蹇碩從趙融處出來,向自己府中返回。蹇碩身後跟著四位親兵,蹇碩微微皺著眉頭,他知道西園軍進駐京師,何進那一頭將始終是一個問題,面對何進的糾纏,如陰影般罩在他的心上,妥善處理西園軍兩派,親皇派與大將軍派之關係,無疑是一件需要高腦力高智商的事兒啊。在這暗流湧動的京城,形勢真是錯綜複雜啊。
外戚勢力與中涓勢力之間的鬥爭,可謂是源遠流長了。自大將軍竇憲始,外戚與中涓兩源的鬥爭就進入了激烈的層面。明爭暗鬥,花樣百出。竇憲北擊匈奴大獲全勝之後,竇氏兄弟權力盛大,當權力過大之時,最高位的天子,就需要出來平衡一下,天子運用的手段便是與自己關係密切的中涓黃門勢力矣。後來的結果是竇氏兄弟雙雙死於宦官之手。
之後又有數次雙方衝突,最大的有:
建光元年,中涓李閏殺死外戚幫的鄧騭;
延光四年,中涓孫程殺了外戚的閻顯;
延熹二年,中涓單超殺了外戚的梁冀。
每一次大的衝突,都似乎是宦官們一派取得了勝利,然而很快,又會有新在外戚勢力群起而壓制宦官的勢力。這是一個看不見的巨大的無形之圈,如此反覆,永無休歇似的,宦官派與外戚派成了天敵一般。
目前的形勢,蹇碩敏感的意識到,好像又有一場大的風波要興起了啊。自上一次雙方攤牌而大規模戰鬥,自桓帝延熹二年(也即是公元159年)以來,快三十年了,三十年逐年累積的矛盾,好像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黃巾軍的興起是一個重要的導火索。而當初於蹇碩府中,大將軍何進與上軍校尉蹇碩的兩人對峙,也無疑是雙方外戚勢力與宦官勢力兩派對峙的一個最佳縮影與註腳了。
好在有天子撐腰。蹇碩想到這裡鬆了一口氣。
但是,還沒等這口氣松多久,另一個陰影又撲了過來,蓋住了蹇碩的心臟,那就是天子這「腰」恐怕也有些動搖了。靈帝的身體狀況,蹇碩當然是一清二楚的,今日閱兵式上,蹇碩也明白靈帝表面精神氣兒十足,可是其實其端坐寶座的身子,時有極輕微的顫抖。旁人可能還看不太出來,但是近在咫尺又極瞭解靈帝一舉一動的上軍校尉蹇碩看得一清二楚。而一旦靈帝倒台了,自己的大靠山就沒有了,到那時,何進一定會對自己不利的。雖然蹇碩當時跟何進敢於對嗆,可是那是皇帝健在的情形下,如果皇帝死了,那一切形勢都變了,對自己可極為不利——畢竟何進身為大將軍,自己這一點西園軍根本無法與何進所掌控的兵馬相提並論。蹇碩此行面見趙融,也是要讓趙融小心何進及其一派的動向,一旦有異動,要向他即刻匯報。一切都需防範於未然啊。
蹇碩卻不知道,在某一個角落,一個刺客已經潛伏好了。
而那一個刺客也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個人潛伏著。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蕭南。
蕭南回到軍中,一直密切注視著周婉的舉動。
當蹇碩來到小節街西園軍駐軍處,與趙融會面後離開,周婉行動了。周婉行動,蕭南自然也要行動,周婉一系列準備的動作,都盡收蕭南眼裡:她將自己渾身裹了起來,兵刃藏好,然後出發。
蕭南立即猜想到周婉的目的,大概是要行刺蹇碩。
蕭南的猜想沒錯,周婉果真要行刺蹇碩。
當蹇碩正在憂心忡忡思索著靈帝的病情時,黑影周婉已經準備行動了。
周婉已經搶先伏到了前面,伺機而動,展開刺殺行動。
殺蹇碩,這正是良機,報仇就在今夜了!
如果蹇碩不是來見趙融的話,要殺蹇碩未必容易,現在真是天賜良機矣,蹇碩身邊只有四個護衛,何該蹇碩送命,死於我手矣!
周婉想到此處,銀牙一咬,將刀從暗藏之處抽了出來。周婉持刀之手稍有震動,但庚即平靜了下來,吐出一口濁氣,蹇碩是越走越近,周婉目視著蹇碩走來,距離已經極為適當了,眼瞅著周婉行動了!
蹇碩正自低頭想著,忽然一條黑影從角隅暗處飛了出來!
蹇碩吃了一驚,什麼人!
蹇碩為人也甚是機警,一旦有情況發生,他反應也快,大步回退,只見寒刃一閃,周婉這一刀就沒有劈中蹇碩。
饒是如此,那刀堪堪從蹇碩的面門劃過,那森森的寒意也讓見過世面的蹇碩驚出一身冷汗。
蹇碩不是第一次遇到刺殺。
像蹇碩這樣的紅人,有時難免囂張,自然暗中樹立了各種各樣的敵人。
或明或暗,都是對蹇碩的一種威脅。
比如,就像當初蹇碩將曹操調離京城,從洛陽北部校尉變成頓丘令,曹操都可能有動機殺蹇碩,這擺明了是陰招弄曹操啊。
周婉一擊不中,再度揮刀進攻。
不遠處潛伏著的另一人,蕭南,心裡已經察覺到似乎不妙,當然不是自己不妙,而是周婉不妙。
蹇碩應該也不是等閒之輩。而他四位護衛,儘管人數甚少,但是這人數越人的必然越是精幹之人,不可小視的。周婉一招出手,這攻其不備之一招,其實恐怕就是周婉最好的機會,同時也是最後的機會矣!
蕭南心裡這樣想到,屏息凝視,看事態之進展。
周婉一招落空,再次進攻之時,蹇碩一驚之下,退步撤身,心神甫定之際,兵刃也拿在手中。
但與周婉相鬥的並非蹇碩本人,而是那四個護守。四護守見有人行刺蹇碩,紛紛拔刀,蕭南見四人拔刀之勢,就知道四人的確都有些練家子。蕭南看四人的動作迅速幹練而又果斷,自己要料理了這四人當然容易,可周婉的功夫蕭南又不是不知道,對於周婉來講,這四人恐怕要料理了有難度。
果然,周婉一人戰四人,頓時處於下風。
以一敵二,周婉大概還可以勉力支撐。可是當四人齊上之時,周婉就自顧不暇了,根本騰不住手來行刺蹇碩。
蹇碩的臉上掠過陰冷的微笑。
這樣一個刺客,在他整個被行刺的人生過程中,只能算是一個中等水平。
這樣的一個刺客,等待他的最終結果只能是一個字,那就是——死!
蹇碩一見周婉與四名護衛纏鬥的情況,立時也作出了與蕭南幾乎一樣的判斷:周婉失去了最佳行刺自己的機會。這面前的刺客最好的時機便是第一招,攻自己一個冷不防,殺了自己,然後四位護衛必驚惶於自己的守護不密,然後趁亂這刺客便可以全身而退矣。
而面前這刺客至少犯了兩個錯誤。
第一就是沒有抓住良機,一擊而中。第二就是,她不該立即發動第二波進攻,如果一擊不中,選擇立馬逃竄,可能還有相當逃脫的機會。
而現在,一切都太晚了,刺客必死!
蹇碩冷笑道:大膽刺客,不但要死,我還要你死得很難看!
蹇碩下意識想到這刺客應該是何進大將軍派來的,一定是何進這廝,這廝也太大膽,天子還在呢,敢這樣!
周婉再鬥一會兒,汗水就下來了。
蹇碩立在一旁,按刀而立,周婉急切間連攻數刀,卻始終無法擺脫四位護衛的刀陣。
立於一旁的蹇碩倏爾冷冷道:「是誰主使你來的?」
周婉不答。
蹇碩語氣十分冰冷的接著又道:「不說,那就為你的主子去死吧!」
周婉心一沉。
蹇碩高聲大喝道:「亂刀砍死他!」
蹇碩這一高叫聲出,圍攻周婉的那四位護衛立時加緊手上動作,周婉立時便險象環生。
這場景,蕭南沉吟著,他在思考,該不該行動。
以蕭南的身手,救走周婉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問題在於,為什麼要救周婉?人做任何一件事,都應該有目的的,沒有目的,就沒有動機。而沒有動機,也就不會有行動的**啊。
蹇碩這個人,按說不也算是一個大壞人。他可能做過一些傷天害理之事,也許沒有,反正蕭南是不清楚的。
蕭南自己自然沒有殺蹇碩的動機。
忽然蕭南想到了那一夜的水池,那是一種美麗的風景。蕭南歎口氣,暗想如此佳人,死於非命,也可惜。救一救唄!
既然想到此節,蕭南下了決心,就行動。雷厲風行,是蕭南一向的作風。
蕭南長身而出,空手站在當街。
蹇碩眼見一人冒出來,來人卻不像之前刺客,蒙臉蓋頭的將自己包裹起來。
蹇碩心裡一寒,他心裡抖了一下。
來者空著臉,是不是意味著有殺死自己的必然決心,所以不怕讓自己看到他的臉呢?
一個刺客,如果認定那一位即將被他所對付的人必死無疑的話,那一個刺客真沒有將自己容貌掩蓋起來的必要。說到底,對於一個死人來說,再看見什麼再聽見什麼,都不會構成秘密,也都不會構成任何威脅了。那麼,蕭南殺了蹇碩又能如何呢?誰知道呢?死人知道是沒有用的,畢竟。
在天堂裡,死人知道的一切不會帶給人世間任何的影響矣。
蹇碩的目光掃視之下,心又是一寒:此人,此刺客居然沒有帶什麼的兵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