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腳下。
「我要成為仙人了,我終於有機會成為仙人了……」
「唉……師尊怎麼還不下來……」
「不行,等不下去了,要是師尊扔下我跑了怎麼辦……」
「唉……」
杜耀宗靠樹而坐,臉上時而喜笑顏開,盯著地面的雜草憨笑。時而愁眉不展,站起身,仰望著狼山頂峰,見不到有人影,急切的想上山去,腳已經抬到半空,掙扎了一陣又落在地面,半晌後,他坐下身,幽幽的長歎一口氣。
在他歎氣足有百次之後,一道淡淡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等很久了?」周易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杜耀宗旁,事實上,他在杜耀宗倒數第十次歎氣時就已經來了,這也算他對杜耀宗的最後一次考核,若是此人連這點內心的煎熬都無法忍耐,又談何有耐性去修真,說不得他會直接離開。
這一聲仿若驚雷,卻震得杜耀宗全身酥麻爽泰,喜出望外的轉過身,話都有些說不真切起來:「不久,不久,師尊,一點都不久……」
「隨我上山。」周易微微一笑,對其隔空一揮袖,杜耀宗只覺得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捲起,周圍的環境風馳電掣般轉變,幾個呼吸的時間,他眼前變得明朗,發現自己已經身處狼山之顛了。
杜耀宗甩了甩有些發暈的腦袋,看向周易的目光更加的炙熱。
「耀宗。」周易說著,看向那間被狼妖撞得破了一半的茅屋,這是大哥以前的住所。
「弟子在。」杜耀宗心頭一跳,收斂起炙熱的目光,恭敬的朝周易一躬身,直覺告訴他,師尊有事吩咐了。
周易將視線轉向杜耀宗,見其畢恭畢敬的模樣,心中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乎是一種責任,而這責任,有幾分溫暖。
「為師雖收了你為徒,卻有要事去辦,無多餘時日教導。從今日起,為師會留五日時間,傳你入門之法,你若有任何問題,盡可相問,五日之後,你便需獨自修練。」
杜耀宗楞了一下,問道:「師尊,那你何時回來?」
「或許一年半載,或許再難回來。」
周易沉默少許,抬頭看向天空,白雲藍幕的蒼穹,第一眼看上去十分清明,但是看久了,就會覺得有點暈眩,像是一個囚籠,這自然不是真的囚籠,但周易知道,師尊和同門都在真的囚籠裡,等著他。
杜耀宗微怔,神色漸漸黯下,內心繁沉無比,剛得以有機會修仙,卻只能和師尊五日時間,儘管這位師尊年紀與他相仿,儘管才剛被收為徒,可他已經等待了一年,在他心裡,早已把周易當成了師尊,並非只是今日開始。
「你不必擔心,五日足夠把一些入門之法傳授於你,倒不會耽擱你的修練。」周易以為他是擔心修仙之事,略一沉吟,又道:「若為師十年未返,便許你改投他派。」
杜耀宗抬起頭,臉色有些複雜,他才剛拜師,師尊竟似在交待後事了一樣,這種感覺,像是剛和親人見面,便得知親人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
很快,狼山上的一方天空晝夜交替變換了五日,前四日一直很晴朗,陽光充裕,暖風和煦。
直到第五日,天漸漸陰沉起來,烏雲密佈,眼看著便有一場傾盆大雨將要落下。
「這是為師的故友所留的修練心得,為師又補充了一些,你好生收著。」
周易取出一隻玉簡,握在手中,看了半晌,眼中浮現出一抹懷念,這玉簡是當年去意劍宗時,白霜送給他的。
往昔如煙雲,一念迷人眼。
「不知白霜現在如何了?」周易想起那個綠衣女子,原來活潑開朗甚至有點小心機的女子,忽然間宗門覆滅,只剩下她一人,如今不知死活。周易不是沒想過去找她,可是他的血脈感應之術用不到白霜身上,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如何尋得到?他也只有讓五行七台二宗之人去打聽一二了。
收起思緒,周易將玉簡交給了杜耀宗。
此時,陰霾的天空響起幾聲悶雷,轟隆之聲在這山頂尤為響亮,幸好這山頂無樹,否則倒容易將雷吸引下來。
「師尊,可不可以讓弟子跟隨,鞍前馬後,好服侍師尊。」杜耀宗握著玉簡,看向周易,猶豫了一下,突然說道。
周易笑了笑,搖了搖頭,也未再說什麼。杜耀宗心中一歎,低下頭沉默起來,他知道自己跟著只會是個拖累。
悶雷不斷,雨水將至,山頂的風漸漸大了。
疾掠的山風將杜耀宗的頭髮吹得散亂,吹得他的衣服似要撕裂開來,他站穩腳步,抬頭看去,只見周易一襲白衣,筆直的站在前方,髮絲和衣擺沒有半分凌亂的樣子,彷彿風不動他的頭髮,亦彷彿他不存在。
周易已是走到山崖邊,眺望著東北方,許久,一道青光無聲無息的在他的身側浮現出來,是青雷飛劍。
就在這時……
嘩啦!
烏雲一聚,漫天的雨珠像是從袋子裡散亂出來,帶著一股呼嘯之聲朝大地垂落。
這一場雨,好大!
「耀宗,你好生照顧自己,為師走了。切記,若十年為師未返,你便可脫離青元宗,改投他派。」雨珠還未完全落到狼山頂上,周易淡淡說道,他沒有再回頭看杜耀宗,這一刻,他心裡多了一份不捨,與對師尊和爹的不捨不同,那種不捨帶著濃濃的孺慕,而這份不捨卻是截然不同的感情。
他抬腳一邁,青雷靈動的落在他的腳下,青光一閃,白衣一蕩,御劍而去,呼吸之間,已在半里開外了。
杜耀宗渾身一顫,目光緊緊的盯著那道青光白影,他一咬牙,突然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嘶聲大喊:「師尊,不管是十年,百年,甚至千年萬載,弟子在此發誓,絕不改投他派,永是師尊座下,永是青元弟子!」
遠空,青光微微一頓,繼而再行,幾個閃動,就消失無蹤了。
雨珠,終於落了下來,一瞬間就打濕了山川,打濕了整個狼山,打濕了杜耀宗的衣裳。
他跪在原地,久久未起,手中緊緊握著那隻玉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