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順華公司辦事處。
陳再興坐在辦公桌前,正聚精會神的聽著一名手下職員的報告。
「到昨天為止,通過領地置換、股票置換和金錢贖買的方式,已經在孟邦省購置了適宜橡膠種植園的土地共八千公頃,一共花費二十五萬英鎊的金錢、還有七千公頃的林地和部分礦山。為了安置遷徙出來的大約六萬兩千餘名農民,還需要在中部地區拿出相應的耕地來安置他們——」
「停一下!」陳再興舉起右手,打斷了手下的報告,他站起身來,在屋子裡來回踱了幾圈,突然停住腳步道:「沒有必要在中部地區拿出耕地安置這些失地農民,無論是礦山還是即將開工的滇緬鐵路都需要大量勞動力。書記員,把我接下來的話仔細記下來!」
「是,大人!」站在一旁的書記員拿起羽毛筆和文件夾,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鑒於礦山與鐵路修築工程勞動力緊缺的現狀,要求對於現有失地農民的數量和情況加以詳細統計,並登記造冊,為即將開始的滇緬鐵路工程做好勞力準備!為防止出現勞工逃逸的情況,要求對勞工身體加以標記,並要盡快以王國法律的形式予以確定!」陳再興說到這裡,看了看正埋頭記錄的書記員,問道:「好了嗎?「
「好了,請看,大人!」書記遠上前一步,將木板夾上用優美的花體字記錄的陳再興剛剛口述的命令遞了過去,又取了印泥過來。陳再興仔細檢查了一遍,從右手的食指上取下一枚碩大的紅寶石戒指,用它的正面在印泥上沾了一下,狠狠的在紙上壓了一下,白紙上頓時留下一個虎頭標識,殷紅如血。
「你馬上把這份命令送到樞密院參事那裡,讓他作為法令迅速發佈出去!」
「是,大人!」
陳再興隨手接過書記員呈上的毛巾,小心的擦去戒指上殘餘的紅色印油,小心的將其戴回手指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對那個剛才報告的職員點了點頭:「繼續。下一件事!」
「是,大人!」那名職員翻了一頁,繼續報告:「大人,漢京辦事處發來電報,朝廷在三天前發出公報,將漢京修船廠及二十二條船隻拍賣,其中包括八條明輪貨船、和十四條蒸汽帆船,排水量從三百五十噸到兩千噸不等——」那職員說到這裡,卻只覺得手上一鬆,抬頭一看卻是那文件被陳再興一把奪去了,只見對方雙手微微顫抖,顯然已經激動到了極點。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陳再興突然厲聲問道。
「這個——」那職員頓時目瞪口呆,還沒等他腦子轉過來,就看到陳再興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喊道:「快去準備,回漢京!」
王宮。
「夫君,你這麼趕著是要回大順?」羅林斜倚在臥榻上,此時她的腹部已經高高隆起,懷孕已經六個多月的她慵懶無力的靠在軟墊上,看著一旁正向幾名手下發號施令的丈夫。
「不錯!」陳再興做了個手勢示意手下退下,走到妻子身旁單膝跪下,伸手撫摸著妻子的小手,柔聲道:「漢京有一樁要事,朝廷將一個修船廠和一批舊船出售,是個好機會!」
「哎!」羅林歎了口氣:「夫君,我記得頌青出生的時候你就不在我身邊。我們家雖然及不上天家那麼富貴,但也有數千里國土、千萬臣民,何必如此艱辛呢?這等事情讓個手下去不就成了?我們女兒家這個時候還是希望丈夫陪在身邊的。」
陳再興聽了妻子這番話,稍一猶豫,還是低聲答道:「阿林,這些日子看漢京傳回的消息,這些不過是個開始,內閣已經定下旨意,要將許多產業出售給私人,以換得金錢來彌補財政虧空,發動新的殖產興業計劃!我這次去漢京,就是為了這個,若是落在別人後面,只怕事事落後,就麻煩了!」
「那就讓厚德銀行的柳先生替你去不就是了,要不孔先生也行!」
陳再興沒有回答,不過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了,羅林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歎了口氣道:「想必是信不過他們吧!」
「倒也不是信不過!」陳再興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生意場上本來就是在商言商,大家合作有利可圖的時候,自然就齊心協力;而現在這種情況,往日的交情也就拋在一邊的。這次的事情十分重要,若是換了別人是辦不來的,我還是跑一趟的好!」
羅林歎了口氣,她已經從丈夫溫柔的語氣中聽出了堅定的決心,心知自己無論怎麼說也動搖丈夫鋼鐵一般的心志,失望的轉過頭去,背對著陳再興道:「復生,我原先就是喜歡你剛毅執著,只要是下定決心的事情就沒有辦不成的,可是現在看來這也未必全部都是好處。」
陳再興見狀,心知妻子已經生氣了,他趕忙起身走到錦榻的另外一邊,看著妻子的面容柔聲道:「阿林,你也莫要太過憂心。俗話說『十月懷胎『,你現在離生產應該還有三個多月,我此次去往返絕不久留,一定會在你生產前趕回來,看著我們的孩子出世!」
「當真!」羅林臉上現出一絲喜悅:「你可莫要說胡話哄我開心,漢京與曼德勒之間路途遙遠,你那邊稍有耽擱只怕就趕不及了!」
「哪個說胡話!」陳再興笑道:「我這次去也就是打點一下朝廷上下,和柳家、孔家結成聯盟劃分一下利益罷了,剩下的就可以交給手下人了!再說,我陳再興堂堂男子漢是那種說胡話的人嗎?」
「好、好!」羅林見丈夫吹鬍子瞪眼,一副就要詛咒發誓的模樣,不由得忍俊不禁的握住丈夫的準備舉起的右手,笑道:「我家夫君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諾千金,自然是不會騙我一個女兒家的!」說到這裡,羅林牽著陳再興的右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道:「孩子你可聽到了,你父親剛才發誓,一定會陪著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陳再興感覺著手掌傳來的輕微震動,看著妻子嬌美的面容,心中柔情萬丈,他伸出左手輕輕的撫摩著妻子的臉頰,柔聲道:「你且放寬心,等我回來即可,朝政可交給狄奧克,我將順華公司的衛隊也交給你。等我走了以後,你就找個由頭把貌基放出來吧,再賞給他一千兩銀子壓壓驚,這個人在溫和派貴族和農民中頗有聲望!」
「我明白,要乘著這個機會施恩於他,是嗎?」羅林笑了笑,微微閉上眼睛,輕輕的用自己的臉頰摩擦著陳再興有些粗糙的掌心,低聲道:「哎,要是不用把心思花在這些權術上就好了,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天騎騎馬、劃划船,那該多好呀!」
「是呀!」陳再興歎了口氣,他的內心此時也被這種特殊的溫情給淹沒了,以至於他都忘了平日裡的雄心壯志,但正如岸邊的礁石總會從退潮的海水中露出水面一樣,二十分鐘後陳再興就恢復了平日的緊張和冷靜,他小心的將已經入睡的妻子抱到床上,又在她的身上蓋上一條毯子,小心的走出房間,低聲對侍女下令道:「將狄奧克參事請來!」
兩個小時後,狄奧克恭敬的站在陳再興面前,低著頭,小心的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眼前這個男人,只見他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文件,不時用手中的羽毛筆修改一下。終於,陳再興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將手中的文件交給身旁的秘書,看了看狄奧克,笑道:「參事大人,讓你久等了,見諒!」
「不敢!」狄奧克趕忙躬了躬身體,笑道:「大人如此忙碌也都是為了王國,下官候著也是本分!」
「請坐!」陳再興站起身來,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參事大人,接下來我要去一趟漢京,長公主陛下有身孕,操勞不得,我不在這段時間,王國內部的事情就偏勞你了!」
「不敢!」狄奧克屁股剛剛沾了椅子表面便有站了起來:「這不過是下官的本分,請大人放心!」
「那就好!」陳再興微微一笑,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王國內部現在有些人打著國王登基的幌子,鼓噪折騰。其實羅勤是長公主的嫡親弟弟,一母同胞,我們何嘗不想讓他登基?但現在王國的形勢你也是看到了,內外交逼,風雨飄零,一個不小心就是傾覆之禍,驟然讓他上位反倒是害了她。過幾年等他年紀大些,經手些實務,知道國事艱辛,再登基也不遲,有緬甸千餘萬百姓在、還有大順天子看著,難道我們夫妻倆還能霸著這個位子不讓不成?」
「大人與長公主陛下的苦心,國民和貴族們都是知曉的!」狄奧克趕忙應道,不管他此時心裡怎麼想,但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就算有少數別有用心的小人,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說到這裡,狄奧克稍微停頓了一下,低聲道:「不過下官以為有些事情堵不如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