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陳再興突然大笑起來,他一邊放下手中的茶杯,以免被濺出茶水弄髒身上的衣服,一邊笑道:「想不到三年不見,這位早大帥倒是長進了,竟然還會說笑話了!」
「早大帥,說笑話?」柳治平聞言一愣:「復生世侄,這話是怎麼說?」
「柳公請看,早國權連這種折子都敢遞上去,感情是以為朝廷裡面沒人敢對付他了,先帝爺在世的時候,借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上這種玩意!」陳再興一邊冷笑著,一邊將手中的邸報遞了過去
柳治平接過邸報,看了看皺起了眉頭道:「英人竟然幫日本人了?這可麻煩了,不過為何復生你說這折子不對呢?」
「早國權在折子裡說英人有『鐵甲巨艦舒適,小艦百餘』,可是據我所知,英國全部的海軍大概才有數十艘鐵甲巨艦,其中大部分都要留在本土,在遠東的最多不過三四艘罷了,就算全來了基隆港,也沒有這麼多閱讀再說基隆港那地方我也是去過的,若是數十條鐵甲巨艦都進去了,恐怕連轉個頭都麻煩,不撞到一起去就不錯了,如何還能打仗?這分明是那廝在誇大敵情,玩諱敗為勝的老把戲。」
「哎,那復生以為真實情況是如何呢?」
「真實情況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應該不妙!」陳再興臉上變得陰沉起來:「如果是按照折子上所說的:『戰船皆毀,被服、存糧、彈藥皆為炮火所毀,』那短期之內是無法拿回琉球了。朝廷本來就財政困難,現在英國人明顯和倭人結伙了,只怕這次朝廷在琉球問題上得吃虧了。我們得早做準備!」
「復生所言甚是!」柳治平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只怕朝廷就為難了,要麼冒著財政持續惡化的危險和倭人和英國人周旋下去,要麼就只有在琉球問題上做出讓步了。」
「世叔,有件事情麻煩你一下!請為我買最近的船票,我要盡快回緬甸。」
「走海路?怕是不安全吧,為什麼不走陸路?」柳治平疑惑的問道。
「沒法子,英國人既然在琉球問題上插手,我害怕緬甸那邊也會出事情,你也知道那邊的情況,很多緬甸貴族和僧侶對我和羅林都不滿,如果英國人插手其中,只怕會出什麼問題,我必須盡快趕回去,鐵路都沒有通,陸路太慢了!」
「好說!」
「我回去後,鐵路籌款的事情就勞煩世叔多費心了,還有,我回去後就會讓清揚兄回上海!」
「復生放心,我會當做自己的事情去做的!」
日本東京。這個巨大的城市已經被狂喜的氣氛籠罩了,在每一條大街小巷上,都可以看到穿著和服木屐,揮舞著日章旗的浪人們,高呼著:「帝國萬歲,日英親善!」的口號。即使是那些路過普通男女,臉上也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你們聽說了嗎?,在台灣基隆港準備遠征琉球的中國艦隊已經在兩天前被英國人的艦隊摧毀,倉庫裡的物資也都被盡數焚燬,被打死的中國士兵和水手的屍體佈滿了基隆港口的水面,足足有上萬人。」一個聲音粗啞的漢子站在橋頭大聲對圍觀者他的行人們大聲喊道。
「是真的嗎?真的有上萬人?」一個年輕的婦女打著膽子問道。
「當然是真的,你可以看報紙呀!白紙黑字騙不了人的!」那個漢子大聲回答道:「還不止這樣呢,上千噸的戰艦被打沉了十幾艘,其中還有鐵甲艦,這次支那人可算是元氣大傷了!」
「是鐵甲艦啦!」人群中傳來一陣吸氣聲,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臉上都露出了放心的神色。自從入侵琉球後,遭到大順軍隊的報復,這把懸在每一個普通日本男女心頭的達摩克斯之劍總算放下來了。人人都知道,琉球是大順的保護國,如果日本入侵琉球,就意味著和大順這樣一個無論國土面積、人口數量、軍隊數量都是日本人十幾倍乃至數十倍的大國交戰,這可是一個冒險、甚至是瘋狂的決定。
「總算是放心了!」那個女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我還擔心大順的艦隊會打到東京灣來呢?要是那樣的話,可就麻煩了!」
旁邊的一個女人也點頭贊同道:「是呀,就算不打到東京灣,相持下去也很麻煩的!可是和這樣的大國交戰,肯定要花費很多金錢,稅捐肯定要增加吧?現在的日子已經夠難過的了,還是早點達成合約的好呀!」
「是呀,還是和平的好!」人群中傳出一陣附和聲。
「你
們懂得什麼!」那個聲音粗啞的男人不屑的冷笑了一聲:「有了英國人的幫忙,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健兒可以渡過大海,打到上海去,沿著長江而上,佔領大順皇帝的皇宮,那裡有無盡的財富,肥沃的土地,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過上快活的日子!」
人群沉默了,每一個人臉上抖露出憧憬而又害怕的表情,幾乎每一個日本人都知道在大海對面是一個怎麼樣的國家,在日語裡,「唐貨」本來就是精美、高檔、優質的舶來品的代名詞,相比起自己那個貧瘠、狹小、多地震和火山的國度,那個能夠生產出這樣多的精美貨物的國家將是一個多麼美麗富饒的國度呢?可是日本能夠打贏這場戰爭嗎?敵人要比日本大、也要富裕的多呀!
男人看出了圍觀人群的擔心,他大聲說道:「你們不用擔心打不贏,的確支那人很多、土地很廣大,但是戰爭的勝負不是由人數的多少和金錢的多少決定的,是要靠天神的護佑和人民的團結。我們日本是八百萬神明保佑的神國,又有英國人的支持,一定能夠打敗一盤散沙的支那人!天皇萬歲,軍隊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
「天皇萬歲、軍隊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人群如癡如醉的大聲應和道。
這時一條馬車駛過街道,車窗的簾幕被微微挑開,一雙美麗的眼睛從縫隙向外望了一眼,簾幕很快又被放下了。
「怎麼了?阿倉,外面的情況如何?」正在閉目養神的伊籐博文低聲問道。
「又是在演講的浪人!」阿倉歎了口氣:「我都不數不清這是這條街上遇到的第幾個演講的浪人了,人們怎麼都和瘋了一樣!」
「你說的沒錯,的確人民已經瘋了!」伊籐博文睜開了雙眼,他白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諷刺的微笑:「都已經瘋了,整個日本已經是一座瘋人院了!」
「伊籐閣下,怎麼會這樣!」阿倉挪了一下身體,好讓自己更靠近對方:「我昨天去木下屋,結果店裡的老闆告訴我,衣服漲價了兩成,原因是絲綢漲價了,很多絲綢都被拿去給海軍做炮彈的藥包了,要是沒有絲綢做和服,那可怎麼辦呀?可是人們卻都叫好,說什麼要和中國人決一死戰。」
「呵呵,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阿倉你去告訴木下屋的老闆,把你看中的衣服多做兩件送來,我來付賬!」伊籐博文摟住了愛妾的肩膀:「至於為什麼會這樣?阿倉你去過賭場嗎?」
「去過呀!」
「那我問你如果你有一萬日元,你會一下子把全部的賭注都下下去嗎?」
「當然不會,那樣也太冒險了,我會先放點小籌碼,試試風色!」
「那就是了,可是假如你至於有二十日元,甚至只有五日元呢?」
「這個!」阿倉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答道:「那就沒有法子了,只有這麼點賭本,只有孤注一擲了!」
「你說得對,我們日本就是那個只有五日元的賭徒!在這個巨大的賭場中,日本的本錢太少,又是一個後來者,所以他只有把全部的家當,甚至他自己都放到賭桌上去,才有成功的希望。我們不像大順、不像英國人,他們可以先看看風色,日本是沒有本錢看風色的!就像剛才那個浪人說的,『日本是八百萬神明護佑的國家。』日本能夠指望的也只有那八百萬神明了!」說到這裡,伊籐博文的嘴角露出了悲哀的笑容。
阿倉臉上露出了驚惶的神色:「那,那為什麼您不制止井上閣下呢?您是元老,是天皇陛下信賴的重臣,怎麼能把整個國家當做籌碼放到賭桌上去呢?」
「沒有用的,阿倉!」伊籐博文搖了搖頭:「不是井上君要賭,是所有人都要賭,所有人!你懂嗎?不要說我,就算是天皇陛下也阻止不了這一切!」
「所有人?那伊籐閣下您呢?」
伊籐博文沒有立即做出回答,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答道:「是的,我也會的,假如我也在首相的位置上!」
車廂內沉默起來,阿倉睜大了美麗的眼睛,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熟悉的男人突然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從他身上泛出了一股蒼涼而又絕望的氣息,讓人恐懼。
「好了,不要將這些無趣的東西了!」伊籐博文突然笑了起來:「給我斟一杯酒吧,馬上就要去見山縣這個無趣的傢伙了,總要讓我喝上幾杯酒開心下吧!」
「是,伊籐閣下!」阿倉終於恢復了常態,臉上露出了媚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