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王啟年皺了皺眉頭,他生有一子一女,兒子在山西為官,女兒嫁給了漢京的一個官宦人家,老妻說的親家想必說的便是女兒的翁家。王啟年雖然為人好攬權、心胸也不甚寬廣,但為官卻十分清正,平日裡與親家往來的並不是太多。突然此時親家來人了,他心裡已經明白了六七分了。
「不見!」王啟年坐回了椅子中,冷哼了一聲:「便說我已經上床休息了!」
「老爺,還是見一面吧,來的是親家翁,若是不見,只怕翠兒在他家難做人!」
王啟年見妻子臉上滿是哀求的神色,又想起乖巧的女兒,歎了口氣道:「就知道受人請托,國家的事情就是這樣敗壞的!」
「老爺!你就看在我們夫妻一場數十年的份上,見他一面吧!」王妻哀求道:「答不答應親家翁的請托關乎朝廷的事,可你若是見都不見一面,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好吧!」聽妻子把話說到這裡,王啟年也只得點頭,自己再怎麼清介自守,可女兒是人家家裡的兒媳婦,與親家關係弄得太僵,自己女兒夾在中間也不好做人。他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外袍,向外間走去。
「髯翁,多日未見,別來無恙?」王啟年進了門,向親家翁拱了拱手。
「親家翁,你可來了!」眼見王啟年從外間進來,正拈著頷下長鬚的龐德雄趕忙站起身,由於他生的體型魁梧,兼有一部好鬍鬚,所以親朋好友都稱其為髯翁而不名,王啟年由於小他三歲,所以也稱其為髯翁。龐德雄也頗為以此自豪,對自己的鬍鬚十分愛惜,可方才等待王啟年那段時間,龐德雄都拈斷十餘根鬍鬚了。
「快請坐!」王啟年一邊伸手扶龐德雄坐下,一邊笑問道:「有什麼要緊事,還要髯翁您親自來,有事情派個晚輩過來過來傳一聲話便是了!」
「哎,親家翁呀,我這是跑你這裡來避難的呀!」龐德雄跌足歎道:「你可知道,現在我家裡擠滿了人,都是跑來請托的,我若是不來你這裡,哪裡還能得個清淨!」說到這裡,龐德雄已是連連搖頭。
「請托?」王啟年心中雪亮,臉上卻裝出一副不知的樣子。
「親家,我問你,兩天前,都察院的盧御史是不是有上一個折子,要求朝廷禁止進口緬甸大米?」
「不錯,可這和請托有啥關係?」
「我們就不繞彎子了吧!親家,這盧御史是你的門生,這折子一上來就引得朝堂震動,若是和你無關,我是不信的!」
王啟年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對於對方直接的問話有些不悅,但還是強笑道:「不錯,這折子的確和我有關,如何?」
「哎,盧御史他上折子不要緊,我那邊可就捅了馬蜂窩了,一個個都跑到我家裡,要我到你這兒來,要求您萬萬不能下禁止進口糧食的禁令。」說到這裡,龐德雄臉上已經滿是苦澀:「軟言相求的有,出口脅迫的有,哎,這真的是要折騰死人了!」
「笑話,荒唐!」王啟年臉色一冷:「朝廷大計豈是這些傢伙能夠阻擾的,髯翁,你是知道我的,別的事情都無妨,朝廷的事情我是絕對不徇私情的。」
「親家呀,你先別急著把話說死了!」龐德雄伸手扯住對方的衣袖,求道:「你可知道來的都是什麼人?」
「還能有什麼人?無非是江南那些逐利之徒罷了!」王啟年冷笑了一聲:「還不是怕禁止糧食進口後,抬高了米價,提高工價,妨礙他們多掙錢罷了。他們卻不想想,谷賤傷農壞了朝廷的根基,農夫種田無法謀生,揭竿而起,到時候國家都沒了,他們有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
龐德雄歎道:「哎,我不知道你這些大道理!但你可知道這些人背後都有誰?你這條禁令下去,得罪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人。你可知道,已經有人放出話來了,如果能夠阻止這條禁令,他們願意出這個數!」說到這裡,龐德雄伸出兩根手指頭來。
「二十萬兩?」王啟年冷笑了一聲:「倒是大方的很嘛!」
「什麼二十萬兩,是兩百萬兩!」龐德雄冷笑了一聲:「我來之前那些人已經發話了,只要親家你封住這禁令,就湊兩百萬兩銀子出來與你!」
聽到這裡,王啟年臉上已經現出一層紫色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怒到了極點的徵兆。
「狂妄,有了幾個阿堵物就像收買朝廷大臣!」王啟年猛的站起身來:「髯翁,你回去告訴那些傢伙,錢我一文也不要,這條禁令只要我王啟年在這個位置上,就一定會發下來!」
「王公,三思呀,這些人背後可不簡單呀!」
「不必多言了!送客!」王啟年向對方拱了拱手,便自顧轉身向裡間走去,只留下滿臉苦笑的龐德雄一人坐在那裡。
王啟年回到書房中,坐下想要繼續看書,可饒是他數十年養氣的功夫,坐在書桌前還是感覺到一股無名火直衝腦門,自他從政以來數十年,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一群追逐什一之利的商賈竟然敢公然拿那些阿堵物來賄賂自己,難道他們以為天底下的事情是有錢就都能買得到嗎?同時他也為那些行賄者的口氣而暗自心驚,作為一個熟練的官僚,王啟年很清楚兩百萬兩是個什麼概念,在十九世紀末的大順,這筆錢足以裝備起三個營(營是順當時最大的陸軍編制)以上的陸軍,或者一條頂級鐵甲戰艦有餘。而這些人可以毫不猶豫的拿出來賄賂自己,可見他們有著多麼大的勢力和財富。就算王啟年已經位極人臣,心中還是暗自心驚,畢竟對方不是一個人呀!
「哼!一旦激起民變,又豈是兩百萬兩能夠打發的了的!「王啟年自言自語道,彷彿是為了給自己打氣,他站起身來,走到牆邊,看著牆上懸掛的條幅,低聲誦讀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這麼說,王相公拒絕了?」
「正是,我已經盡力說服了,可他還是不同意,只說糧價關乎朝廷根基,絕非錢的事情!」龐德雄低著頭解釋道,彷彿對面前的人頗為懼怕一般。
「哼,腐儒!什麼不是錢的事情,天底下哪有不是錢的事情?糧價低了農夫虧了本,大可吃洋米就是,緬甸、美利堅、英吉利,只要你有銀子,還怕沒人買米給你?可要是廠子都倒了,上海、金陵、幽州、漢京幾十萬工人沒工作,那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柳公所言甚是!」龐德雄趕忙點頭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可以說掌握了整個南中國的銀行業,雖然身上沒有一官半職,但權力卻並不比很多三四品的高官小,「髯翁!」旁邊那個三十出頭的英俊男子接口道:「今天多謝你走這一趟了,其實我們也知道王相公也是為了朝廷,雙方不過是因為觀點不同起了分歧罷了,相信總有一天還是會走到一起的!」
「陳先生所言甚是!」龐德雄連連點頭,這英俊男子年齡雖然小些,但來頭就不得了了,他背後的勢力就算是站在自己親家面前也可以分庭抗禮。
「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就告辭了,改日再來打擾!」那青年男子伸手扯了一下同伴衣袖,起身笑道。
「不敢,二位請慢行!」龐德雄趕忙起身,將兩人送出大門外,看到兩人上了馬車,方才回到門內。
馬車上柳治平習慣性的用指節敲著門框,低聲道:「看來這次是白來了,王啟年這廝實在是說不通了。」
「依我看今夜卻是大有收穫!」陳再興卻笑道。
「大有收穫?復生如何這麼說?」「起碼經過今晚我們能夠確定問題的主要關節是在王啟年身上了,不會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白花力氣了!」
「那又如何?價碼都出到兩百萬兩了,他都拒絕了,我們還能怎麼樣?」
「柳公,雖然說這個世界上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並不多,但王啟年恰好就是其中一個,像他這樣讀聖人書讀到腦子裡去的人可不是用錢能夠對付的!」說到這裡,陳再興笑道:「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王相公還是當得起這三句話的。」
「我看是生了一顆花崗岩腦袋罷了!」柳治平冷笑了一聲:「西夷堅船利炮打過來,難道就靠他的浩然之氣能擋得住?」
「呵呵!」陳再興笑了笑,卻沒有撘柳治平的話茬,作為上海也是大順最大的銀行老闆,柳治平這些年來通過與陳再興緬甸方面的合作,獲取了優厚的利潤,雙方的聯繫也日趨緊密。經過數十年的發展,以厚德銀行為代表的南方資產階級已經積蓄了相當一部分剩餘資本,由於紡織、麵粉等輕工業產品的市場已經飽和,鋼鐵、造船、機器等重工業由於技術和其他方面門檻較高難以進入,他們急迫的想要找到新的市場和行業投入。陳再興打開緬甸這一行為,正好滿足了他們的需求,從緬甸進口廉價大米這一行為不光是降低了江南工廠的人力成本,更重要的是打開了緬甸這一產品銷售市場和原料產地,就算是朝廷如果阻礙了他們,他們也絕不會忍受。
「復生,你有什麼主意?」柳治平氣頭過了,見陳再興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不禁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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