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頭兒!」老核桃被突然變得緊張的氛圍給震住了,剛才的恐慌和牢騷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凍住了一般,從喉管裡出不來。
「余!這裡離烏蘭托羅海還有十幾公里的路程!」謝裡夫一邊看著手上的地圖一邊大聲說道:「我命令你聽從米哈伊爾上尉的指揮,帶領你的團隊加快行軍速度,在晚飯前到達那裡,佔領有利的陣地!」
「是,謝裡夫少校!米哈伊爾上尉!」
謝裡夫點了點頭,依照在俄羅斯軍隊中的習慣激勵起士兵的士氣來:「好啦,小伙子們,開始跑步吧!要用你的腳板打著屁股,不然我就用我的皮靴踢你們的屁股了,小伙子們,跑得再快些,姑娘們已經在前面撩起了她們的裙子了,你們還等什麼呀!」
在俄羅斯軍官的調配指揮下,叛軍的行動變得迅速了起來,他們丟棄了無用的輜重,加快了行軍的速度。而那些本來擔負著偵查和遲滯叛軍行動人物的錫伯騎兵卻犯了老毛病,叛軍丟下的大量輜重中有很多值錢的東西,這些錫伯騎兵立即抓住了這個發財的大好機會,而忘記了自己的真正任務。等到高廷玉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當天下午四點了。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不加緊追擊叛軍!」
高亢的聲音迴盪在帥帳裡,四名騎兵將領跪在地上,顫抖著身體不敢出聲。坐在副座的陳再興還是第一次看到高廷玉發怒的模樣,所有的將吏們都噤若寒蟬,這是陳再興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捅了一下,他側頭一看,卻是李斌向他使了個眼色,目光又轉向跪在地上的幾個騎兵將領。陳再興立即明白了李斌的用意。
「玉帥!」陳再興低咳了一聲,站起身來道:「這幾人今天下午雖然貽誤了戰機,但念在他們也略有斬獲,不無微功,加上現在賊寇未破,朝廷尚在用人之際,不如便暫且記下罪過,讓其在戴罪立功。若是戰事不遂,再一併處置可好?」
高廷玉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幾人,最後還是沉聲道:「你們幾個還不起來向陳大人謝恩,若非陳大人開了口,你們幾個今天脖子上的腦袋難保!」
「卑職拜謝陳大人!」
「卑職多謝陳大人厚恩!」
那幾個軍官趕忙起身向陳再興躬身拜謝,陳大人將其一一扶起,笑道:「列位將軍,我這也是為了朝廷愛惜人才,列位將軍若是真心感謝我,在接下來的討賊之戰中奮勇殺賊,早幾日平定了叛亂下官便承情了!」
那幾人聽了,趕忙連聲保證要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立功贖罪,待到帳中平息了下來。高廷玉便下令諸軍停止前進,築營休息,並且派出騎兵偵查敵軍的情況。
待到諸將退下,陳再興看到高廷玉臉色難看,便上前問道:「玉帥,叛軍今日拋棄輜重,想必是薛將軍迂迴之師已成,賊寇狼奔罷了,此乃是大好事呀!可為何您方才臉上卻滿是鬱鬱之色呢?」
「陳大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高廷玉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叛軍拋棄輜重,固然是因為得知薛若望迂迴之師已成,但此地前面不遠處便是烏蘭托羅海,那裡多有沼澤,通行的道路變得狹窄,如果賊寇以步隊聚險而守,以騎隊趕回庫倫。薛若望他千里奔襲,所領兵並不多,若有挫敗,賊勢必然重熾,先前的辛苦只怕會付之東流呀!」
「原來如此!玉帥果然明見萬里,非我輩能及!」陳再興恭維了一句,隨即道:「不過奴輩所長不過鐵騎縱橫,步隊非其所長,我方炮火犀利,訓練有素,縱然其據險而守,亦無大礙吧?」
「若只是外蒙那幾個部落自然是無大礙的!彼既無機器局,又無錢財,如何能與我大順精兵相抗衡,只是這些年來邊疆亂事多有俄人參與其中,想必這次亦不例外。俄人步隊器械精良,訓練有素,且其士卒習於勞苦,堅忍耐戰,實乃我北方大敵呀!」
「玉帥所言甚是,只是在下有個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陳大人請直言!」
「這次庫倫之變,俄國人會涉入到什麼程度?是直接出兵還只是在幕後插手?」
高廷玉稍一沉吟,低聲回答:「依老夫所見,這要看戰事進展的情況,如果叛亂很快就被平定,我大順行有餘力,俄國人就會抽手;如果戰事僵持不下,我大順被拖得兵困民乏,只怕那些俄國人就會直接出手了!」
「那玉帥的意思是一切都還沒有定論?」
「不錯!」高廷玉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奇異的微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智慧、計劃、交涉歸根結底還是沒有大炮和刺刀管用。明天打一仗也好,讓那些俄國人看看我大順的武力,這樣才有和平!」
「明天?」
「對,就是明天!」高廷玉笑了笑:「我想那些叛軍這個時候恐怕也緊張的睡不著吧!」
和中原地區不同,草原上的河流多半是內陸河,這些河流發源地是高山上的雪水,然後沿著山谷順流而下,彙集成河流,隨著太陽的蒸騰與河道的滲流慢慢消失在廣袤的草原上,這些河流的終點往往是一大片湖泊或者沼澤濕地,烏蘭托羅海便是其中之一。草原上的牧民將湖泊稱為「海子」,這些海子周邊往往水草豐茂,往往便成為牧民們的寶地,甚至還會出現集鎮,烏蘭托羅海的名字便是由此得名。
余志恆躺在一堆乾草上,夜已經很深了,他一邊嚼著草根,一邊看著天上的星星,耳邊傳來一陣陣鼾聲和偶爾篝火燃燒的辟啪聲,但是他卻毫無睡意。余志恆很清楚,當太陽再一次從地平線上升起,決定性的時刻就會到來,千萬人就會在這裡相互射擊、廝殺、死去或者活下來,而他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是死去的無數人中的一個,而這完全是他自己的選擇。
「頭兒,你也睡不著呀!」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寂靜,余志恆沒有改變自己的姿勢,低聲回答:「嗯,想起明天就要打仗了,睡不著!老核桃,你呢?」
「一個球樣!」老核桃吐了一口唾沫,挪了兩下身體靠了過來:「娘的,按說活成咱這樣子死了算逑,可到了這個關頭,還真他媽的有點滲得慌!」
「別這麼說,老核桃!」余志恆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咱們也是人,也要活出個人樣來,明天這一仗打下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嗯,活著受罪,死了算逑!」老核桃低罵了兩聲,仰頭倒下,不一會兒,一陣鼾聲傳來。
「活著受罪,死了算逑!」余志恆啐了一口,將草根吐出,也閉上眼睛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時許,順軍的一隊錫伯騎兵出現在圖蘭鎮的外圍,這個集鎮和草原上的絕大多數集鎮一樣,都是依靠來往的商旅和定期的集市形成的,集鎮是由兩條十字形交叉的街道兩邊的各種建築形成的。每當商隊經過的時候,周邊的牧民們就會自發的集中到這裡,在街道的兩旁與商隊進行交易。
「頭兒,我們去集鎮裡看看吧!說不定能弄得有用的東西!比如衣服、靴子什麼的。」一個騎兵大聲對頭目喊道。
頭目看了看不遠處的集鎮,按照上司的命令,他們的任務是沿著叛軍的足跡前進,尋找敵人的蹤跡。由於順軍進軍的速度很快,後勤補給已經有些跟不上了,很多士兵都缺乏像是鞋子、外衣等物品,尤其是像錫伯騎兵這樣的半正規軍。
「好吧,兔崽子們,動作快點,不要耽擱太多時間,懂嗎!否則的話——」頭目做了個手臂下劈的手勢:「懂了嗎?」
「太感謝您了,頭兒!」那個騎兵打了個忽哨,興奮的騎兵便催促著馬匹向集鎮衝去,這可是個好機會,先到的可以弄到好東西,後到的可就啥都沒有了。
「這些兔崽子!」頭目笑罵了一聲,他並沒有跟上去,反正手下會把最好的一份給他留下。他跳下戰馬,解下褲子,正準備放鬆一下膀胱,突然傳來的一陣槍聲險些讓他把小便撒了一褲子。
「該死的,是怎麼回事!」頭目忙不迭拉上褲子,跳上戰馬,向槍聲來處望去。只見集鎮旁的草叢旁一片白煙正在升起,幾匹失去主人的戰馬正在沒有目的的亂跑。
「該死的雜種叛賊!」富爾勒並沒有慌張,擔任哨探任務的錫伯騎兵都是精選出來的老兵,知道遇到這種時候怎麼做才是對的。他伏下身子,用腳踢了兩下馬肚子,戰馬就朝火器射擊發出的白煙處跑去。跑了三十多米後,他便看清了六七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正一邊裝子彈一邊朝自己這邊推過來。
「佛爺保佑,讓老子逮個正著!」富爾勒屏住呼吸,拔出馬刀,輕輕的用後腳跟上的馬刺踢了一下馬股。靈巧的戰馬立刻領會了主人的意思,加快速度朝敵人那邊衝去。兩個呼吸以後,富爾勒離那些敵人只有六七米遠了。
可能是馬蹄聲的緣故,離富爾勒最近的一個敵人轉身朝這邊看過來,還沒等他的驚叫聲從喉管裡發出來,富爾勒就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鋒利的馬刀藉著馬速,輕而易舉的切斷了肌腱和血管,殷紅的鮮血立即噴射出來。富爾勒藉著馬速一帶,馬刀就脫離了受害者的傷口,隨即一扭腰,馬刀又砍斷了第二個人的脖子,這時,第一個人的屍體才像一樁爛木頭一樣倒在草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