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整齊了,別亂動!」叛軍的行列裡,小頭目們揮舞著皮鞭,大聲呵斥著,叛軍士兵們躲閃著皮鞭,勉強維持著秩序,這些一輩子生長在馬背上的牧民們,並不習慣像這樣排成隊形作戰,他們更習慣騎在馬背上,有利就進攻,看到形勢不妙就一哄而散。但是面對面前堅固的堡壘和火器,騎兵已經失去了過去的優勢。
「所有人都聽好了,炮聲一停就進攻!」軍官嘶喊道,他的聲音在炮聲中時斷時續,叛軍士兵們用一種迷惑的神情看著他,這讓他更加惱火和惶恐:「誰要是回頭一下,不要怪我不客氣!」他做了個手勢,在進攻隊伍的後面出現了一排拿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的督戰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備進攻士兵的脊背,士兵群中出現了一陣聳動。這時炮聲停止了,軍官大聲喊道:「好了,開始進攻!」
叛軍齊聲發出一聲喊,便個挨著個朝堡壘撲了過來。圍牆上的守軍甚至可以看清叛軍士兵臉上的猙獰表情,即使已經經歷了二十多天的戰鬥,守兵們依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緊張,就彷彿有副無形的重擔已經壓到了他們的肩膀上。
「放近些再開槍!放近些再開槍!」覺羅弓著腰走過一個個士兵的身後,一邊拍著他們的肩膀,一邊低聲說,根據他的經驗,將敵人放到五十米甚至三十米的距離能夠達到最好的效果。
隨著叛軍的靠近,雖然守軍沒有開火,但是叛軍士兵可沒有那麼好的紀律性,許多叛兵開始胡亂的放著槍,不斷有子彈掠過守兵的上空,發出尖銳的聲音。但是守軍依然保持著鎮定。覺羅看了看叛軍的距離,轉身走到大炮旁,對炮手說:「用霰彈,打最前面那一群!」
「是,大人!」
片刻之後,隨著一聲炮響,堡壘上閃過一片火光,許多叛軍的士兵就好像被人猛推了一把,撲倒在地。其他沒有中彈的士兵驚惶的大聲叫喊著,有人向前猛衝,但是更多的人丟下手裡的武器,轉身逃走,小頭目們揮舞著馬刀竭力阻止這一切,但只是把情況弄得更加混亂。
哲丹寺,土謝圖汗車林多爾濟的住處,他正坐在當中,他的女兒莎拉跪在他的膝蓋旁,身旁是一群喀爾喀蒙古各部的喇嘛和王公貴族們。車林多爾濟微瞇著眼睛,一邊從身旁的銀盤拿蜜棗吃,一邊聽著那些喇嘛和王公們的恭維。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車林多爾濟睜開雙眼,只見謝裡夫大步走了進來。謝裡夫並沒有像其他王公貴族那樣向車林多爾濟下拜行禮,而是微微一躬便大聲說道:「大汗,我有重要的情況要單獨稟告您!」
車林多爾濟皺了皺眉頭,做了個手勢,那些喇嘛和王公們就好像打了霜的秋蟬一樣無聲的退了出去,薩拉站起身來也想要退下,卻被父親抓住了白皙的手,車林多爾濟微微的向她一笑,示意其不必退下,隨即對謝裡夫說:「謝裡夫少校,您現在可以說了!」
謝裡夫皺了皺眉頭,他並不喜歡對方這番輕佻的樣子,但他還是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沉聲道:「大汗,中國人的大軍已經離開張家口了,就在十二小時前!」
「什麼?車林多爾濟的背脊立刻直了起來,他的眼角微微跳了跳。車林多爾濟深吸了口氣,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問道:」這一切是真的?中國人的統帥是誰?有多少軍隊?」
「千真萬確!這是張家口的俄國商館用信鴿發出的情報,中國人的統帥是高廷玉,軍隊的詳細數量還不清楚,還要等待後續的消息!」
「高廷玉!」這個名字彷彿有一種魔力,車林多爾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了起來,他頹然坐倒在椅子裡,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麼快?怎麼會這麼快?那貴國原先向我許諾的支援呢?我記得總督大人許諾一旦我起事,俄羅斯帝國將會有『十萬把刺刀』南下,支援我建立大蒙古國的!」
「大汗,請允許我提醒您,阿爾穆斯基伯爵是許諾如果您起事才會出兵支援的,只有等您得到了外蒙古諸部的承認,俄羅斯帝國才有出兵的名義,而現在還沒有到時候,再說帝國不是已經提供了足夠裝備六千人的武器裝備您嗎?」謝裡夫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走到牆邊,指著上面的一副粗略的地圖解說道:「據我推測,那位高大人直接統領的軍隊應該並不多,最多應該只有四到五個團隊,大約一萬到一萬五千人左右。他應該是得到庫倫生變的情報後,就立即動員了他直屬的兵力,同時向沿邊的其他駐軍發出命令,讓他們直接從駐地出發,前往一個地方匯合,在那裡再進行編組,所以才能夠這麼快就出塞!」
「對,對!」車林多爾濟本能的點著頭,這時的他就好像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我們應該立即南下,在中國人匯合前找到他們,打敗他們!」謝裡夫答道:「中國人的兵力很分散,這對於我們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擊敗他們?」車林多爾濟愣了一下:「可是草原上這麼大,誰知道中國人在哪裡?」
「我們不用找他們,只要搶先佔領這個匯合點就好了!」謝裡夫轉身在地圖上點了一下:「對於中國人的軍隊來說,這種遠征難以解決的問題就是後勤補給,他們這樣倉促的出兵,能夠提供軍糧和補給的匯合點只有一個,那就是這裡!」車林多爾濟的目光向謝裡夫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見上面寫著五個字——「額仁」。
「可是!」車林多爾濟有些猶豫的說:「可是我還沒有加冕為喀爾喀蒙古大汗,就這樣南下進攻額仁,有些不太好吧!」
「時間緊迫,大汗!」謝裡夫截斷了對方的話頭:「額仁是中國人在蒙古最大的軍事據點,那裡有大量的糧食和彈藥,如果讓高廷玉從關內而來的軍隊佔領了那裡,戰爭就對您非常不利了。因為那樣一來,中國人就不用擔心糧食和彈藥,在戰場上您剛剛組成的軍隊是無法打敗中國人的老兵的,這一點所有的蒙古人都知道,所以整個大漠以南諸部和喀爾喀蒙古的許多部落都會倒向中國人那邊的。所以您只有乘著中國人的援兵還沒有趕到就迅速攻下額仁,守軍中有許多您的同族,這對於您並不難做到,哪怕您不能據守那裡,也可以毀掉那裡的屯田和房屋,這對您和中國人的下一步戰役有很大的幫助!」
「可是,可是——」車林多爾濟猶豫的看了看四周,這位土謝圖部的汗王對於南下進攻還是有些遲疑,也許在他的心中,進攻額仁就意味著徹底和大順撕破臉,畢竟對他來說,成為喀爾喀蒙古的大汗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征服內蒙古,成為成吉思汗第二這個還是非常遙遠的事情。
這時莎拉抬起頭來,對車林多爾濟說道:「父親,當您的大纛出現在額仁的面前時,所有的蒙古人都會投到您的麾下,擁立您為他們的大汗的,有什麼加冕儀式比獲勝的戰場更為華麗呢?」
女兒的勸諫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車林多爾濟低咳了一聲,對謝裡夫下令:「謝裡夫少校,我已經決定了,明天早上我的大纛就指向南面,我的馬蹄要將額仁踏碎!」
「是,大汗!」謝裡夫向車林多爾濟鞠了一躬,便轉身向外間走去,此時他的腦中迴盪著臨別前東西伯利亞總督阿爾穆斯基伯爵對他說的話:「在貫穿西伯利亞的大鐵路通車之前,還不是俄羅斯帝國大舉南下奪取暖水出海口的時機,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現在就坐在這裡等著餡餅從天上掉下來,我們應該不斷的挑撥中國人的藩屬的叛亂,消耗中國人的實力,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果實就會從樹上掉下來的。」
「也許果實成熟的時間會提前呀!伯爵閣下!」謝裡夫少校嚴峻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庫倫都尉府。
這是當天第六次,也許是第七次叛軍的進攻了。和過去那些天不一樣的是,叛軍今天的攻勢格外猛烈,叛軍的指揮官好像根本是要把成群結隊的士兵趕來送死一樣,前一隊剛剛被打退,後面的一隊便又衝了上來,任何敢於轉身逃走的人就被後面的督戰隊用刺刀捅死,砍下來的腦袋被挑在長矛尖上,放在督戰隊的前面,以震懾衝鋒的叛軍士兵。成群結隊灌夠了烈酒的叛軍士兵瘋狂的向堡壘衝去,很快守軍為數不多的炮彈就用完了,守兵們不得不用子彈、刺刀、槍托和叛軍殊死搏鬥,戰場是一片奇異的靜默,除了喘氣聲、臨死前短促的慘叫聲、武器的碰撞聲和偶爾的槍聲外,就再無半點其他聲響,沒有人後退,也沒有人求饒,所有人的都知道如果自己被俘的話會落到什麼樣的下場,這種沉默的殘酷比戰場上常見的震耳欲聾的喊殺更讓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