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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利維坦 第12章 來信 文 / 克裡斯韋伯

    倫敦,西敏宮,下議院議員休息室,下午四點。

    對於一個英國人來說,下午茶是一個神聖的時刻。精美的中國瓷器,上好的印度紅茶,加上牛奶和紅糖,幾塊烘焙的正好的起司餅乾,對於這些生活在潮濕多雨的英倫三島的不列顛人來說,是不可抗拒的誘惑,下議院的議員紳士們也不例外,在這個時候,這些不久前還在下議院裡激烈爭辯的議員們也各自相聚成團,品嚐著精美的茶點,低聲的交談著,全然看不出剛才那副生死大敵的模樣。

    貝爾福舒服的把身體蜷縮在一張扶手椅裡,專心的看著一封信,他面前圓茶几上的紅茶已經沒有什麼熱氣了,點心也沒有動過的樣子,顯然信箋的內容十分重要,讓他無暇顧及面前的茶點。

    「尊敬的貝爾福先生,今天我已經到達徐州了,正在修建的從江寧府通往天津的鐵路到這裡就為止了,接下來的還在修建中,我必須改乘馬車或者別的交通工具繼續旅程。

    徐州是一座十分古老的城市,據當地人說,有六千年的歷史了,這簡直讓人不敢相信,早在耶穌誕生以前四千年這裡就存在文明了,我相信這更多是神話傳說而不是真實的歷史。這個城市處在一個巨大的平原之中,四周的土地都被良好的耕種著,出產大量的小麥、玉米,中國人是天生的農民,他們很善於運用那些簡單的農具耕種他們的小塊土地,從我在火車上觀察的結果來看,即將到來的收成會很不錯。但是農民的生活並不怎麼樣,從沿途停靠的小站來看,隨處可以看到乞丐,人民身上的衣服破舊,很少能看到營養良好滿臉紅光的人,在火車的車頂上,可以看到成群結隊背著包裹前往附近城市的農民,他們有的是想要在農閒季節去城市掙點錢的人,但更多的是被高利貸和捐稅壓搾破產的。根據我通過僕人和他們交談的結果,他們破產的原因很簡單:過去他們通過勞動獲得幾乎一切生活的必需品和零錢,自己種糧食、自己種菜、自己織布,除了鹽和鐵器他們不需要向外面購買任何東西,皇帝也只想他們收取糧食和布匹作為稅款,所以他們可以過的自由而又有尊嚴。但是最近幾十年情況變了,來自西北的大量廉價棉花和糧食讓他們的產出變得不值錢了,而南方工廠生產出布匹便宜而又好,徹底的擊垮了已經有數千年歷史的土布紡織業,而皇帝又更改了稅款的形式,要金錢而不是糧食和布匹。可是田地裡長不出金子和銀子來,可憐的農民們不得不接受黑心商人的條件,以低廉的價格出售自己的糧食來支付稅款,於是一個又一個農民破產了。

    貝爾福先生,您看到上面的那一切是不是很眼熟,這一切在過去數百年在大不列顛和歐洲也曾經發生過,農村的貴族和農民破產,而城市的商人和市民們變得富庶起來,在東歐進口的小麥的衝擊下,可憐的農民失去了一切,不得不到城市去當乞丐和工人。這一切又在這個遙遠的國家重演了,所不同的是這一切的規模更大,時間更短,程度也更加激烈。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我相信您應該清楚了。

    上面就是我的判斷,這個古老帝國自從1860年以來發展的太快了,以至於古老的軀體內部發生了斷裂,舊有的秩序正在破碎,而新的秩序還遠未形成。所以我覺得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古老帝國的將會發生一場激烈的內戰,在這場內戰裡,將會有成百萬的人死去,大地裂開,將一切吞沒在深淵之中,相比起這場內戰,歐洲過去所發生的那些戰爭只不過是一些玩笑罷了。但如果這場內戰結束,這個古老帝國還能保持統一,那對於歐洲文明就非常可怕了。因為內戰就好像一個大鋼爐,會將舊有的矛盾和裂縫消滅,重新變成一塊堅硬的鋼鐵。但願上帝憐憫我們。

    好了,這次的信就寫到這裡了。您記得我上次在信裡向您提到過的那個中國僕人嗎?感謝上帝把他派遣到我身邊,在這幾天裡,他至少幫助我對付了十二個小偷,如果沒有他,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這場旅行。

    忠誠的吉林斯」

    「貝爾福先生!」

    一個聲音打斷了貝爾福的思緒,他抬起頭來只見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指著自己面前的座椅:「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當然可以,張伯倫先生!」貝爾福站起身來:「很抱歉,我剛才沒有看到你走過來了!」

    「作為一個不速之客,說抱歉的應該是我!」張伯倫舒服的挪了一下身體,在他近兩百斤體重的重壓下,那只扶手椅發出咯吱的聲響,貝爾福不禁有些擔心那張桃心木扶手椅會不會在他的重壓下散架。

    「請原諒,我有些好奇。」張伯倫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眼神:「如果我沒有記錯,明天就要進行關於愛爾蘭問題進行例行投票了,可是您卻悠閒的在這兒閱讀信箋,我不知道是您已經成竹在胸還是這封信箋是如此的重要——」

    貝爾福微笑著看著張伯倫盯著自己手中信紙的眼神,顯然對方很好奇其中的內容,但有介於英倫紳士交往中的潛規則,他無法直接開口要求知道信箋的內容。其實貝爾福並不介意讓對方知道這封信,因為這對自己的計劃不但沒有損害,反而有相當的助益。

    「張伯倫先生,對於愛爾蘭問題,我的觀點一向沒有改變:愛爾蘭問題其實並不是一個問題,唯一的問題是我們英國人的心腸太軟了,假如我們能夠像謝爾曼將軍(美國南北戰爭時的北方將領,以凶殘而著稱,曾經放火燒燬了亞特蘭大)那樣,那個美麗的小島早就恢復了昔日的平靜。毫無疑問,在此之後,我們應當表現出仁慈和公正,但這一切只有在表現出強大的力量和使用力量的決心之後才不會被誤認為軟弱和恐懼。至於這封信。」貝爾福將手中的信紙遞了過去:「是我一個在中國旅行的朋友寫給我的,我對這個古老的帝國很感興趣!」

    「哦,多謝!」張伯倫有些尷尬的接過了信,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直接把信遞給自己看:「貝爾福先生,我雖然不能完全同意您在愛爾蘭問題上的看法,不過有一點的確定的,我支持一切把這個島保留在帝國內部的行動,在這個問題上我和我的人會在議會裡支持您的!」

    「那就太感謝您了!」

    張伯倫本來還以為這封信是關於自己所關心的愛爾蘭問題的,但聽說貝爾福說這只是關於中國旅行的,就準備隨便看兩行就還給對方,以免過多的侵犯對方的**。但當張伯倫的目光掃過信紙的頭兩行,他的注意力就被信箋的內容吸引住了,作為一個從社會中下層奮鬥起來的成功商人,心中所描述的在中國發生的一切在他的眼裡是如此的熟悉,和他年少時,自己親眼目睹和從父母口中聽到的幾乎雷同。這讓他捨不得放開,一口氣將信從頭到尾看完,才有些捨不得的抬起頭來,將信交還給貝爾福:「貝爾福先生,您的這個朋友觀察的很仔細,我想就算是您親自去一趟也未必能知道的更多了!」

    「我想吉林斯先生聽到您的讚譽一定會很高興的!」貝爾福接過信放到一旁,對一旁走過的男僕低聲道:「替我拿兩份鱈魚三明治,張伯倫先生,紅茶可以嗎?」

    「多謝!」張伯倫點了點頭:「我想這只是吉林斯先生的諸多來信中的一封吧?」

    「是的,他一般每隔一周或者更少的時間就會寫一封信,然後寄給上海的領事館,然後通過郵船送到倫敦來。」

    張伯倫有些忐忑不安的問道:「如果可以的話,您可以把這些信箋也給我看看嗎?當然那是在先刪除有關您個人**部分之前!」

    「當然可以,您可以稍微等一段時間,當愛爾蘭的問題告一段落後,我將會把這些信箋整理成一份報告,在下議院宣讀,這是我希望帝國下一步對東亞政策的基礎。」

    「我很期待您的報告!」張伯倫興奮地搓了搓手:「不過,我對於剛才心中那位吉林斯先生認為中國就因為那些矛盾就會發生內戰的斷語並不贊同,他有些太大驚小怪了,他剛才所說的一切在英國也曾經發生過,而且情況還要嚴重得多,起碼中國沒有頒布法令,所有的乞丐都要在變為奴隸和被絞死之中作選擇,他們農民的小塊土地也沒有被貴族領主收回來進行獲益豐厚的牧羊業!(張伯倫這裡說的是英國歷史上著名的「羊吃人」運動,十五十六世紀由於英國和尼德蘭羊毛紡織業發展很快,羊毛需求量激增,英國貴族們就把強行圈占農民的土地作為牧場,農民不得已進入城市流浪,而當時的英國國王則頒布法令任何流浪一個月沒有工作的人,一經告發就會成為終身奴隸,如果逃亡即被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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