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再興接過電文,打開一看,臉色頓時大變,轉手遞給一旁的劉之行,低聲道:「劉大人,看來緬賊蓄謀已久,此番規模極大,馬圭、實皆等地皆有民變出現!而且賊子們有高人指點,已經開始進攻從蒲甘到曼德勒間的電報點了,看來我們動作得加快!」
劉之行打開電報一看,果然其中的內容是遭到敵人圍攻,形勢萬分危急,請求支援,看電文中的內容,估計用不了多久,這個電報點就會陷落,從蒲甘到曼德勒間的電報聯繫就會被切斷。
「陳大人,你打算怎麼辦?」
「馬上進宮去面見陛下!」陳再興站起身來,一邊讓侍從替他更換官服,一邊解釋道:「曼德勒這裡設防嚴密,有六七千新軍還有五百多留守的順軍,不用擔心,我見完二位陛下後就馬上去蒲甘,先保住那裡再說。大軍的轉運物質大半都在蒲甘,一旦出事了後果不堪設想!」
「也好,那你要帶多少兵去?現在就發號令出去,讓他們先準備好!」
「不用,有一隊護衛就可以了!」陳再興對著鏡子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服飾,沉聲道:「新軍還不能用,成軍時間太短,而且裡面很多人和這些緬賊一樣,都是逃亡農民,一旦和賊眾勾連,後果不堪設想!」
「那你打算用蒲甘的駐軍?」劉之行問道:「可是那邊倉庫重地,恐怕守兵也不得輕動吧?」
「不,我已經有了打算!」陳再興道:「剛剛我收到前線的電文,英國人已經提出了要求和談,並主動將軍隊後退二十公里。我們要盡快把這個問題處理掉,不然恐怕英國人會利用這個問題,在談判桌上向我們施加壓力,獲得更多更大的利益。」說到這裡,陳再興壓低聲音:「你還記得上次在蒲甘戰役中發生兵變的那些錫克僱傭兵嗎?那次事情後他們一直留在蒲甘郊外,我這次去就打算用他們,以夷制夷。」
劉之行聞言一愣,問道:「這,這行嗎?軍國大事可不是開玩笑的!」
「拔都和我說過這些錫克兵,英國人訓練的十分精煉,遠勝緬甸兵。而且他們和緬甸人語言不通,種族各異,不用擔心他們會有牽連,他們現在也沒有其他出路,只要懸以重賞,不怕他們不出力。我打算先打通從曼德勒到蒲甘的聯繫,然後將叛賊的渠首斬殺,將這個勢頭撲下去,等和談完畢後,再來慢慢收拾!」
「也好,那陳大人你快進宮吧!蒲甘那邊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嗯!」陳再興整理一下身上的服飾,就快步向外走去。
五天後,蒲甘順軍營地。陳再興臉色如鐵,正在聽著留守軍官對他報告叛亂的情況。
「陳大人,據在下這幾天來從各地收集來的情報分析,此番緬賊暴亂的關鍵並不是在蒲甘和曼德勒之間的中部地區,而是在仁安羌!」
陳再興的目光掃過上面的地圖,低聲問道:「仁安羌?為何這般說?」
「大人,蒲甘和曼德勒之間爆發的暴亂聲勢雖然不少,但多半不過是因為乏糧而起的饑民,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好幾個據點都報告說圍攻的暴民人數雖然有數千人,但手中的武器卻不過是些木棍竹槍,連鐵器都沒幾把,更不要說槍械了。而仁安羌那邊卻連連報急,賊眾不但有槍械,連土炮都有幾門,比較起來,顯然老賊皆在那邊,蒲甘這邊不過是吸引我方注意力的偏師罷了!」
「那你的意思?」陳再興問道。
「先救仁安羌,打通蒲甘和卑謬的聯繫,只要前線的和談成了,那些緬賊多半是些饑民,只要五月份第一季糧食收上來,就自然散了,那時候只要恩威並施,不難平定!」
「嗯!」陳再興點了點頭。
仁安羌是一個位於緬甸中西部的小鎮,位於伊洛瓦底江中游右岸,氣候乾熱。但是這裡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資源——石油。仁安羌在緬語中的意思就是「油河」,早在十三世紀就有人在當地開採原油,雖然歷史上著名的仁安羌油田還要在一年後,也就是1887年才開始正式開採,但當時在仁安羌已經有一個英國人出資興建的小型油井,和絕大多數殖民地商站一樣,這個商站就是一個小型的軍事化堡壘,有獨立蓄水池、教堂、炮台,還有一棟供高級職員居住的別墅,甚至在碼頭上還有一條漂亮的單桅帆船供其釣魚用,還有有武裝職員和士兵守衛。順軍在經過此地時,商站內的職員投降。由於這裡有完好的碼頭和倉庫,是個很重要的據點,順軍留下了一百人防守,保護油井和碼頭。
不過此時的商站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用石灰刷的雪白的外牆已經被煙火熏得到處是污跡,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戶早已被槍彈擊碎,只剩下光禿禿的木製邊框,大門也被沙袋堆砌而成的壁壘代替,向射孔裡望去,依稀可以看到黑洞洞的槍口,陰冷的指著外面的空地,讓人骨髓裡生出一股寒意來。
「該死的北寇!」土行者狠狠的一拳砸在一旁的樹幹上,臉上的肌肉因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起來。在他面前的草坪上,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屍體,空蕩蕩的草坪上,那些作為修剪的十分整齊的灌木也被雙方交火的槍彈打得七零八落,空地上除了幾隻覓食的渡鴉外,便別無他物。
這是五天前起義者發起數次進攻留下的痕跡,守軍在發現數量上佔絕對優勢的敵人後,立即放棄了小鎮退到了更好防守的商站內。在訓練有素的順軍密集火力下,起義者的數量優勢毫無意義,只是成為被屠殺的對象罷了,而給隱蔽在工事後面的守軍的殺傷微乎其微,連屍體都無法收回,只能這樣曝露在空氣中,成為渡鴉的食物,這讓土行者內心深處愈加痛苦。在起義者中,他和灰眼睛是頌參手下最得力的兩名干將,他的資格更老,起義者的軍隊也是由他組織起來的,但是灰眼睛卻有善於打仗的名聲,尤其是由其指揮的幾次軍事行動都贏得勝利後,灰眼睛的名聲已經隱隱有超過他的勢頭。為了扭轉這勢頭,土行者在會議中力主自己帶領主力部隊進攻仁安羌的順軍商站,切斷蒲甘和前線順軍的聯繫,而讓灰眼睛帶領其餘的人在蒲甘和曼德勒之間發動民變,分散敵人的注意力。在土行者看來,順軍的守兵只有百把人,而他手中光後膛槍就有千餘條,怎麼打也贏定了,卻想不到這次咬到了一塊硬骨頭。
突然,土行者身後傳來一陣聲響,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漢子貓著腰靠了過來,這些天來教堂鐘樓內的順軍狙擊手給起義者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這些天來至少已經有二十多人被從鐘樓上射來的槍彈擊中,因此起義者們也很快學會了在移動時壓低身體重心的技巧,以避免被敵人的狙擊手打中。
「首領,炮運到了!」
「好!」土行者咬牙切齒的指著遠處的教堂鐘樓:「先把這個給我打塌了!」
「是,首領!」
教堂的鐘樓內裡的所有傢俱擺設和銅鐘都已經被拆走了,四壁和窗戶都用沙袋堵死,只留下寥寥幾個射孔,所以雖然是大白天,但光線卻十分昏暗,只有幾根光柱從射孔內射了進來,照在黑黢黢的牆壁上。費翔鴻蜷縮著身體,斜倚在一個沙袋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光柱中飛揚的灰塵,不過他小心的不讓自己的身體碰到光柱,原因很簡單,這樣會增大自己被流彈擊中的可能性,已經有兩個同伴在這裡被流彈集中了。不過他還是很高興呆在這裡,原因很簡單,他是一個好射手,在這個視野很好的地方,可以打中更多的目標,這就意味著更多的獎賞,他稍微算了一下,到現在為止,自己已經至少打死了十二個敵人了,其中還有五個頭目,折算成賞錢就是一百五十兩銀子,這可是一筆相當大的款子了,費翔鴻已經在美滋滋的盤算著這一仗打完了回到家鄉,用積蓄買上幾十畝好地,娶個媳婦,生他六七個娃,過上舒心的好日子。
一個光柱已經下移到了牆上的標記,這代表又到了「幹活:的時間了,費翔鴻從懷裡摸出一枚銅錢來,隨手一擲,銅錢落在地板上,滾動了幾圈便不同了,費翔鴻伸手一摸——正面朝上,他翻過身來,小心的打開一個堵住的瞭望孔,開始向外觀察起來。費翔鴻很聰明,他知道要想不被敵人打中,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給對方發現自己行動的規律,所以他每次射擊前,都用銅錢擲一下,正面朝上他就射擊,如果是反面朝上他就繼續等,等到光線到下一個標記的時候再去擲銅錢,直到出現正面朝上為止。
費翔鴻瞇起眼睛尋找了一會目標——他的視力很好,可以清晰的看清五十米外樹枝上的麻雀,正當他找到一個目標,準備開火的時候。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隨即就感覺到身體下面的麻袋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費翔鴻本能的低下來頭,當他重新抬起頭,發現鐘樓內變得明亮了起來——在距離他五尺遠的牆壁上多了一個小孩腦袋大小的洞,陽光正從其中照射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