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軍指揮部。鄧肯少校正坐在餐桌前,今天的主菜是烤的七成熟的牛肋排和土豆泥,食物誘人的香氣讓他此時的心情很愉快。
「可惜沒有家鄉的啤酒,否則就完美了!」鄧肯喝了一口朗姆酒,稍微有點遺憾的砸了咂嘴。
「少校,少校!」一個聲音打斷了鄧肯用餐的好心情,一個神色慌亂的軍官跑了進來。
「怎麼回事!」鄧肯心情煩亂的扯下自己的餐巾,丟到一旁,那些在他麾下服役多年的老兵,即使面對幾千個野蠻人揮舞著刀槍也毫不膽怯,但如果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會嚇得兩腿發抖的。
「不好了,印度土兵發生嘩變了!」那個軍官急促的回答。
「什麼?嘩變,到底是什麼回事!」鄧肯憤怒的上前,大聲吼道:「難道又有那個混蛋剋扣這些土兵的食物和軍餉了嗎?難道他們不知道現在在打仗嗎?我不是已經下令把老湯姆弄到的食物快點分發下去嗎?」
「不,不是這個原因。的確食物被分發下去了,但是負責後勤的泰勒中尉沒有注意到那些印度士兵的宗教信仰和食用牛肉相衝突,結果——」
「該死的!」鄧肯罵道:「為什麼這些倫敦來的公子哥們連他手下士兵吃什麼、穿什麼都不知道呢?結果呢?那個中尉更換了食物嗎?」
「不,中尉下令任何士兵要麼吃統一的食物,要麼就沒得吃!」
「蠢貨,他難道忘了1857年的大暴動是因為什麼荒謬的原因嗎?把我的皮帶拿來!」鄧肯猛的站起身來,接過勤務兵送過來的腰帶,一邊束緊腰帶,一邊大聲說:「但願還來得及,一個文明人真的很難理解,這些野蠻人居然把吃什麼肉看的比有沒有的吃還要重要得多!」
鄧肯剛剛拿起手槍,束緊腰帶,便聽到一陣槍聲,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看來還是趕不及了!」
順軍營地上,戰壕和胸牆後的順軍士兵們疑惑的聽著從敵軍營地上傳來的吶喊聲和槍聲,很快士兵們就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蠻子那邊有槍聲,聽聲音好像還不是朝咱們這邊來的,這是怎麼了?」
「援兵,肯定是國內的大軍到了!」
「對,是國內的援兵到了,咱們裡應外合,殺出去給蠻子們一個好看!」
順軍士兵們的氣氛十分熱烈,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被敵軍包圍以來的日子可並不好過,雖然像第一天那樣激烈的戰鬥再也沒有發生過,但是零星的槍擊、炮擊、挖掘坑道、黑爾火箭彈的急襲卻從沒有間斷過。兩千多人呆在在一個總共不到三平方公里的狹小地區裡,雖然糧食和飲水並不匱乏,但是挖掘壕溝,射擊,呆在泥濘潮濕的戰壕裡,在精神和**兩個方面都是沉重的消耗,順軍士兵也已經處於一種非常疲敝的狀態,突然得到這樣一個消息,自然大家都興奮起來。
一個巡視的軍官走了過來,看到士兵們聚成一團的樣子,呵斥道「吵什麼吵,都仔細點,不知道軍法了?」
一個老兵從唱了個肥諾,笑道:「大人,您聽聽,從蠻子那邊有槍聲傳過來,大伙尋思是不是國內解圍的大軍到了,正議論著怎麼打出去呢?」
那軍官這時也顧不得呵斥士兵們了,趕忙跑到胸牆便仔細聽了一會,果然隨著江風,敵軍陣地上的槍聲和吶喊聲一陣一陣的,越來越清楚了。他疑惑的轉過頭:「還真的有槍聲,不過不太像是國內大軍,你們想想,要是國內的大軍打過來,總該帶著大炮吧,怎的現在只有槍聲,連一聲炮響也沒有呢?再說這槍聲也太稀稀拉拉了點,不太像兩軍見仗,倒有些像是兵變了。」
士兵們一聽,覺得也對,那個老兵小心的勸道:「大人,管他是兵變還是援兵到了,兵隨官走草隨風,咱們報上去就沒錯的。」
「這倒是沒錯!」那軍官拍了一下那老兵的肩膀:「你這老傢伙,這把年紀倒是沒白活,有幾分見識!」
順軍的指揮部裡,拔都臉色嚴峻,他已經得到了對面英軍異常的情報了,但作為一個前線指揮官,他所知道的多得多,所以他不像普通士兵那麼樂觀,認為這是國內援兵來了,畢竟他很清楚陳再興是為了爭奪權力向自己的座師吳漢民寫了多少信阻擾早國權領兵入緬的,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早國權有再大的能耐,也很難這麼快帶領足夠的軍隊入緬,更不要說來到前線了,畢竟吳漢民是雲貴節度使,大軍入緬是離不開他的有力配合,難道這是英國人的詭計?
「大人,大人?」
一個聲音打斷了拔都的思忖,他抬起頭,正好看到張啟正用擔憂的目光看著自己,他,拔都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態,趕忙低咳了一聲,掩飾自己方纔的尷尬:「張大人,你有什麼想法請說。」
「大人,英人既然生亂,便是我軍的良機,即使為了激勵將士們的士氣起見,也應該出兵逆襲。」
拔都微微點了點頭,兩軍已經相持了二十多天了,雖然順軍的補給無憂,但一直蹲在戰壕裡被動挨打,對士兵的士氣是莫大的損害,更不要說久守必失。現在既然出現轉機,出動少量兵力發動逆襲,尋找敵軍的破綻,才是兵法的正道。只是雙方現在以壕溝為主體的防禦體系都已經完成,在後膛槍時代,主動發起進攻的一方都要付出相當的犧牲。拔都正想開口詢問,張啟已經搶先說:「大人,若是應允的話,標下願為先登。」
拔都聞言一愣,隨即看到張啟熱切的目光,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是想以自己的性命回報自己提拔的大恩。拔都站起身來,拱手向張啟行禮:「在場的列位可以作證,此番若是張大人萬一有所不測,張大人之子便是拔都之子,若是拔都亦喪於此役的,在座的若有能回去的便請替我上奏朝廷,斷不能埋沒了張大人的功績!」
「大人!」張啟已是躬身拜了下去,拔都伸手扶住對方,笑道:「你也不必謝我,我輩武人,此身早已許國,古時大將出征,受君王之命,出門不顧其家,上陣不顧其身。你既然做得到,我自然不能埋沒了你!」
英軍陣地,已是亂作一團,成群結隊的印度土兵大聲喊著口號,揮舞著手裡的武器,有的人甚至朝天開槍,向陣地後面退去,而臉色蒼白的英**官則指揮著還沒有叛變的連隊和英國本土士兵,竭力阻截兵變士兵。
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幾個彷徨的英**官看到來人,紛紛驚喜的喊道:「太好了,鄧肯少校來了!」
鄧肯勒住戰馬,敏捷的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快步向前走去,一個蓄著漂亮的普魯士式鬍鬚的軍官快步贏了上來,大聲喊道:「少校閣下,我請求您將營房裡的那個蘇格蘭營交給我,我只用二十分鐘,不,十五分鐘就能讓這些可惡的奴才恢復秩序!」
鄧肯突然停住腳步,死死的盯著這個英**官,問道:「泰勒中尉,如果這些所謂的奴才那時拒絕你的要求,就像現在他們做的這樣,你將怎麼辦?」
「那我就下令上刺刀,開槍,這些會讓他們清醒一下,知道誰是主人,誰是僕人!」
「夠了!」鄧肯突然打斷了泰勒中尉的話語:「來人,把泰勒中尉的佩劍和配槍都解下來,我決定暫時停止他的職權。」」泰勒中尉被鄧肯突然的決定嚇呆了,他瞪大了眼睛大聲喊道:「不,少校閣下,你不能這麼做!
「不,我有權利這麼做!」鄧肯大聲反駁道:「我唯一做錯的事就是沒有在你這個蠢貨把一切都搞砸了之前就扒下你的軍裝,在你屁股上狠狠踢上一腳,讓你滾回加爾各答去。上刺刀,開槍?你是想把剩下幾個還沒有生亂子的營也激起兵變嗎?泰勒中尉,你面前的不是你的印度管家,而是拿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的士兵。」鄧肯說到這裡,轉過頭對身後的軍士大聲喊道:「沒有聽到我的命令嗎?執行命令——」
鄧肯身後的幾個軍士這才手忙腳亂的上前,此時泰勒中尉那種保養的很好的白皙臉膛已經氣得通紅,他憤怒的拔出佩刀,在膝蓋上狠狠折斷,又將手槍拔出來丟在地上大聲喊道:「鄧肯先生,你會為你今天的無禮行為付出代價的!」
鄧肯冷靜的回答:「我已經準備付出代價了,總比被中國人或者兵變士兵的子彈打死的好,現在你可以下去了,泰勒中尉!」
泰勒狠狠的看了鄧肯一眼,從他的身邊擦身而過。鄧肯頭也懶得回一下,對於這個漂亮的像一個嶄新的五先令銀幣的貴族青年中尉,他此時心裡唯一有的感情就是鄙視和痛恨。
「士兵們,士兵們!」鄧肯走到那些兵變士兵面前大聲喊道:「安靜,安靜一下,我有話說!」
兵變士兵們的腳步稍微慢了一點,隨即人群中便有一個人大聲喊道:「有什麼好說的呢,在你們英國人眼裡,我們旁遮普人不過是群畜生!」
「不是的!」鄧肯大聲用旁遮普語回答道,他在印度服役多年,會說一些簡單的當地語言:「旁遮普人是戰士,我親身體會過!」
鄧肯的話讓兵變士兵安靜了下來,鄧肯心中暗喜,他大聲喊道:「軍人必須服從命令,現在是戰爭中,我作為你們的長官,現在命令你們立即返回自己的崗位上,準備戰鬥!」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個聲音:「不,泰勒中尉公然侮辱了我們的信仰,他必須受到懲罰,旁遮普人絕不為異教徒和暴君戰鬥!」
「這個!」鄧肯愣了一下,大聲喊道:「泰勒中尉已經受到了懲罰,他已經被收繳了軍刀,解除了職務!」
「不,這還不夠,我們要按照錫克族人的律法來懲罰他!」
鄧肯的額頭上立即滲出了一層冷汗,他自然不可能接受兵變士兵的這個要求,且不說這個青年貴族在加爾各答乃至倫敦都有著深厚的人脈,即使是一個普通英國士兵自己在這個時候也絕不可能交給兵變士兵,否則他回去後也逃不過軍事法庭的審判。
正當鄧肯猶豫的時候,兵變士兵再也忍耐不住,向這邊湧了過來。兵變士兵們有節奏喊著「穆德吉」(錫克戰爭的著名戰場)的口號,揮舞著手裡的武器,面對著洶湧的人流,沒有參加兵變的印度士兵們的態度也越來越猶豫,突然一個黑布包頭的旁遮普士兵跑到兩軍的中間,大聲喊道:「旁遮普的雄獅們,你們難道忘了穆德吉和吉利揚瓦拉的榮譽了嗎?」
對面的士兵們稍微靜了一下,突然有人大聲回應道:「只要神聖的恆河的水沒有倒流,我們就絕不會忘記!」
兩邊的士兵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士兵們向對方衝了上去,擁抱在一起,互相親吻對方的臉頰和嘴唇,就好像是久別的兄弟們一般。
「完了,一切都完了!」鄧肯紅潤的臉頰此時已經變得慘白,他心裡很明白,對順軍的圍攻戰已經宣告失敗,這同時也意味著自己在緬甸的軍事生涯也已經結束,等待著自己的是不榮譽的強自退役和窘迫的退役生涯。
「少校,我們還有四個蘇格蘭營,還可以賭一把!」一個臉色慘白的英**官大聲說道,他指的是剛剛從仰光趕到這裡的四個蘇格蘭營,他們一直都沒有投入戰鬥,佈置在前線的後方,擔任預備隊和督戰隊的雙重使命。
「不,已經來不及了,我們的敵人不會低能到連這麼好的機會都掌握不住的!」彷彿是為了印證鄧肯的話,一陣槍聲在陣地的左端響起,那邊很靠近河灣,中國人很容易使用他們的炮艇攻擊英國人的陣地。
「下令讓那四個蘇格蘭營撤退,目標是莫克村,讓水面分艦隊也向那邊撤退。在那裡我們可以上船退往仰光!」鄧肯冷靜的下令道:「還有,不要忘記燒燬倉庫裡的彈藥,我可不希望把這些完好無損的留給中國人!」
「少校先生,剩下的其他印度連隊呢?不是所有的人都參與兵變了呀?」一個英**官結結巴巴的問道。
「你說的對!」鄧肯跳上來時的戰馬:「蘇格蘭營先走三十分鐘,我們出發時會給你們發信號的,然後你們帶著其他還可以控制的印度兵營行動,你們可以沿著河邊行動,分艦隊會盡力給你們掩護的,很抱歉,我必須先保證我們同胞的安全!」
半個小時後,鄧肯騎著戰馬緩慢的沿著道路向西南進發,在他的身旁是大隊穿著格子圍裙的蘇格蘭火槍兵。在他的身後,正午的陽光炙烤著大地,使得地面升起一片片的煙塵,遮斷了人們的視線。一陣陣槍炮聲和叫喊聲混雜成一片,不時傳來劇烈的爆炸聲,那是斷後的英**隊正在炸毀多餘的彈藥和物質,以免落入中國人的手裡。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場由自己策動的兵變開始的事變竟然會以這樣一個有些荒謬的結局。這時,他突然想起來吉林斯過去曾經和他說過的一句話:「鄧肯,有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是由惡魔主宰的,否則又怎麼會有這麼多荒謬的事情發生呢?」
鄧肯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苦笑,低聲喃喃自語道:「你說的對,吉林斯先生,這個世界的確是由一個狗娘養的惡魔主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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