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緬校尉府,早國權坐在上首,陳再興坐在右側打橫相陪,兩人手裡都端著一隻茶盞,不同的是早國權氣定神閒,已經添了兩次茶水;而陳再興卻是滴水不沾,只是坐在那裡發呆。
「陳大人,你要耗到什麼時候,怎麼還不說話?」
說話的卻是曲端,他今天光著背,背著竹條在外面折騰了半天,連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乾淨了,內心深處對陳再興更是恨不得食肉寢皮,此時眼見得對方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哪裡還忍得住。
「此時多說多錯,在下自然只有閉口不言了!」
「陳再興!」曲端厲喝一聲,搶到陳再興面前,手指幾乎戳到對方臉上了,厲聲道:「你以為裝聾作啞就能奪過今天這遭嗎?告訴你,沒門!」
「曲端!」
曲端一愣,回頭一看,只見早國權臉色如水,低聲道:「退下!」
「是,早大人!」曲端只得躬身退下。
早國權低咳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到陳再興身旁,低聲道:「陳大人,現在殿上只有你我二人,你我說出來的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早國權可以拍著胸脯跟你講,昨日的事情,我也不會上折子參你,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膽的說。」
「不會上折子參我?」陳大人抬起頭來,直視對方,只見早國權臉帶笑容,一副誠實可欺的老農模樣。陳再興又低下頭去,低聲道:「為何如此?你明明知道昨日的事情都是我暗中策劃的!」
「我也知道你不信,不過我有句話放在這裡!不是我不參你,而是我參也參不動你!」早國權笑嘻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朝廷把你留在這裡,就是為了讓你牽制我的,這就叫『大小相制』,咱們倆就像是一根線上的兩隻螞蚱,誰也離不開誰。退一萬步說,就算我把你給整垮了,到時候還會又調一個人來制著我,說不定還更麻煩,你說我參你作甚?」
陳再興是何等機敏的人,經早國權一提醒立即反映了過來,目光炯炯的看著對方,冷笑道:「就因為這個?早大人也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吧?就算參不了我,也犯不著對得罪自己的人這般寬厚,給我小鞋穿,丟到一邊去吃苦頭還是做得到的吧!」
「不錯,若是旁人我自然不會給他好看!」早國權站起身來,雙眼精光四射:「只不過你是陳復生,我想在緬甸做一番事業,再起波瀾,就離不開你,所以我才對你這般忍讓!」說到這裡,早國權道:「你也莫要不信,你不是在這裡有一個親信叫孔璋嗎?我曾經讓他給你傳信,要同你見一面,又要事相商,現在看來只怕是你和他走岔了!」
「孔璋?」陳再興一楞,旋即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回來頭遣人打聽,果然他已經去蒲甘了,想必是我倆路上錯過了!」
「那就好!陳復生,你也是聰明人,現在的局勢你也很清楚,在緬甸你我合則兩利,分則兩傷。是敵是友,你一言可決!」
陳再興稍一沉吟,伸出右手與早國權擊掌道:「那好,我便與早大人你合力對外!」
蒲甘,英軍營地。
鄧肯坐在書桌前,粗大的右手滿是墨跡,小刀、鵝毛筆、鉛制的墨水瓶散佈在桌面上。這位英軍先遣隊的指揮官正給仰光的後方寫信。
「吉林斯先生,作為你忠實的部下和先遣隊的最高指揮官,我不得不向您承認,蒲甘的情況是十分複雜和惡劣的。在過去的八天時間裡,我們和敵人發生了七次衝突,在衝突中損失了六名軍官和四十五名士兵,其中有十二人被打死,三十四名受傷,其餘的是失蹤的。你知道,在這個糟糕的地方,失蹤幾乎和死亡是同義詞。加上那次遭到伏擊的損失,我們先遣隊已經永遠失去了百分之十五的人員,這是十分驚人的損失,更重要的是,這些損失幾乎都是被緬甸人造成的。還有,因為周邊的情況的惡劣,我不得不縮小了巡邏的範圍和增大了巡邏隊伍的規模,這使得士兵們很難得到足夠新鮮的蔬菜和肉食,我不能讓小伙子們僅僅依靠鹹牛肉和硬餅乾維持生命的,很多士兵已經開始牙齦出血和足部腫大了,如果情況不得到改善,不用中國人的子彈,疫病就會把我們全部吃掉的。介於以上原因,我要求得到大量的柑橘來改善士兵的健康,同時得到裝備有重炮和炮艇的增援部隊,這樣我們就可以攻下已經被要塞化的中國人的兵營,他們那個該死的炮台地勢非常有利,可以掃射大半個江面,在這個炮台的掩護下,他們的炮艇不時出沒江面上,襲擊我們的補給船隊,而且中國人還可以毫無阻礙的通過水運從後方得到足夠的補給,從水面上想要進攻這個炮台是不可能的。我們需要用從水陸兩個方面收緊對這個兵營的包圍,然後用之字形的壕溝逼近軍營,最後用大口徑的臼炮打開缺口,同時從水路發起炮擊,最後佔領或者摧毀這個炮台。以上就是我的要求,期待早日得到回音。
你忠實的鄧肯。
祝一切順利!」
鄧肯小心的將信紙折好,放入信封中,用融化的蠟將其封好,又用印章在上面用力壓了一下,大聲對帳篷外面喊道:「老傑克,你把這封信交給海軍的狄克中尉,讓他用明天早上的第一條船送回仰光,交給吉林斯領事本人,知道了嗎?」
「是的,少校,回仰光的第一條船,交給吉林市領事本人!」右腿有點跛的老傑克對鄧肯行了一個軍禮,小心的接過信收好後問道:「那少校,您晚上要吃點啥?」
「晚餐吃點啥?」鄧肯苦笑道:「還能有什麼?鹹牛肉煮豆子加乾麵包,還是豆子煮鹹牛肉加餅乾?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我向上帝發誓,那些在沙漠裡的貝都因人的狗都吃的比我們好!」
「少校,我想今天您還有別的選擇!」老傑克突然神秘的對鄧肯眨了眨眼睛,壓低了聲音道:「海軍的弟兄們從幾個緬甸貴族那裡弄到了一些很鮮美的河魚,還有一頭鹿和幾頭豬,所以——!」
「老傑克,你的消息總是這麼靈通!」鄧肯高興的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說實話,英國士兵的伙食實在是太可怕了,即使對於一個在以伙食乏味而著稱的國家長大的蘇格蘭人來說,完全依靠這些為生也是一種恐怖的體驗。
晚飯後,當鄧肯從海軍的狄克上尉返回時,美味的煎魚和英國肉腸將他的胃囊撐得的滿滿的,以至於他走下舷梯的時候連稍微彎一下腰都很困難,不得不用手緊緊抓住右邊的扶手,。
「也許自己吃的太多了一點!」鄧肯自忖,他滿意的看了看身後老傑克手裡的一個紙包,裡面是兩大塊鹿肉餡餅,準備用來作為自己第二天的早飯的,一想到這些,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跟在鄧肯身後的老傑克笑嘻嘻的問道:「少校,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說吧,老傑克!」
「上校,為什麼這個叫巴松的緬甸貴族送給我們魚和鹿肉,還有豬,一副非常歡迎我們到來的樣子。而其他的緬甸人卻截然相反,躲在灌木叢後面向我們開槍?他們難道不都是緬甸人嗎?」
「這個?」鄧肯微微一愣,老傑克的問題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猶豫了一會,答道:「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想就和不列顛一樣,緬甸人內部也有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