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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風起南國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起義六 文 / 克裡斯韋伯

    人們齊聲應和道。頌參轉過身來,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彷彿要把每一個人的容貌都牢牢的刻在腦海裡,最後才向外走去。

    軍營裡,一片嘈雜,三千多名士兵圍坐在檢閱台旁,正饒有興致的看著台上的一個中年漢子在大聲演講,顯然那個中年漢子並不太適應同時面對著這麼多人講話,剛剛說幾句話便結結巴巴的說不下去了,很快就在台下士兵們的起哄聲中跑下台來。

    隨即,又有幾個人上台演講,但這幾個人比前面那個還不如,往往剛上台便面紅耳赤,吭吭唧唧的說不出話來,狼狽不堪的逃下台來,引得台下的士兵們一片哄笑,在後面的候選人見這般景象,更加不敢上台,一時間竟然冷場了。見到這般情景,圍觀的士兵們都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正當此時,外圍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原來一隊僧侶正向檢閱台走來,在他們前進道路上的士兵趕忙讓開路,不少士兵還趕忙跪下,虔誠的向僧侶羅拜行禮,便如同海潮一般。

    那隊僧侶只是一邊垂首誦經,一邊向檢閱台行去,對兩旁對他們參拜的人群彷彿根本沒有看見,他們這種行為不但沒有激起士兵們的反感,在這種惶然無主的時候,反而成為了一種心理的依靠,畢竟緬甸是一個佛教國家,幾乎所有的士兵從一睜開眼睛,幾乎就能看到菩薩的畫像、誦經的聲音,對僧侶的尊重和信仰幾乎已經滲入了他們的骨髓。

    僧侶們上的檢閱台,便分四角坐下,為首的那個站在台中央,雙手合什誦經,台下的士兵們趕忙也低頭誦經,有些不認識台上僧侶低聲向身旁的同伴詢問:「台上當中那個是誰?」

    「是摩河菩提寺的前任主持,普賢尊師,過去就算是國王去寺中參拜,也未必見得到的,聽說他的祈禱佛陀沒有不應允的,靈驗的很,想不到今日得見尊顏!」

    「這麼厲害!」

    「閉嘴,恭敬些,小心佛陀怪罪!」

    那普賢尊師臉色蒼白的很,好似常年沒有見過太陽,但他神色莊重,看起來有一種特別的魅力。終於,他念誦完了一遍《金剛經》,抬起頭來,悲慼的目光掃過人群,說來也奇怪,圍觀的數千緬兵竟然都感覺到普賢尊師看得正是自己,不由得敬畏的低下了頭。

    「我緬甸本是佛國,世代受佛法庇護,是以才國家昌盛,百姓安康。而佛法之所以為尊,皆因王法守護之故;王法之所以長久,全賴佛法之維護。自從佛法傳到緬甸來,雖然也曾有過戰亂,但像昨日那般槍彈及於寺院的門檻,佛陀的殿堂的,王宮也遭到攻打,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難道真的到了經書裡說的末世,各種邪魔外道都要出來偽裝成佛陀蠱惑人心,連佛法本身都要毀滅,整個世界都要落入紅蓮之火中焚燬殆盡嗎?」普賢尊師的聲音低沉而又悲痛,在校場的上空迴盪著,場中的士兵聽到這裡,無不驚駭失色,「紅蓮之火」、「邪魔外道」等這些佛經裡的災禍之語都是他們從小便聽熟了的東西,此時再通過普賢的口中說出來,更有了驚人的感染力。不少人想起昨夜裡連天的大火,震耳的喊殺和槍彈聲,不由得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懼,上下牙關不由得打起架來,離得近的人更是看見普賢尊師雙目緊閉,蒼白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莊嚴的面孔在陽光的照射下彷彿神祇,嚇得趕忙又跪下去連連磕頭,大聲哀求了起來。數千人的哀求聲匯成一片,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彷彿要漫過天際一般。

    過了約莫二十分鐘,普賢大師又舉起雙手,誦經聲隨之漸漸停止,數千名士兵屏住呼吸,靜靜的等待著檢閱台上傳來的低沉聲音:「佛陀曾經說過:如果人將起厄運的時候,必然會有天魔迷惑他的心智,做下不可饒恕的惡事。我們緬甸雖然地處邊鄙的地方,但卻是天神子孫君臨之邦,佛陀護佑之國。你們都是國王的士兵,拿起武器是為了維護王法,佛法的。常言道,世上有四種恩情,即天地之恩、君王之恩、父母之恩、眾生之恩。其中尤以朝恩為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即使是隱修的聖人、隱士也崇尚佛法、不違朝命。更何況你們這些吃著國王的飯食,穿著君王的衣服的士兵們呢?俗話說,君恩之重,勝過千顆萬顆的白玉;君恩之深,勝過千次萬次洗染過的紅綢,又豈是可以輕易廢棄的?更不要說神佛不享非禮,觸犯了王法、佛法的人就算向佛陀奉上最豐厚的祭品,恐怕也難以得到神佛的寬恕,天底下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可怕的嗎?」

    「一派胡言!」

    突然人群中一個聲音打斷了普賢大師的話語,校場上所有的人都朝聲音來處望去,想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人居然敢公然指斥摩河菩提寺的名僧普賢尊師。這時,校場東面入口的士兵們飛速的讓開了,現出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影來,正朝檢閱台走過來。

    「一定是天魔附體了,竟然敢指斥普賢尊師!」

    「對,一定是天魔附體了,大家小心點,等會可別被天魔附在身上,那死後可要被打入無間地獄的!」

    「是呀!是呀,千萬要小心!」

    人群中傳出一陣低語聲,士兵們紛紛讓出一條通往檢閱台的道路來,那個人此時已經走的近了,只見說話那人衣衫襤褸,滿臉鬍子拉碴,面容憔悴,走起路來還有點微跛,偏生一雙眼睛特別清亮,讓人不敢對視,正是剛剛趕到這裡的頌參,他一到便聽到普賢在台上的那些說教,不由得氣憤填膺,禁不住大聲駁斥。

    「阿彌陀佛!」普賢尊師聽到頌參的指斥,卻不惱怒,低聲道:「你這般胡語,定然是被心魔所惑,還是隨我到寺中好生修行,否則待到大限一到,可是後悔莫及!」

    「嗯!」頌參聽到普賢的話,只是冷哼了一聲,卻不答話,他走上台來,卻不理會普賢,轉過身來面朝著士兵們,大聲道:「我便是頌參,那天奈溫大師進城的時候,我便站在他的身前,砍掉英國佬腦袋的也是我。奈溫大師被貴族老爺們派人暗殺後,也是我抬著他的屍體到宮門前,要求攝政老爺給個說法的。大家都是有腦袋的,待會聽聽我說的,再聽聽這位尊師說的,自己想想,就知道誰說的對了!」

    台邊的幾個僧人聽到這裡,便站起身來想要將頌參趕下抬去,普賢卻抬了抬手,道:「我們持正法又怕他什麼,讓他說!」這普賢可謂是蒲甘佛教界不世出的奇才,不到三十歲便將寺中的經卷讀的通透,便是在摩河菩提寺數百年的歷史中也排的上前三,後來又遊歷大順、印度各國,見識廣博,無論是學養、見識、修行都是第一流的高僧,看頌參不過是個普通的農民,又如何會怕他,自然不屑用這些手段將其趕下台去。

    頌參冷笑了一聲,卻也不謝普賢,逕直道:「尊師,您方才可曾有說過『佛法之所以為尊,皆因王法守護之故;』」

    「不錯,那又如何?」

    「那不久前,英人縱馬踏死貴寺僧侶,分明是觸犯佛法,為何王法不但不懲治英人,反而袒護其類?這難道也是守護佛法嗎?」

    「正是因為孟既觸犯佛法,才不得佛法護佑,雖有槍炮,依然身隕,這豈不正是證實了貧僧先前所說的『王法之所以長久,全賴佛法之維護』?」

    頌參聽到普賢的回答,不由得一窒,心知自己若與這名剎中的名僧比較口舌,只有死路一條。趕忙岔開話題道:「尊師,那孟既到了蒲甘之後,便橫徵暴斂,向各個村子裡要糧食、要壯丁;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農民們每年從一月忙到十二月,耘田、插秧、除草、收割,打穀、碾米;沒有一日得到安歇,可是家裡人連米糠都吃不飽,上面要的糧食、壯丁,少一粒米、緩上半天也不行,否則就把村裡的長老村長吊死在路邊的樹上,連屍體都不能夠收回去,結果只好看著沉甸甸的稻子因為沒勞力而爛在地裡,全村人只有逃到城裡來求生,去當強盜。佛陀說過眾生平等,就連地上的螻蟻也是一條命,可是我們在那些貴族老爺眼裡,連地上的螻蟻都不如,起碼老爺們不會連螻蟻們口裡的吃食也奪走,不會讓螻蟻給他們白幹活,卻連家裡的房子塌了,籬笆破了都不能修補一下,難道這樣的人佛法也要保佑他們嗎?難道佛法就不能保佑我們這些窮苦人嗎?」

    頌參熱情的演講在士兵中激起了巨大的反響,也許他的話語辭藻遠不如普賢雅馴,聲音也太過於嘶啞了,但是內容勝過了一切。幾乎每一個士兵都能從頌參的話語裡找到自己的影子:沉重的租稅和勞役;被飢餓和貧窮折磨的麻木而又枯瘦的父母家人;憂心忡忡而毫無任何改善希望的生活。這些就是絕大部分士兵們在當兵前的日子,而且當他們離開軍隊,等待著他們和他們的孩子的還是這種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如果不是變的更糟糕的話。雖然他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貴族老爺們是因為他們前世的修行集下的福德才過上優裕的生活的,要想改變這一切,唯一的辦法就是努力勞作,服從上位者,向神佛祈禱,這樣才能在下一世改變命運,乃至擺脫輪迴之苦,進入涅槃的境界。但只要是一個沒有被宗教和生活的苦難抹去最後一絲血性和理性,成為一頭沒有絲毫的靈性的牲畜的人,都會對這種說教表現出一種本能的厭惡和牴觸,只不過宗教和現實的巨大壓力使得絕大多數人把這一種厭惡和牴觸埋藏在內心深處,以免給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帶來災禍。但現在情況改變了,每一個士兵都從同伴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感情,同伴的巨大的數量給了他們巨大的勇氣,而且現在現實也不再有比他們更加的力量了。

    「佛法不是沒有護佑窮人!只要你——」普賢看到情況有些不對,趕忙反駁道。可是頌參並沒有讓他說完,截口反駁道:「只是不會在這一世保佑你,是嗎?你只有在死後才能得到你善行的回報,至於現在,你能做的只有忍受,看著你的父母和妻兒活活的餓死,因為這是佛陀的意志,是不是?」最後一句話,頌參突然大聲提高了自己的聲調,普賢禁不住本能打了個冷顫,後退了一步,說不出話來,此時的頌參雙眼如同閃電一般,聲音彷彿雷鳴,宛如古老的天神來到凡間,附身與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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