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旁有人大聲喊道:「我看到那為首的那個騎士生的一頭紅髮,體形魁梧,應該是為國王訓練軍隊的西洋人。」
「原來是西洋魔鬼!」那僧侶大聲喊道:「傷害佛陀的弟子就是佛敵,是魔鬼!死後要落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就算是國王,也不能例外。我們現在就去王宮那裡,要求國王給我們一個交代!」說罷,他便抱著師尊的屍體,昂首向王宮的方向走去,圍觀的人群發出震耳的應和聲,為其讓開道路,跟隨在他身後,守城的士兵們也一個個放下武器,敬畏的低下了頭。
王宮內,孟既正坐在案前,閱讀著一份文書,在他的面前,堆滿了各地轉送而來的文書,等待他的批閱。
「陛下,尊貴的陛下!」狄奧克快步走進屋來,臉色惶急,身後緊跟著已經汗濕重衫的鄧肯:「大事不好了,順國人昨天晚上突然襲擊了碼頭,已經佔領了那裡!」
「怎麼會這樣!」孟既瞪大了眼睛,他盯著狄奧克身後的鄧肯,問道:「碼頭不是停泊著帝國三艘炮艇嗎?他們不是控制著伊洛瓦底江嗎?難道順國人是通過陸路進攻碼頭的?那我怎麼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鄧肯聽完了翻譯,低聲答道:「陛下,順國人是通過水路進攻碼頭的,他們用詭計奪取了我們一條炮艇,然後偽裝成我們的人登上碼頭,利用突然地襲擊佔領炮台和剩下兩艘炮艇,這一切發生的非常突然,以至於我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組織起兵力發動反擊。」
孟既仔細的聽完了鄧肯的回答,問道:「鄧肯少校,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你的意思是順國人不但佔領了碼頭,而且還完整的奪取了帝國分艦隊的三條炮艇?」
鄧肯的臉上露出了羞辱的紅色,但他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道:「雖然這讓我很羞愧,但我不得不承認這一現實。炮艇、炮台還有整個碼頭幾乎完好的落入了順國人的手中,還有碼頭附近倉庫存放的糧食、足夠四千人使用的軍服和靴子、大量的其他物質都已經落入了順國人的手中。在碼頭訓練的新兵也已經逃散了,不過幸運的是我臨走的時候已經下令燒燬倉庫裡存放的三千支步槍和彈藥,剩下的那一個連的土兵也帶回來了!」
聽完了翻譯的話,孟既呆若木雞的一屁股坐回椅子裡,現在一切都清楚了,順國人不但佔領了碼頭,而且那三艘軍艦和大量的物質都落入了他們的手中,有那三艘炮艇和炮台,自己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奪回碼頭的,他們可以把全部的軍隊裝上船,順流而下輕而易舉的在碼頭登陸,然後進攻蒲甘。而自己手中剩下的唯一籌碼就是這座蒲甘城和城外的不到三千名剛剛訓練了不到兩個月的新兵,這些新兵很多人手裡連一支像樣的步槍都沒有。想到這裡,孟既不禁絕望的低下了頭。
「陛下,請您允許我盡快向仰光發報,順國人襲擊了帝國的分艦隊,那就意味著向帝國的權威挑戰,帝國將全面介入緬甸了,將順國人趕回他們的老巢去!」鄧肯大聲的說道,從碼頭逃走的恥辱就好像一塊烙鐵在他的兩肋滾動,讓他覺得無比的痛苦:「在帝國的幫助下,您將很快回到曼德勒,重新登上您的寶座!」
孟既垂首默然半響,彷彿沒有聽見翻譯的話語。這時,外間傳來一陣聲響,就好像有無數人在外面將吶喊一般。孟既訝異的抬起頭來,對狄奧克說:「狄奧克,你出去看看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陛下!「
片刻之後,狄奧克回到屋來,臉上已經滿是惶急之色,對孟既微微鞠了一躬,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宮門外擠滿了人,他們要求陛下殺死佛敵,懲治身邊的罪人!」
「佛敵?罪人?」孟既聞言不禁愕然,自他登基以來,對寺院和僧侶都十分寬崇。
「陛下!」狄奧克看了一旁的鄧肯一眼,確認對方不懂得緬語之後,低聲道:「宮外聚集的人要求陛下處置的佛敵、罪人說的便是鄧肯少校他們,他們剛剛進城的時候,撞死了摩河菩提寺的尊師,寺中的僧侶抬著尊師的屍體,便在宮門外,怕不有數千人呀!」
「什麼?撞死了摩河菩提寺的尊師?」孟既聞言不由得大驚失色。摩河菩提寺乃是緬甸全國唯一的仿印度菩提伽耶寺的名剎,始建於公元1218年,迄今已有六百多年歷史,在蒲甘乃至整個緬甸中部地區都有極大的威望,臨街撞死了該寺的尊師,就算是自己王位穩固的時候也不是一件小事,更不要說自己現在王位飄零。簡單地說,如果自己不能給該寺院僧侶一個滿意的答覆,自己這個緬王肯定在蒲甘是呆不下去的了。
「陛下,請做決斷吧!」狄奧克低聲道,不住的用目光斜射一旁的鄧肯,顯然他是在提醒孟既趕快把鄧肯拖出去抵罪。但是孟既此時卻猶疑了起來:在現在的局勢下,自己如果把鄧肯交出去,那肯定會被憤怒的僧侶和蒲甘市民殺死。那且不說英國的援助和支持,就是那一個英國土兵營肯定會倒戈相向,至少是肯定不會繼續為自己而戰了。面對著即將到來的順軍,自己沒有英國人的保護和支持,光憑蒲甘的僧侶和市民是無法戰勝他們的,那麼自己面前的選擇就只有一條了。
「狄奧克!」孟既站起身來,臉色陰冷:「你馬上帶我的衛隊出宮門去,命令那些僧侶和暴民立即解散!」
「陛下!」狄奧克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這些暴民還頑冥不化的話,我准許你下令開槍!」孟既彷彿沒有看到手下的驚訝和失望,繼續說道:「好了,去執行命令吧!」
狄奧克看著孟既,彷彿第一次看清眼前的人一般,目光中的驚訝逐漸轉變為明瞭和絕望,終於他對孟既微微一鞠躬,便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看著心腹轉身離去,孟既的臉色由陰冷逐漸恢復正常,終於他轉過身來,對鄧肯道:「現在,鄧肯少校,讓我們來談談如何抵抗順國人的入侵吧!」
宮門外,數千名蒲甘市民和僧侶將宮門前的廣場擠得滿滿當當。在人群的正前方,數十名僧侶簇擁著一副擔架,擔架上放著那名不久前被撞死的尊師屍體。僧侶們垂首念著佛經,整個場面壓抑而又悲憤。
突然,宮門口響起了一聲號角聲,接著宮門打開,從裡面衝出了數百名荷槍實彈的用黑布包頭的印度土兵,一名服裝華貴的官員走出行列,人群的目光立即聚集在那名官員的身上,整個場面彷彿凝滯了。
狄奧克深深吸了一口氣,對面無數道悲憤的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他彷彿也感覺到了那種無形的壓力。他上前幾步,竭力用最大的聲音喊道:「神聖的陛下,天神的影子,佛陀的寵兒,偉大的孟既國王下令,所有的僧侶和臣民必須立刻解散,離開廣場,否則會被認為是違逆聖命的反賊,會遭到律法的嚴懲!」
廣場上一片平靜,一名中年僧侶走出人群,大聲喊道:「國王既然自稱天神的影子,佛陀的寵兒,那麼佛陀的僕人被魔鬼殺死,卻讓其逍遙法外,還有這樣的道理嗎?」話音剛落,人群中就立刻傳出驚人的應和聲,人們憤怒的揮舞著手臂,發出各種惡毒的咒罵,有些激動地人們撿起地上的石塊土丸,向狄奧克和士兵們投擲過去,狄奧克趕忙用手護住頭部,向後退去,正想下令士兵們朝天開槍,先驅散了人群再說,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槍響,不由得一愣。那聲槍響彷彿是一個信號,狄奧克耳邊傳來一陣暴雨般的槍響聲,眼前得廣場上的人群立即倒了一片。
「開槍了,開槍了!」廣場上頓時亂作一團,人們慌亂的向後逃去,互相推擠,自相踐踏,慘叫聲、怒罵聲、槍聲形成了一種無以名狀的混亂,把一切都攪拌在一起,然後猛地一下潑在廣場上。
狄奧克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緊接著,他彷彿突然醒了過來,暴跳如雷的對那些用黑布包著頭的印度土兵大聲喊道:「停止開槍,停止開槍!你們這些混蛋,我要你們停止射擊,你們聽到了嗎?」
終於,槍聲停止了,待到黑色火藥產生的白煙被風吹走過後,狄奧克看見廣場上已經沒有一個站著的人,只有遍地的屍體,那副抬著尊師屍體的擔架也歪倒在地上,四周橫七豎八的躺著十餘具僧侶的屍體,空氣中充滿了辛辣的火藥味。
「天啦,怎麼會這樣?」狄奧克絕望的用手摀住了眼睛,彷彿這樣就能夠挽回一切一般。
與此同時,離宮門廣場不遠的一條小巷子裡,幾個年輕僧侶半躺在地上,氣喘吁吁,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好了點,互相察看才發現一人坐在地上,兩眼發直。那幾人趕忙見狀,趕忙一邊喊著同伴的名字,一邊在同伴身上察看是否有槍傷。
「奈溫,奈溫,你沒有事情吧?怎麼不回答我們呀?」那幾個同伴喊了半響,可那叫做奈溫的年輕僧侶還是一副癡呆模樣,其中一人見狀咬了咬牙,告了一聲罪,捲起袖子便一耳光抽在那奈溫的臉上,那奈溫吃痛,大叫一聲,這才醒了過來,看了看周邊幾人,奇道:「這是哪裡?師尊的屍體呢?還有師兄弟們呢?」
「你當真是癡呆了,剛才在廣場上狗官下令向我們開槍,若非我們拖了你走,只怕現在已經死在那裡了!」
「什麼?」奈溫眼神一陣迷亂,好一會兒才回想起方才在廣場上的混亂情景,大聲罵道:「竟然下令向僧徒開槍,暴君和狗官死後一定會被打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奈溫看了看四周,臉色大變,問道:「那師尊的屍體呢?還有領頭的阿頌師兄呢?」他口中的阿頌師兄便是那個領頭抬著被撞死的僧侶擔架集會請願的那個中年僧侶,此人佛法精深,平日裡行事又十分熱心,在摩河菩提寺的僧侶中頗有威望,所以這次的事情才會鬧得這般大。
「當時那般混亂,我們幾個只顧著逃命,哪裡還顧得了師尊的屍體!」一個滿臉苦相的僧侶答道:「至於阿頌師兄,當時他站在最前面呵斥狗官,只怕已經永證菩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