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馬車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吉林斯陪著特森兩人走下馬車,小心的邁上台階,在前面為特森領路,在這件華麗府邸的客廳裡,一頓七道菜的大餐正在等著他們倆。吉林斯此時的心情出奇的好。這麼容易和特森這樣一個重要人物在緬甸問題上取得了初步的共識,這實在是吉林斯原先沒有想到的。當然他明白,對於一個真正的英國紳士來說,剛才那種非正式場合的討論從嚴格意義上並不能代表什麼,畢竟特森並沒有以特使的身份做出任何承諾,他方纔所說的一切只是作為個人的一點傾向罷了,但無論怎麼來說,這是一個美好的開始,不是嗎?
「吉林斯,這金槍魚是在太棒了,我向上帝發誓,你有一個很棒的廚子!」特森滿意的撫摸著肚皮,在裡面已經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美味佳餚。
「特森!再來點甜食吧?」吉林斯笑道:「這是用椰汁和牛奶還有當地的幾種漿果做成的,味道非常棒!」
「哦!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是我實在是吃不下了!」特森搖了搖腦袋,微微抬起手,好讓一旁的緬甸僕人靈巧的收拾掉他面前堆滿食物殘渣的盤子,笑著說道:「你在這裡過得就像一個真正的國王,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那麼熱衷於征服這塊殖民地了。」
「特森,不要這麼說,好像我是一個為了貪吃才征服一個國家似的!」
「這有什麼,偉大的麥哲倫難道不是為了尋找香料才繞過好望角的?目標的偉大和動機是否崇高可沒有什麼必然聯繫!」特森站起身來,目光掃過屋內華麗的陳設,這間餐室四壁擺滿了各種各樣緬甸風格的珍貴器皿和武器,使得整個房間內充滿了一種異國情調。吉林斯走到特森身旁,隨手從牆上取下一柄金柄蛇形長劍,拔出劍鞘,遞到對手手中,低聲道:「這柄馬來克力士劍,那個篡位者送給我的禮物之一,傳說是東吁王朝末代國王的佩劍,如果您能夠幫助他重新回到曼德勒,我相信他也不會吝嗇的。」
陽光照在那柄馬來克力士劍曲折的劍刃上,反射出絢麗的光芒,特森把玩了兩下,交回給吉林斯,只是微笑著沒有說話。正當此時,外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軍官快步的走入餐室,對吉林斯行了一個軍禮,用急促的聲音道:「閣下,順國人動手了,他們的軍隊已經進入了叫棲地區,正在向緬甸孟既國王的臨時王都蒲甘。」
「什麼?順國人竟然敢先動手?我們的分艦隊不是已經封鎖了伊洛瓦底江的水面,並且表示中立,禁止內戰的任何一方利用水面運送人員、武器還有糧食嗎?」
「閣下,順國人已經俘獲了我們的『法老王』號,並且對帝國的伊洛瓦底江分艦隊宣佈:作為緬甸的宗主國在緬甸的最高代表,他本人有義務也有權力在緬甸的國土上消滅篡位者,而且會依照1861年《順英香港條約》的規定,保護英國僑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鑒於『法老王』號的行動已經在事實上幫助了篡位者,他決定暫時沒收這條船,等到消滅篡位者後,將將這條船完整歸還給大英帝國!」
當聽完那名軍官的陳述,吉林斯即使沒有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肯定精彩的很,他轉過臉來直直的瞪著特森。特森的臉色卻是平靜的很,他做了個手勢,低聲道:「讓我和吉林斯先生單獨呆一會!」
「吉林斯,現在看來你對這個國家的判斷是很有預見性的!」特森的聲音不大,但在只剩下兩個人的餐室內顯得各位的清楚。他隨手將方纔那柄馬來克力士劍拔出鞘來,揮舞了兩下,道:「文明絕不能向野蠻示弱!」
時間回轉到五天前。
米歇爾少校懶洋洋的躺在「法老號」後甲板的一張籐椅上,緬甸下午五點鐘的太陽透過他頭頂上的遮陽棚,已經減弱了很多,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服。籐椅旁躺著一條很肥壯的蘇格蘭牧羊犬,這頭名叫「加比」的狗是米歇爾的寵物,正吐出舌頭喘著氣,不時舔一下主人垂落下來的右手。
一名士官快步走到米歇爾少校面前,行禮道:「少校!『法老號』已經到最北面的巡邏點了,請問要掉頭回去嗎?」
米歇爾站起身來,作為這個袖珍型分艦隊的艦隊司令,他麾下有三條蒸汽炮艇——「法老王」號、「底比斯」號和「祭司」號。這三條分別排水量只有一百五十噸和一百三十噸的鐵殼木骨船,上面各自裝備了三門八磅線膛炮和兩門十一毫米口徑格林炮。米歇爾少校的從上級得到的命令就是指揮這三條船,封鎖伊洛瓦底江上的水面交通,阻止中下游的糧食和鹽運往曼德勒,同時假如順國人的武力南下,則切斷他們所有的運輸船隊,迫使他們放棄入侵。在這位傲慢的米歇爾少校看來,要完成這個任務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了,畢竟相比起順國人和緬甸人可能擁有那些已經完全過時的船隻,這三條孤零零的船隻在現在的伊洛瓦底江中下游水面已經是無可置疑的霸王了。於是他便將這三條船分開,輪流巡邏這段水面,畢竟一條船就足以完成任務了,而無論是鍋爐還是船隻都需要檢修的。
米歇爾向船舷走去:只見伊洛瓦底江寬闊的水平一片平靜,連一條小船都看不到,就連岸邊的水草叢也是一片寂靜。他無聊的晃了晃腦袋——這還真是個無趣的任務,那些順國人如果來幾條船就好了,自己就可以用八磅炮來教育一下他們,讓這些黃皮膚、斜眼睛的傢伙知道誰才是水面上的真正主人。這時,加比叫了兩聲,米歇爾蹲下身子愛憐的抓了兩下愛犬脖子上的皮毛,笑道:「快到晚飯的時候了,你也肚子餓了?」
加比彷彿是聽懂了主人的意思,又叫了兩聲,米歇爾笑嘻嘻的撫摸了兩下愛犬的皮毛,站起身來,命令道:「再往兩江口那邊轉一圈,就調轉船頭回碼頭!」
「是,少校!」
「法老王」號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樣是在巡邏自己的帝國的法老,以三節的速度在伊洛瓦底江上緩慢的向北行去,蒸汽機的聲音沿著寂靜的水面傳出去好遠。船上的英國士兵和水手們也一個個懶洋洋的,大部分人都在惦記著碼頭上的咖喱飯和菠蘿酒了,眼看前面就是少校口中說的那個兩江口了,一條支流在那裡匯入伊洛瓦底江。大副看了看甲板上的水手們,正準備拉汽笛就掉頭,瞭望哨突然傳來一聲叫喊:「有船!」
大副趕忙快步跑上艦橋處,從腰間拔出單筒望遠鏡,沿著瞭望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十幾條小船正沿著那條支流劃入伊洛瓦底江,兩邊的距離只有三四里遠,從望遠鏡中,大副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邊甲板上水手驚慌失措的面容,顯然也發現自己的存在。
大副快步跑到米歇爾身旁,大聲道:「少校!發現有目標了,應該是走私船!」叛亂和英國人的封鎖割斷了南北緬甸的正常經濟聯繫,但是上緬甸盛產的柚木、玉石、錫礦還是源源不斷的產出,也需要下緬甸的稻米和食鹽,於是便有很多商人僱傭亡命之徒私運上緬甸的物產到下緬甸,換取稻米和食鹽運回上緬甸,從中獲取暴利。
米歇爾接過望遠鏡,向大副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些船隻已經紛紛調轉船頭,向來路駛去。米歇爾轉身衝進船長室,猛的一拉汽笛,大聲喊道:「航速八節,方向西北!」
「法老王」號就好像一個被上緊了發條的玩具,迅速行動起來,水手們將一鏟鏟優質無煙煤投入鍋爐中,無煙煤燃燒產生的能量通過鍋爐裡的水蒸氣傳遞給尾部的螺旋槳。「法老王」號就好像被驚醒了的獅子一般,速度越來越快,向那幾條船的方向追去。那幾條船上的人們雖然也竭力划槳,升起滿帆,甚至將一些貨物投入水中減輕負重,但雙方的距離還是在不斷縮短,眼看雙方的距離已經縮短到只有一千米左右了。米歇爾轉身對槍炮長下令道:「船首炮,對準敵船前方三百米試射一發,以示警告!」
隨著一聲炮響,炮彈劃破逃跑船隻的上空,落入在他們前方不到兩百米的水面,濺起滿天的水花。不需要任何語言,逃跑者就明白了追擊者的意思——如果不馬上停下來受檢,下一發炮彈就不會打得這麼歪了。
「少校,前面幾條船上裝的都是錫礦石,後面的是柚木,這些人應該是走私錫礦石和柚木到下緬甸換取稻米的!」一名水兵滿臉興奮的向米歇爾報告。這些擄獲物裡每個水手都能得到一份,當然軍官是拿大頭,但船上的水手也能獲得相當於全部貨值一成的津貼,這十幾條船上的貨物算起來也不是個小數目了,至少抵得上他們半年的薪餉了,也算的發了一筆小財。
「很好!」米歇爾矜持的撫摸了一下愛犬的頸部滑順的皮毛,在準備返回時獲得了這個意外的收穫,這讓他心情變得好了起來:「把所有的貨物封存好,告訴船上的孩子們,好好幹,回到碼頭,我會請每個人在『吞巴夫人』那裡喝上一杯的!」
「是,閣下!」士兵站直了身體,『吞巴夫人』是碼頭上一個酒館的名字,正如絕大多數主要顧客是水手和士兵的碼頭酒館一樣,那裡的酒又貴又差,但鑒於米歇爾少校在『吞巴夫人』酒館裡有百分之十五的干股,所以少校自然就本能的將對士兵的獎賞放在了那裡。
這時,一條船上發出了激烈的爭吵聲,雖然船上的英國人聽不懂緬甸語,但從那激烈的喊聲和哭叫聲不難猜出應該是船上的商人和來扣押貨物的英國水手發生了衝突,這在他們的這段時間的任務很常見,但最終的結果只有一個,在「法老王」號甲板上的八磅炮和格林炮的「幫助」下,英國人總是最後的贏家。「法老王」號上剩下的英國水手們就好像看熱鬧一樣看著同伴在相鄰的船上和緬甸船主爭吵,甚至連那兩門格林炮的炮衣都沒有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