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凌風似是有點詫異,接下去說道:「江湖上的事情你倒知得不少。不過那時這幾個人
都還是無名小卒,後來才給蕭冠英提拔起來的。
「蕭冠英是岳夫人的記名弟子,後來我才知道岳夫人將他找來是為了吩咐後事。」
蘇增輝道:「既然是吩咐後事,他為何不將女兒女婿找來?」
畢凌風道:「岳建勇遠在江南,而且那時戰事正緊,岳夫人危在旦夕,來不及將他們召
回了。」
「唉,想不到我因為偶然碰見澹台一羽,竟被捲入這個漩渦。」
「岳夫人臨死的前夕,病榻之前就只有我和蕭冠英兩個人。岳夫人將劍譜之事與致死之
由源源本本的向蕭冠英說了一遍。最後便要我們領受他的遺命。」
「他說:『你們一個是我記名弟子,一個是始終參與此事的人。畢凌風帶我去見澹台老
人,嚇走謝延峰,又一路服侍我,使我不致倒斃道上,我尤其感激。』」
「我死之後,你們二人誰人若然能夠從謝延峰手中奪回達摩劍譜,這劍譜便歸他所有。
你們好好的給我辦這件事吧。我這裡寫了一份遺書,把事情原委都寫在上面,若然將來因這
部劍譜與天雄派有甚風波,你們可以將我的遺書披露,這份遺書暫交給畢凌風執掌。』說完
之後便嚥氣了,可憐一代大俠,竟然抱敢終天!」
畢凌風長長的噓了口氣,接著說道:「岳夫人死後,我與蕭冠英商量,大家都願意以畢
生之力,為岳夫人奪回這本劍譜,但卻互相許諾,不論是誰得了,這部劍譜都奉還給岳夫人
的女兒,決不據為已有。」
蘇增輝道:「這主意是師父你先提出的吧?」畢凌風道:「不錯,你怎麼知道?」上
蘇增輝微微一笑,心中想道:「看來師父對岳夫人的女兒始終沒有忘情。她已嫁了人,師父
對她的心意她也未必知道。師父卻肯為她去向天下第一劍客謀奪劍譜,這段深情,即算是我
對蕭韻蘭也自愧不如。」
畢凌風續道:「我們二人自問本事低微,遠遠不是謝延峰的對手,相約以十年為期,苦
練武功,再找謝延峰一拼。」
「但我等不到十年,在岳夫人死後的第五年,我就單人去找謝延峰了。」
蘇增輝道:「這卻為何?」華凌風道:「那時張立虎戰死長江,我的哥哥和彭和尚等
人都戰死了。張立虎的軍中三傑只有岳建勇逃了出來。岳建勇的妻子,也就是岳夫人的女兒
劉慧茹聽說也在長江之戰中死了。」
「我聽了這消息自然很是傷心,但另一個更令我傷心的消息又傳了來,岳建勇在愛妻死
後不久,又做了謝延峰的乘龍佳婿了。」
「岳建勇也許不知道他的岳父的死因,我卻總替劉慧茹覺得不值,可憐她屍骨未寒,丈
夫就另娶新人,而且還是岳夫人仇人的女兒!不知怎的,自此我就對岳建勇痛恨。」
「我本來從我哥哥那裡,間接學到了一點彭和尚的少陽玄功,為了急於求成,我捨棄正
途,卻苦練一種獨門的奇功:寒陰七煞掌,若然滿了十年,自信可以對付一流高手,但我等
不及了,我怕謝延峰可能將劍譜傳給女婿,我那時雖然痛恨岳建勇,但也卻還不想殺掉劉雪
梅曾經嫁過的丈夫。」
「那一年正巧謝延峰做五十一歲的大壽,我暗中令丐幫弟子以乞討為名,將謝家家中的
情況打探得清清楚楚。那一日我也混在賀客裡頭,乘著謝延峰招待賓客的時候,悄悄的混入
他的臥房。」
「我本來想搜尋劍譜的,哪知剛尋見那兩件玉環——就是謝延峰從岳夫人家傳寶劍上扯
下的那兩件玉環,便聽大門外有腳步聲,我慌忙躲進床底。」
「進來的不是謝延峰,卻是岳建勇和他的新婚夫人,只聽得岳建勇說道:『你快點搜那
本劍譜,我在外面假山等你,有甚變化,我用咳嗽為號。』岳建勇身上佩有長劍,那正是劉
定方的家傳寶劍,岳夫人死後,特別叫蕭冠英送去給劉慧茹的。我見了不禁大起疑心。」
「我認得這把寶劍,謝延峰自然也是認得,那麼縱然他不知道岳建勇曾是岳夫人的女
婿,見了這把寶劍,也當有所猜疑,何以他還肯把女兒許配給他?」
「忽聽得一聲咳嗽,岳建勇在外面輕聲叫道:『寶珠,寶珠!』謝寶珠急忙整理好翻亂
的東西,只見門簾揭處,謝延峰和他的侄兒謝一粟走了進來。」
「謝延峰見了女兒,似是頗為奇怪,咦了一聲道:『原來你在這兒?建勇在外面找你
呢。』謝寶珠道:『我怕爹爹給客人灌醉了,特來探望。建勇找我做什麼?』謝延峰笑道:
『我哪能這樣輕易的便給他們灌醉了,嗯,建勇就在外面,問他去吧。』」
「謝寶珠走後,過了一陣,只聽得謝延峰哼了一聲,說道:『女丁外向,這話當真不
假。一粟,你和建勇在一起的時候多,可瞧出什麼破綻麼?』」
「謝一粟道:『倒沒有發覺什麼。』謝延峰伸掌在牆上輕輕一拍,將一塊磚頭抽了出
來,取出一個錦匣,放在桌上,嗔然歎道:『為了這部劍譜,岳夫人白白送了一條性命,這
些年我也提心吊膽。』」
「你是我謝家唯一的男丁,這部劍譜,將來自然要傳授給你,達摩劍法,從令之後,要
改稱謝家劍法了。一粟,你可知道我招贅岳建勇做女婿的意思麼?』」
「謝一粟道:『是呀,我正要請問叔叔。』謝延峰道:『就是因為他的前妻乃是岳夫人
的女兒。岳夫人那年與我爭奪這部劍譜,我料他必死在我的太清神掌之下,這部劍譜,除了
岳夫人之外,武林中無人知道是在我手上。可是岳夫人還有女兒女婿,岳夫人臨死之前,會
不會告訴他們,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的疑問。」
「『我本想把岳建勇也一併殺了,可是我這一生以俠義自待,從未殺錯過人,迫不得已
殺了岳夫人已是於心不忍,又怎好因心中的猜疑再去殺人?是以我特地將寶珠嫁給建勇,好
探聽他是否知道箇中秘密,有了翁婿關係,也好從中化解。」
「可是岳建勇此人實在陰沉得令人可怕,幾個月來沒有露過半口風。我只怕我死之後無
人能夠制他,寶珠雖是我獨生女兒,這劍譜我卻不想為外姓所有。是以,我今晚特別向你言
明,你替我仔細留心,察看他們小兩口子的動靜,若有什麼蛛絲馬跡,你得趕快告訴我知
道。呀!今晚之事,就令我不能無疑。」
蘇增輝聽到這兒,不覺毛骨悚然,心中想道:「師祖負一代俠名,卻原來也是這樣陰
險忌刻。這達摩劍譜當真是不祥之物。」只聽得畢凌風歎了口氣,說出的話剛好與蘇增輝
所想的不謀而合。
畢凌風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這部劍譜真是害人不淺,我眼見一個個武學大師為它喪
生,我弄成這副醜八怪的模樣,也都是由它所賜。」
畢凌風的說話越來越弱,聲尾短促抖顫,那是氣散神浮之象,蘇增輝道:「師父,這
些傷心之事,不提也罷。」
但畢凌風仍是掙扎著往下續說:「不久,謝一粟也告退了,房間裡只剩下謝延峰一個
人,那部劍譜仍擺在桌上。」
「謝延峰斜倚床上,一雙腿就在我的鼻尖晃來晃去,我緊張極了,這正是暗算他的好時
機!」
「也許是我在無意之中發出聲息,忽聽得謝延峰一聲喝道:『誰在床下,快滾出來!』
我把真力凝聚掌心,猛的向他足跟一抓,指甲劃破了他足跟的湧泉穴,陰寒之氣,循著穴道
攻上他的心頭。」
「謝延峰雖是一代大師,卻哪裡知道我這種獨門神掌的奇功,他武功確是高強之極,被
我抓著穴道,依然能夠運力,一個蹬腳就將我撐倒了。」
「待他看清楚我是誰時,冷冷說道:『原來是玉面丐俠畢凌風,你躺在我的床下做
甚?』我說:劍譜拿來,給你解藥。謝延峰哈哈大笑,說道:『謝某平生從不求人。再說你
這點本領,焉能傷得了我?』忽地面色一變,叫道:『你是在麥積山上的那一個人!』想來
他已聽出我的聲音了。」
「我冷不防的又撲過去,捨了性命,連劈三掌,謝延峰大吼一聲,一掌削下,將我的左
臂齊著臂彎削斷,猛的拔出劍來,冷笑說道:『好,先給你留點記號』但覺劍風颯颯,刺面
生寒,我急忙推窗跳出,謝一粟聞聲趕來,卻沒有將我捉住。」
蘇增輝顫聲問道:「我師祖呢?」
畢凌風道:「謝延峰想是要慢慢將我折磨的,可是他被我的寒陰七煞掌所傷,己是力不
從心了。他自恃內功深厚,不要我的解藥,那知道寒陰之氣侵入骨髓,他耗盡功力,也不能
驅除淨盡,從此他就臥病在床,終於弄得身體漸漸衰弱,功力耗盡之後,一朝暴斃。那時岳
建勇也已偷走劍譜,離開岳家了。」
「而我呢,卻比謝延峰更慘,變成了這樣一個半死不活,殘廢奇醜的老叫化。一切雄心
壯志、稱強爭霸之心伏虎降龍之願,盡都付諸東流!」
蘇增輝聽得不寒而慄,良久良久,畢凌風聲嘶力竭,斷斷續續的說道:「現在這個故
事也到了收場的時候了。岳建勇他中了我的寒陰七煞掌,最多只能活三天!你趕快到岳家去
吧,把岳建勇刻在石室的劍譜抄出來,將那石壁譜式毀了,以後你就是達摩劍譜的唯一傳人
了!快去,快去!你怕什麼!岳建勇縱有天大神通,也不能奈何你了!」
蘇增輝叫道:「小要再提這部劍譜了,誰沾惹上它都沒有好下場,師父,咱們還是趕
快離開這鬼地方吧。」
畢凌風嘴唇開合,蘇增輝好不容易才聽出他說什麼。這一驚非同小可,顫聲叫道:
「師父,你說什麼?你也給岳建勇的一指禪功傷了心臟,就要走了。」但見畢凌風點了點
頭,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慘笑,手指指向岳家,不久,那笑容也似凝結了起來,蘇增輝上前
一摸,師父的氣息早已沒了!
蘇增輝但覺呼吸窒息,心頭鬱悶之極,想哭竟然哭不出來,他把一堆堆的樹葉泥土扒
了過來,覆在畢凌風的屍體上,忽地喃喃說道:「岳夫人,岳夫人!」這名字好熟,是誰曾
向他說過呢?
忽聽得樹林中一聲尖叫,一條人影直向岳家奔去。蘇增輝叫道:「岳素素!」岳素素
卻沒有回頭,敢情是她把師父的話都偷聽去了?呀,她既然躲在這兒,卻為什麼不肯出來與
我見面?」蘇增輝心中忽然一陣抖顫,急急追蹤岳素素的背影……
岳建勇等了許久,女兒還沒有回來,他把窗門全部打開,讓月光和梅影侵入書房,月亮
已到天心,夜已深了,夜風穿戶,零落的梅花還有淡淡幽香,褪了色的記憶仍然折磨著他的
心。
往事又一次的在心上翻騰,生平種種行事,善善惡惡,電光石火般的在心頭一一掠過,
岳建勇在沉思中忽然被輕微的腳步聲驚醒。
「素素……咦,你……」這不是素素,是一個面上有一道傷痕,短鬚如朝的五十來歲的
粗豪漢子。
岳建勇記了起來,「你是飛龍幫的幫主蕭冠英?」那漢子點點頭道:「你記性不錯,你
和我們的大小姐成婚之時,我曾為你們跑過腿,辦過喜筵。不過,你早已是謝家的姑爹,不
再是劉家的姑爹了,哈,難為你還記得我們!」
這話如嘲似諷,岳建勇冷冷說道:「你要什麼?」蕭冠英道:「我一來要劍譜,二來要
索人。」
岳建勇仰天大笑道:「又是一個要劍譜的!哈,你也配要這部達摩劍譜?」蕭冠英道:
「我們的大小姐若然不死,這部劍譜自當屬你。但你現在已是謝家的女婿,謝家的劍譜偷自
劉家,岳夫人只有我這個記名弟子,這劍譜豈能留在岳夫人仇人女婿的手中?」
岳建勇冷笑道:「這劍譜我也不能帶到墳墓裡去,可是怎麼說也還輪不到你。人呢,你
要索什麼人?」
蕭冠英道:「畢凌風!」岳建勇打了一個寒噤,接著又是哈哈大笑。
蕭冠英怒道:「岳建勇你笑什麼?」岳建勇道:「想不到畢凌風這個乖僻的怪物,居然
還有你這個知心朋友替他收屍!」蕭冠英叫道:「什麼?畢凌風死了?」岳建勇淡淡說道:
「畢凌風被我用一指禪功閉了七處隱穴,料想不能生出此山,你用不著花一天工夫,搜遍這
周圍十里的山頭,定當發現他的骸骨!」
蕭冠英眼睛發黑,傷心、憤怒,到了極點,驀然狂笑道:「岳建勇,你,你好……你好
下得辣手呵!畢大哥呀畢大哥,想當年你我一同領受我恩師的遺命,誓願粉身碎骨也要追還
這部達摩劍譜,你當真是君子一諾,生死不諭,但想不到你不死在謝老賊的劍下卻死在曾是
劉家佳婿的岳建勇手上!恩師呀恩師,畢大哥呀畢大哥,你們二人在泉下豈能瞑目?畢大哥
你是外人卻先我而死,豈不愧煞我這個本門弟子麼?」
這狂笑有如利箭,聽起來比痛哭咒罵還更難受,岳建勇這才明白,心中想道:「我道畢
凌風與我丈人風馬牛素不相涉,何以有此深仇大恨,卻原來都是為了這部劍譜。」
但見蕭冠英狠狠的盯著他,岳建勇冷冷說道:「蕭冠英你當真要與我動手麼?」
蕭冠英是追蹤女兒來的,原來他派出褚英褚霸等四人之後,忽然打探到一個消息,說是
蘇增輝與一個名叫劉銘奇的朝廷叛逆常在一起,而自己的女兒和這兩人都是朋友,劉銘奇
正在被大內高手追蹤之中。
蕭冠英一來怕蘇增輝勾引了他的女兒,二來怕在大內高手追蹤之下,殃及池魚,而褚
英褚霸等無力相護,是以也急急追蹤而來。他本來不知道岳建勇藏在此山,進山之後,忽然
發現畢凌風的拐印,他與畢凌風也有十多年未見面了,料想他在此山出現,必有原因,便跟
著拐印,一路追查,查到岳家,意外的發見了岳建勇,而且更意外的聽到了畢凌風的噩耗!
蕭冠英是岳夫人一手提拔的,雖然岳夫人只肯收他做記名弟子,但也傳授了他不少武
功,而且扶助他做到了北五省綠林的魁首。蕭冠英想起師恩,想起當年的遺命,想起畢凌風
是個外人也慷慨赴義,更不忘岳建勇的忘了劉家情義,不但改娶了謝延峰的女兒,而且還打
死了畢凌風。頓時間血脈憤張,把生死置之度外,衝著岳建勇叫道:「我對謝延峰尚且不
俱,怕你何來,好,你有本事就將我一併殺了!」轉過身來,正好對著岳建勇,他臉上的那
道傷痕,也正是被謝延峰的利劍劃下來的!
岳建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要給畢凌風報仇,這正是大好的良機,哈,你怎麼
還不下手呀?」
蕭冠英大吼一聲,反手一掌,一招「力劈華山」,便向岳建勇頂門拍去,他自知不是岳
建勇的對手,這一掌實是運了全身功力,拚個兩敗俱傷的打法。但見岳建勇端坐不動,臉上
的神色非常怪異,竟似絲毫不想招架似的,蕭冠英怔了一怔,眼光一瞥,只見岳建勇的臉上
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紫氣,目光呆滯,現出死魚一般的顏色。
蕭冠英失聲叫道:「你也中了畢凌風的寒陰七煞掌!」
岳建勇冷笑道:「所以我說這是你百年難遇的良機,哈,你怎麼還不下手?你殺了我,
準保你能震動武林,從今之後,你就是天下第一條好漢!」
蕭冠英的手掌劃了半道圓弧,停在岳建勇頭頂上空,遲遲不敢擊下,他心中也正自躊躇
難決,要知他也是江湖上有數的人物,怎能殺死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人,但若然不殺,可能
當真是「錯過良機」,萬一岳建勇休養復原,天下無人能制!
這剎那間,蕭冠英心中轉了無數念頭,突地大聲叫道:「岳建勇你不必激我,我就拼著
受天下英雄恥笑,今日也得殺了你這忘恩負義之徒!」
蕭冠英話出口,手腕一翻,掌心緩緩向岳建勇頂門壓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忽聽得有蕭聲細細,遠遠傳來……
那蕭聲音細而高,先是一片歡悅之音,嚴如燈前兒女,淺笑盈盈,又如愛侶同行,喁喁
私語;只一瞬間,蕭聲倏變,有如楚客悲歌,長亭泣別,音調越來越苦,竟然充滿了生離死
別之恨,徵人怨婦之傷。
這一瞬間,空氣好似要冷得凝結起來,岑寂如死……
岳建勇渾身顫抖,蕭冠英面色灰白,這一掌哪還能再打下去!
陡然間,蕭冠英尖叫一聲,跳出庭院。岳建勇仍然端坐書房。好像失掉了生命的石像!
只聽得蕭冠英在院子外顫聲叫道:「大,大小姐,這,這這不是夢嗎?」
是呀,「這不是夢嗎?」竟然是這樣熟悉的蕭聲,岳建勇好像重回三十多年之前,那時
他和劉慧茹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伴侶,慧茹就愛在梅花杯裡吹蕭,不過那時的蕭聲絕不是這
樣悲苦的情調!
然而這不是夢,只聽得一個隔別已久令人心弦顫抖的聲音說道:「不錯,是我回來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蕭冠英道:「我,我,劍譜,畢,畢凌風,他,他與我領受了你,你爹
爹的遺命,要追還這部達摩劍譜,交給你的。畢,畢凌風他因此死啦。」聲音顫戰斷續,顯
見他心中的驚恐。可是岳建勇比他還要驚恐百倍、千倍,這一瞬間他但覺一片茫然,好像知
覺也失掉了!
岳建勇在一生之中不知經歷過多少險難,遭逢過無數強敵。但卻從無一刻似現在這般的
令他感到自己的軟弱,從無一個人似院子外這個女人令他感到心悸。呀,這曾經是他心愛過
的女人,如今卻比什麼天雄五老,什麼畢凌風羅金峰等等強敵,還更令他可怕!二十年來,
他沒有一日不想她,如今她真個來了,他又怕見她!
迷茫中隱約聽得蕭冠英在院子外顫聲說道:「大,大小姐,你既然回來了,這劍譜也不
必我費心去替你追討了。只可惜你來遲一步,畢凌風卻為這劍譜死了。」
那女人說道:「哦,畢凌風?嗯,就是那玉面丐俠嗎?呀,這劍譜害了多少人?」可是
她為了另一件更震撼心靈的事情所纏繞,對畢凌風之死,卻顯得並不怎樣震駭哀傷了。
蕭冠英輕輕的歎了口氣,他是隱約知道畢凌風的心事的,想不到畢凌風生前所癡戀的女
人,卻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心事,連他的名字也幾乎想不起來。
那女人說道:「好,那你走吧。你的女兒剛剛和褚英褚霸他們一道下山。」蕭冠英叫了
一聲,道:「是麼?韻蘭果然也在這裡?」跳過牆頭,急急離開了岳家。
蕭冠英那急促而又沉重的腳步聲就好像踏在岳建勇的心上,院子外面就只剩下她一個
人,呀,她來了,她輕輕的走進書房來了,她手把玉蕭,白衣如雪,在岳建勇的眼中,就像
昔日同在梅林之中散步,她剛吹完一曲,就這樣的慢慢走來了。二十年死別生離,她的相貌
絲毫未改,只是神情卻已大大不同,昔日歡愉活潑的小姑娘,而今眉尖上卻帶著太多的哀
傷,他不敢看她,不敢碰著她的眼光,那比昆吾寶劍還更鋒利,令人感到透不過氣來的眼
光!然而她終於走進來了,走到了他的眼前了!
她是誰?她正是岳建勇的前妻劉慧茹!
這是可能的嗎?岳建勇當年明明看著她的屍體被長江的波濤捲去,然而她現在竟然活著
回來了。
他說話了:「建勇,你好,你好啊……」
岳建勇驀然叫道:「慧茹,你,你——」他跳了起來,然而卻又被她冰冷的眼光阻住
了!
兩人默默無言,愛與恨在劉慧茹的心中交織,過了好半晌,劉慧茹幽幽說道:「你以為
我已死了,可惜老天不依你的願望,我還沒有死!你失望吧?我知道你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劍
客,你把昆吾寶劍拔出來,可以把我再殺死了!」
岳建勇顫聲叫道:「慧茹,慧茹!你別再說了!」
劉慧茹冷笑道:「哈哈,自負是大英雄、大劍客的岳建勇也知道害怕了?二十年前你把
我推下長江,那時不見你害怕,現在你反而害怕了?」
岳建勇面如死灰,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嘴唇開合,好像想說些什麼,費了很大的力氣,
還未說得出來,又被劉慧茹憤怒的聲音打斷了!
「你怕我說?我偏要說!你當年把我推下長江,你知道我心中想的是什麼?那一年主公
和管國千在長江決戰,你和我搶了一隻小舟,在波濤洶湧、亂箭如蝗之下衝了出來,我中了
敵人的毒箭,已是奄奄一息,那時我想:雖然你常說要與我同生共死,我卻怎忍連累於你?
眼見你也受了傷,咱們的小船就快要給敵人的大船追上了,那時我心中充滿對你的蜜意柔
情,我敢對老天發誓,那時我之愛你,確確實實比愛我自己的生命還要多過百倍干倍!」
「那時我掙扎著走出船頭,正想躍下長江,免得拖累你被敵兵俘虜,你,你就在這個時
候來了,你在我的背後,我聽得出你沉重的呼吸,我還以為你猜到了我的心思,要來攔阻我
了,哪知道你竟然在我背後使勁一推,將我推下長江!哈哈,岳建勇,你若是遲一些動手,
我先已跳下長江,而且是滿懷著對你的愛意甘願去死,如今呢,我沒有死,你在我的心中卻
早已死了!」
岳建勇的面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幾度循環,終於低聲說道:「現在想
來,我真寧願當時死去。呀,這二十年來,苦了你了,我也何嘗好受,我日日夜夜受良心的
責難,只怕比被打下十八層地獄還要痛苦得多,我不敢求你饒恕,好吧,你再狠狠的罵我,
罵我啊!」
劉慧茹那冰冷、鄙棄然而又似帶有一點憐憫的眼光在他面上掃過,這次是岳建勇哀求她
罵,她卻沒有開口。
只聽得岳建勇顫聲說道:「你不罵我,我也要罵我自己。慧茹,你可知道我那時候又是
想些什麼?在那樣的危難之中,你是衷心為我打算,我呢,我卻只是為自己打算!你那時受
了重傷,我自忖沒有能力可以護你脫險,我為自己製造理由,與其讓你為敵所俘,與其讓你
多受痛苦,不如讓長江的波浪將你的痛苦淹埋。」
「這個理由其實只是自己安慰自己。那是假的,我另有見不得人,說不出口的理由,我
是貪生怕死,在危難的時候,不願庇護妻子,只想自己逃生。我還想趁你死後,我有機會可
以成為天下第一劍客!呀,有些人還以為我是英雄,他們哪裡知道,我心地的齷齪竟到了如
此可怕的田地!我把你推下長江,我偷了你的家傳寶劍,我在敵船的追捕之下衝了出來,衣
服未干,我就跑去找謝延峰,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打算,為了想成為天下第一劍客,慧茹
呀,你罵我,你罵我啊!」
劉慧茹的眼淚一顆一顆滴了出來,她想不到岳建勇會有這樣真誠的自白,她那善良的心
幾乎就想寬恕他了,然而她還是抑制著自己,冷笑說道:「這麼樣,你就成了謝家的女婿。
哈,我也忘啦,我直到現在,還沒有請見你的新夫人,你的新夫人呢?」劉慧茹何嘗不知道
岳建勇和謝寶珠結婚也將近二十年,但,「新夫人」三字還是自自然然的說了出來。
岳建勇苦笑道:「她嗎,她也走了。一個專為自己打算的人,遲早會被所有的人拋棄,
你當我死了,她呢,她大概也當我死了。」
「我從來沒有在你的面前誇讚過第二個女人,然而我卻不得不說,寶珠她也的確是像你
一樣,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子,我用假情假義騙了她,騙她為我偷了謝延峰的劍譜,於是我
從第一個妻子的手中得了世上第一的寶劍,從第二個的手中得了世上無雙的劍譜,我成了世
上第一劍客,而也就失去了兩個妻子的愛情!」
「嗯,這部劍譜還有一個曲折的故事,它本來是你的父親的。慧茹,現在這世上只有你
有資格做這劍譜的主人了!」
劉慧茹一聲冷笑,說道:「我千辛萬苦,含冤忍恨二十年,今日冒險犯難,到來找你,
你以為我是為了一部劍譜嗎?」
岳建勇打開了所有的窗門,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所受的苦難無可補償。這二十年來,
我想盡辦法減輕我心靈的重負,卻是絲毫無效,不過,你也不難想見我的心情。」
「嗯,你看見嗎,這窗外的梅花,這書房的擺設,全都是照著以前的樣子!」
劉慧茹一眼望去,院子外儘是殘枝敗葉,枝頭上只有幾朵稀稀疏疏的梅花,呀,這豈不
正象徵她今夜的心情,縱然還有些許情意,也像那零落的梅花了。
岳建勇繼續說道:「我教女兒學做你以前喜愛吃的小菜,我教她做你以前歡喜著的衣
裳,她今年十八歲了,我在不知不覺之中將她教養得像你一樣,善良,正直,從來不知道人
間有齷齪的事情,因為我要在她身上看出你的影子!」
劉慧茹低低的叫了一聲,岳建勇這一段話最最打動了她的心,她感到淒涼也感到歡悅,
憤恨的心情不知不覺的消散了一半,她輕輕說道:「是麼?你也有一個女兒?」岳建勇道:
「嗯,你等一等,她就要回來了。」
劉慧茹忽地又感到極大的痛苦,尖聲叫道:「建勇,你知道我今晚為什麼找你?你知道
我想要什麼?我本來發誓今生不見你的了,我更不是想要什麼劍譜,我違背了自己的誓願而
來,完全是為了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岳建勇叫道:「什麼,你的兒子?你是說。咱們有了一個兒子?」劉慧茹點了點頭道:
「你把我推下長江之時,我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岳建勇尖叫一聲,跳了起來,用力捶
胸,流淚說道:「我真該死,我真該死,我險些連自己的兒子也殺害了!」
劉慧茹的怒火又燃了起來,冰冷說道:「他不是你的兒子,他也從來不知道有你這樣的
父親。」岳建勇低頭說道:「是啊,我的確沒有顏面做他的父親。」
劉慧茹道:「這二十年來,是我撫養他成人,是我教他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他和你
沒有絲毫關係!我告訴他,他的父親早已死了!」
岳建勇心痛如絞,他不敢面對劉慧茹那怨恨的眼光。沉默了許久,方才說道:「慧茹,
我懂得你的心情。你不想他認我這樣一個父親,我也不配做他的父親。我只懇求你講一講他
的事情,將來讓我見一見他的面。嗯,咱們分別了二十年,算來他也有二十歲了,這二十年
你們倆母子是怎麼過的?」
劉慧茹有點詫異,心中想道:也許他們還沒有見面。眼光一瞥,只見岳建勇滿面淚痕的
立在窗前,攀著一枝梅枝,好像費了很大的氣力,靠著這一枝梅枝支持,才站得住。劉慧茹
歎了口氣,說道:「要不是他,我也活不到如今了。我給你推下長江,就因為我想到要保全
他,我才能夠帶著重傷,在風浪之中掙扎。就因為有他與我相依為命,我才能夠捱過了這二
十年!」
「這二十年,我教他讀書,我教他劍法。他的伯伯叔叔,你舊日的那班同僚也教他武
功,我隱居了二十年,沒有人知道我還活在世上。」陡然間,忽見岳建勇面色大變,叫道:
「我舊日那班同僚也幫你教他武功?」劉慧茹道:「不錯。可是他們不知道他是我的兒子,
更不知道他是你的兒子,是因為我要他成為一個更有本領的人,我叫他帶著舊日主公的遺
物,去找周公密的。周公密只當他是同僚的孤兒,見他聰明膽大,十分喜愛他,所以就請一
班叔伯每人都盡心教他。呀,現在我才知道,他們也是別有用心。」周公密是張立虎在江南
舊部的首領,張立虎覆敗之後,他一直就在圖謀再起。
岳建勇渾身顫抖,嘶聲問道:「什麼用心?」劉慧茹冷笑道:「他們想叫他刺殺你!」
岳建勇叫道:「什麼,要他來刺殺我。」劉慧茹道:「他們不知道他是你的兒子。他們卻知
道管國千要請你出山。」岳建勇道:「快說,快說,他叫什麼名字?」劉慧茹道:「我不願
他姓岳,我要他跟我的姓,他叫劉銘奇!他到過你這裡沒有?要不是為了他,我今日決不會
到這賀蘭山中,呀,建勇,你,你,你怎麼啦?」
只聽得「卜通」一聲,岳建勇跌倒地上,面如死灰,尖聲叫道:「天哪!」
這一切都明白,劉銘奇竟是他的親生兒子,卻又是他女兒最傾心的人,這突如其來的一
擊,將岳建勇擊倒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也把劉慧茹擊得眩暈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震駭成這個樣
子?」她無暇思索,一把將岳建勇拖了起來,這是二十年來她第一次接觸丈夫的手,這隻手
也正是二十年前將她推下長江的手,她要將她的手收回來,陡然間發覺岳建勇的掌心冰冷,
兩人面面相對,劉慧茹看出了地面上籠罩著那層淡淡的紫氣了。
「什麼、你受了重傷?你怎不早說!」劉慧茹是一代大俠之女,當然也看得出他這重傷
已是不治之症,這一瞬間,一切恩怨都已拋之腦後,岳建勇但覺她的手掌輕輕的撫著自己,
就像二十年前那樣。
然而岳建勇的全副心思都已放在女兒身上,「要是素素知道了這件事情……」他不敢想
像,「幸好素素還沒有回來。」他掙扎起來,顫聲叫道:「慧茹,快,快,你快把他帶
走!」劉慧茹哪裡知道,這時她丈夫心上所受的創傷比身上的所受的傷還要重百倍千倍!。
劉慧茹怔了一怔,但見岳建勇渾身戰粟,劉慧茹隨著他的眼光望去,書房裡的那張湘妃
床,簾帳忽然無風自動。劉慧茹叫道:「什麼,銘奇他在這兒!」
劉銘奇昏迷了半天,這時方自悠悠醒轉,揭開簾帳,一眼望去,恰恰見著他的母親向他
走來!
這是夢嗎?他咬咬指頭,這不是夢!劉慧茹悲喜交集,叫道:「銘奇,銘奇!你,你沒
事嗎?」劉銘奇道:「沒事啦、我被羅金鋒打傷,是他,是他將我救了。」劉慧茹看了岳建勇
陽一跟,冷冷笑道:「原來你也還有,還有……」她想說的是:「原來你也還有父子之
情。」陡然間,但見岳建勇雙眼翻白,連連搖手,嘶聲叫道:「你們快走,快走!走得遠遠
的,永遠不要再踏進這賀蘭山!」
劉慧茹憤然說道:「好,好,我們走,二十年來,我們母子相依為命,也是這般過了,
誰,誰……」岳建勇使盡氣力,尖聲叫道:「別再說了,快走,快走!」劉慧茹心頭一震,
岳建勇這聲音充滿駭怕:他怕什麼呢?」
劉銘奇更是奇怪極了,「二十年來母親足不出戶,她怎麼也認得這岳建勇?」但見岳建勇
陽和母親的神情都奇怪透頂了,空氣好像冷得要凝結起來,本來是滿心充滿喜悅的劉銘奇,
陡然間也自覺得不寒而慄!
劉慧茹愴然說道:「奇兒,咱們走吧!」劉銘奇惶惑極了,忽地掙開了母親,低聲說
道:「不,我還要等素素回來!娘,你會喜歡素素的。」劉慧茹心頭一震,正想問道:「誰
是素素?」卻見她的兒子向前走了兩步,用充滿期待與哀求的眼光看著岳建勇,緩緩說道:
「你答應讓素素跟我走的。我要等她向來,等她回來!」
這幾句話像焦雷一樣打在母親的心上,她心神不定,只見岳建勇面如死灰,搖搖欲墜!
就在這一瞬間,劉銘奇忽地一聲尖叫,眼光射處,老梅樹下,人彩綽約,衣袂風飄,岳
素素回來了,劉銘奇叫道:「素素,素素,娘……」他的聲音突然中斷,但見岳素素面色慘
白,絕大的驚恐,絕大的哀傷,在這眼光一瞥之中,盡都表露出來。
劉銘奇手足無措,一片茫然,「素素」兩個字還未曾再叫出來,驀然間只聽得岳素素一
聲絕望的淒叫,掩面便跑,痛哭失聲!劉慧茹呆呆發愣,渾身無力,這剎那間,她也全都明
白了。只有劉銘奇還是迷迷糊糊,不暇細想,也不敢細想,他追著岳素素的背影,旋風般的
掠過牆頭去了。劉慧茹想拉著他,然而雙腳竟是不能移動一步!
就在這一瞬間,岳建勇也是一聲絕望的淒叫,再度倒地,喃喃說道:「都是我作的孽,
都是我作的孽!」聲音越來越弱,劉慧茹身心麻木,用力睜開眼睛,掙扎著走到他的身旁,
她不敢思想,也說不出半句話,只聽得岳建勇斷斷續續的說道:「讓他們去吧!去吧……請
你把這幾間房子一把火燒了,將我的骨灰帶回江南,我不願埋在這傷心之地。」說到後來,
聲音已是不能分辨,本來他還可以有三天性命,但在極度傷心之下,心臟爆裂,這位費盡心
力、做成功了天下第一劍客的岳建勇,竟就此一瞑不視!
二十年生離死別,一見面又成永訣,劉慧茹也不知是愛是恨?是幻是真?丈夫兒子,兒
子丈夫……但覺心頭混亂,欲哭無淚,比岳建勇將她推下長江之時,還更難過,再也支持不
住,一聲尖叫,也跌倒在岳建勇的身邊。
賀蘭山裡還有兩個傷心的人,那是岳素素和劉銘奇。岳素素也幾乎支持不住了,但她還
是疾風一樣的狂奔,逃避劉銘奇的追逐。
夜風中吹來劉銘奇悲涼的叫聲:「素素,你等等我呀!素素,你不理我,也該和我說一
句話呀!」然而素素仍是不肯回頭,兩人之間,只有夜風作他們的使者。將劉銘奇呼喚的聲
音傳過去,又將岳素素泣泣的聲音傳過來!
劉銘奇迷惑極了,駭怕極了,他已隱隱感到了不幸的凶兆,但他卻壓制不住自己,呀,
他竟然還要去揭開這個傷心的謎底!
玉字無塵,銀河瀉影,月光如水,良夜迢迢。往事歷歷,重泛心頭。劉銘奇想起了那一
晚岳素素在山頂撫琴高歌,彈出了相思萬縷;今晚一樣的月色,一樣的人兒,但心情已是完
全兩樣!
劉銘奇發力狂追,與岳素素的距離漸漸縮短了。劉銘奇又叫道:「素素,你說過在這世
上只有我一個親人,你說過從今之後,不論海角天涯,你都要跟我在一起!嗯,素素,你怎
麼啦?」夜風吹來素素哽咽的聲音:「不成,不,不成……銘奇,你不知道……」
劉銘奇叫道:「咱們還有什麼事情不可以談的,素素,你告訴——」可是素素沒有回
答,她越跑越快,像鳥兒一樣的飛上峭壁懸巖,就將到達峰巔了。
忽聽得有人大叫道:「銘奇兄,銘奇兄!」劉銘奇回頭一望,卻是蘇增輝,在這一瞬
之間,劉銘奇腳步稍停,岳素素又離開他十數丈了。
劉銘奇道:「增輝兄,咱們改日再談。」但見蘇增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聲叫道:
「那達摩劍譜是你的,那把昆吾寶劍也是你的!」劉銘奇心頭一震,叫道:「什麼?」但仍
是腳步如飛,並不回頭詢問。蘇增輝道:「喂,喂,你慢一些,聽我說——」劉銘奇縱身
飛跑,只見岳素素在在山巔上衣袂飄飄,搖搖晃晃。
劉銘奇大叫一聲,使出渾身本事,一個「燕子鑽岳」,平空掠起數丈,飛上山頭,蘇
增輝連他的背影也看不見了,兀是鼓足了氣大叫道:「你的外祖是不是叫做岳夫人?達摩
劍譜是謝延峰搶去的,昆吾寶劍是岳建勇的第一個妻子的,都應該是你的東西!」
蘇增輝只是牢牢的記著他師父畢凌風所說的話,那劍譜和寶劍都應該歸還岳夫人的女
兒,他不知道劉慧茹尚在世間,但他卻記起了劉銘奇的外祖叫岳夫人,這個直心眼兒的粗
豪漢子,竟然沒有想起劉銘奇和岳素素的的關係,只為了替師父還那心願,一股勁兒的跑來
告訴他!
「轟」的一聲,好像青天起了個霹靂,劉銘奇什麼都明白了,陡然間忽見岳素素玉手一
揚,將那柄昆吾寶劍拋了過來,顫聲叫道:「銘奇,銘奇,你,你,你明白了麼?不要近
我,不要近我!」這一瞬間劉銘奇好像突然給抽掉了魂魄,身不由己的仍然飛奔而上,不知
是岳素素想避開他還是偶然失足,突然一步踏空,從千丈高峰直跌下去!
山風陡起,山谷四面都響起了劉銘奇慘厲狂叫的聲音,蘇增輝一片茫然,大聲叫道:
「這是怎麼回事?」誰也沒有答他,滿山都是劉銘奇呼喚「素素」的聲音,他發狂般的四處
尋覓,當然他再也找不到岳素素了!而蘇增輝呢,也不知該向哪個方向去找劉銘奇!
但見大火融融,山風呼嘯,在劉銘奇的狂叫聲中,岳家也已燒成了一片瓦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