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佳洋村村路上燈火通明,在一片轟鳴聲中,巨大的壓路機緩緩前行,將路面壓實,更加巨大的四聯瀝青澆注機緩緩跟進,在它身後是黑色的瀝青路面。整齊的四車道,引起圍觀村民的讚歎。
「德國原裝進口的,一晝夜可以澆築24公里,如果道路條件好的話,半夜的時候就能修完,一次性完成鑄型,而且用的是高強度瀝青,雖然說是按照四級路標準建設,可是各項硬性指標等同三級路,只是瀝青薄了一些,抗壓能力不如三級路,有點小遺憾。」徐國斌一邊指揮施工,一邊向李斌介紹情況。
「真是了不起,機械的能力遠遠超過人類自身的能力,如果這條道要是人工修建,恐怕要三五年才能修好,可是有了機器,幾天就修好了。」李斌在一旁也是感慨,大機械時代的建設,讓人海戰術成為笑話,一台機械的能力抵得上成千上萬人,想要發展的話,最重要的是提高人的素質,用同樣素質的人進行發展創新,才能帶領村民發家致富。
夜色漸深,四聯澆注機已經工作了三個小時,身後是三公里平整的瀝青路面,按照徐國斌的設計,施工從村頭開始,到鄉道的接口處結束,這樣不會形成二次碾壓,目前進展一切順利,估計明天上午,這條路就能修好,到時候還要封路幾天,讓路基自然恢復。
見時候差不多了,李斌招呼施工隊的人吃飯,幾大鍋肉湯端上來,都是燉了一天的肉湯,濃濃的散發香氣,師傅操縱了一晚上機械,早就肚子餓得咕咕叫,聞到這湯的味道,性子急的忍不住小心翼翼喝了一口,發現雖然很熱,卻不燙嘴。
「這湯一直燉著,溫度高了就晾著,溫度低了就加把火,總之喝的熱乎還不燙嘴,讓師傅們痛痛快快的喝個飽。」柳荷香大聲解釋,其他的飯菜一股腦都端了上來,烤得外焦裡嫩的豬肋骨,香氣撲鼻的燒雞,還有自家菜園裡面剛採下來的蔬菜,吃的眾人大呼過癮。
「我說班副,你這頓飯是怎麼鼓搗出來的,我怎麼吃的舌頭都沒了!」徐國斌把手上啃得都是牙印的豬肋骨扔到一邊,又拿起一根,小肚子明顯凸出來一塊。
「是啊,這大骨頭我在縣城也吃過,哪有這麼好吃。」程國豪手拿一根大骨頭,在那裡敲骨吸髓,吃像跟食人族差不多少。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生產出來的,沒有添加劑,吃起來自然好吃了。如果你們願意,每週末我都給你留個位置,供應同樣的伙食給你們。」李斌笑道。
徐國斌眼睛一亮「免費?」
「你帶的人可以免費,你和程國豪加倍收錢!」李斌笑道,如果修好這條路,對於佳洋村來說影響巨大,請幾頓飯又算得了什麼。
「夠意思!」徐國斌扔掉手上的豬肋骨,用紙擦了擦手:「兄弟們開工,爭取明早全幹完,老闆說了,要是做得漂亮,以後咱們吃飯免單。」幾個工程師齊聲歡呼,蹣跚著站起來,他們都吃得太多了。
八月份視察是個苦差事,因為這時候天氣炎熱,連風都是熱風,吹上去就是一身汗。但是作為一個縣的主要領導。八月份也是一個不得不出來巡視的季節,這時候時間任務雙過半,那個單位進度正常,哪個單位進度嚴重落後,這時候都能看出來,到時候是獎是罰就要看領導的想法,但是如果不在這時候視察,掌握不了全局和局部的信息,到時候就會出大事。
視察涉及到的部門的地方,也有很大的講究,這就要考校縣委秘書長的本事了,好的秘書長,能夠安排一條讓領導滿意的道路,一路不費周折,還能把全縣大致的情況掌握了,要是差的秘書長,安排的路線累人不說,還會讓領導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事情,順帶的影響了下半年工作的開展。
趙秉志是一個優秀的秘書長,他安排的路線像是一個巨大的馬蹄,馬蹄從縣委出發,劃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圓之後,最後一站就落在佳洋村,在這條路線上,前兩天都是好壞摻雜,但是到了最後三天,給李振書記參觀的都是好企業,好地方,這麼一路路拔高上去,最後的佳洋村就會顯得非常磕磣,到時候在說下冒領建設資金的事情,李斌就徹底完蛋了。
不要怪我心狠,要怪的話,就怪你的命不好吧!
「我覺得這跟命沒有關係,就算我的命真的存在,只要我不放棄,命運對我來說就沒有一點意義」李斌躺在屋頂上,手裡捏著一團橡皮泥,頭上一輪明月,遠處篝火通明,佳洋村村民和修路的師傅正在一起喝酒。
徐國斌坐在一邊,左右兩大盤豬肋骨,拿著一根豬肋骨拚命往嘴裡塞,含糊不清的道:「班長上次說了,這是她送給你的禮物,希望你能做出一番事業,恩剩下的你自己補全把。」
「是嗎,可是我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又該怎麼補全呢?」李斌看著天上的月亮,心思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候他還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他還不知道要碰到人生以來最大的危機,那天晚上的月光也是這樣皎潔啊…。
當李斌得知暑假作業是種一株植物的時候,作為第四小學三年一班的班長,李斌覺得,種普通的東西沒有意思「我要種葫蘆,沒錯,就是葫蘆娃那樣的葫蘆。」
葫蘆六月份栽種已經晚了,不過這難不倒李斌,他坐車到鄉下,跟二舅要了兩株葫蘆籐,然後用土包裹好了,再回到家中,那時候張含韻的舞蹈班只有一個小小的教室,下面院子都是別人的種的東西,在兩塊地之間,李斌找到了一小塊地。
這塊地只有兩米長一米寬,上面都是磚頭瓦礫,所以沒有人動這塊地的腦筋,李斌用了一整天時間,把葫蘆籐種好,然後又用一整天時間,把葫蘆架子搭起來,只是兩條葫蘆籐在移動之後都傷了元氣,青青黃黃的沒有精神。
半個月之後,其中一條葫蘆籐枯死,李斌淚流滿面,在上面澆水施肥,可是還是沒有救活這條葫蘆籐,葫蘆娃的夢因為這個葫蘆籐破碎了一半,他把所有的夢想都寄托在另外一個葫蘆籐上。
倒了八月上旬,葫蘆籐開花結子,花蒂落下之後,李斌驚喜的發現,蔓籐上掛了七個小葫蘆,由大到小排列在葫蘆籐上,李斌的希望再度燃起…。
但是在好景不長,某天清晨李斌發現葫蘆籐上的葫蘆少了一個,就是最大的那個。李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再看,真的只有六個葫蘆,在最大的那個葫蘆位置上,是個白生生的斷茬。
有人偷了自己的葫蘆!李斌沒有發怒,而是守在葫蘆籐邊上,等待那個人再次光顧。第二天晚上七點多的時候,他等到了那個人,一個身穿白色過膝長裙,眼睛亮的像天上星星的小女孩,當她摘下葫蘆籐上的葫蘆的時候,李斌撲了出去,將小女孩人贓並獲。
「放開我,我不知道是你的。」小女孩拚命掙扎,女孩子發育早,李斌竟然住不住她,急忙喊人。這下女孩子真的急了,一口咬在李斌肩頭,趁李斌吃疼讓開的空子,拿著葫蘆跑了。
李斌哪裡肯放棄,跟在後面緊追不捨,最後追到了小女孩的家,迎接他的是小女孩的母親,一個很和藹的女人,她聽了李斌的話之後,把那兩個葫蘆拿了出來,又拿出很多糖果招待他。
李斌吃了一顆糖,準備離開,如果不吃那是慢待主人的好意,吃一顆的話就是分寸,李斌不想跟偷自己東西的人做朋友。
那個小女孩並沒有放棄,她拿出一整箱的玩具,有會飛的小直升機,還有會發出聲音的坦克,想要交換李斌的葫蘆「我們可以做朋友,最好的朋友!」小女孩的眼睛在那一刻散發光芒。
畢竟是小女孩啊,還不知道如何善用自身的魅力,不過同樣的,我當時也只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單純可愛無憂無慮。李斌又開始回憶…。
「不行!」李斌拒絕之後,回到了家,那年他收穫了所有的七個葫蘆,在開學那天,別的同學交的都是西紅柿什麼的,只有他交上來的是從大到小排列的七個葫蘆,引起了同學們的關注,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自尊心。
那時候的他並沒有意識到,在不遠處的某間房子內,一個自尊心受到傷害的小女孩,正在低聲向母親哀求「媽媽,我想轉到那小子的學校去。」
一陣冷風刮過,李斌打了個激靈,從回憶中掙脫出來,只見月影西斜,屋頂上一片銀色,徐國斌和程國豪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去了。在他的手上,那塊橡皮泥變成了葫蘆的樣子。李斌手掌攥在一起,將橡皮泥捏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