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對不起，我不知道。」只是長相差不多而已，肖楠的心反而安定下來，他早年是縣委書記李振一系，如今早已平步青雲，這次講課是為了還早年的一個心願。那個人在海西省勢力龐大，因為三年後的大限與他的派系摩擦不斷，是斷然不能為他的兒子做一點事情的。
肖楠走南闖北，也見過那種長相極為類似，卻一點血緣關係沒有的人，既然不是那個人的兒子，又通過了剛才的測試，肖楠也想好好地指點指點他：「跟我上車聊聊。」轉頭看向錢能訓「錢部長，借你個人成不？」好像是商量，但是從語氣神態上，完全是一副上級命令下級的語氣。
「肖廳….老師客氣了，這個人你帶走，我就省了一份力氣，我得謝謝你才是。」錢能訓臉上綻放笑容，一直將肖楠送到了車上，同時塞了兩張紙過去，第一張上面寫了李斌的下派地點以及職務，第二張是這次培訓學員的通訊錄，肖楠接過，微笑道：「錢主任，我就一個要求，別興師動眾，一切照常。」
見肖楠的車開的遠了，錢能訓這才抹了把汗，掏出手機向縣委書記李振匯報「肖巡視員開車去懷化，另外帶走了一名學員，名字叫李斌，他說不要聲張，一切照常。」
「哦。」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輕，之後半響都沒有繼續說話，錢能訓知道書記的脾氣，繼續拿著手機聽候指示。等到錢能訓手都有些酸了的時候，李振的話又輕飄飄的傳了出來：「那就這樣吧。」
「是！」錢能訓大聲應道，沒有馬上關機，而是繼續等李振的指示，又過了五分鐘，那頭輕飄飄的又來了一句話「基層幹部有水平的太少。」拋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之後，李振把手機掛掉了，饒是錢能訓二十年官場不倒翁，也沒有搞清楚，到底李書記想要怎麼做。
不清楚也沒有關係，自有清楚李書記想法的人，趙秉志是李書記的女婿，又在他身邊做了六年的秘書長，李斌又是他兩次打電話督促的，找他問問，順帶的撈點交情，一舉兩得的事情。
而且再過三年就是換屆選舉，李振今年已經到了年齡線，三年之內如果不往上動一動的話，退居二線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而且縣長、常務副書記的年紀都不小，到時候都要退下來，閩青的領導班子一下子空出三個大領導的名額，他是一定要爭取到一個的，所以多爭取一個常委的支持，就多一分上任的把握。
電話撥通了，趙秉志的聲音有些缺乏低沉：「老錢啊，有什麼事情嗎？」
錢能訓哈哈一笑道：「老趙，你說的那個小傢伙我已經安排好了，到懷化鄉掛職副鎮長，蘭花村駐點監察員，想走想留自便，你看怎麼樣，兄弟夠意思吧。」
「夠意思，咳咳咳！」趙秉志氣得半死，早前的電話沒說清楚，反而成全了那個小子，頓時氣往上湧，一連串的咳個不停。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收了錢未必辦事，但是沒有收錢的話一定是不會辦事的，這次吃了大虧，不好好收拾李斌怎麼能行。
有心想要跟錢能訓通個氣，話到嘴邊，趙秉志心中一動，早前的電話是他打的，不管真實意思如何，錢能訓可是花了力氣幫忙的，他要是冷言冷語的否定了，豈不是掃了錢能訓的面子。看來只有先等等，到時候讓懷化鄉的人對付李斌，一個毛頭小子有什麼大能耐，幾招就能讓他吃個大虧。
「老趙，還有件事，你幫我揣摩揣摩。」這時候，錢能訓的話又傳過來了。
「好說，好說。」對於揣摩，趙秉志是最擅長的了，要不然也不能當了六年的秘書長。
「剛才我匯報工作的時候，李書記說基層幹部有水平的太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趙秉志眼皮一跳，說實話他也不明白老丈人的意思，有時候老頭子就喜歡故弄玄虛，增加他的威嚴，但是這也是一個機會，借老頭子的刀砍李斌的腦袋：「我也不太明白，是不是讓李斌下基層好好鍛煉一下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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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官不要揣摩，那是小道之術，善於揣摩之人，往往因為揣摩而陞官，也會因為揣摩而惹下麻煩，我給你講一個故事。」肖楠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慢條斯理的向李斌說道，通往懷化鄉的道路很顛簸，兩邊是一望無際的綠色稻田，被車子帶起的風掀起一層層的稻浪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某市市長，有一天想要知道手下有多少人，就讓秘書統計下人數。不過秘書是個善動腦筋的，他覺得市長肯定不會只是要數字這麼簡單，就往下佈置，他的要求是把所有市府工作人員的名單打給他。
政府辦主任也是個會揣摩的，他覺得要名單做什麼，是不是要提拔誰，他的要求是把近三年內提拔的幹部名單詳列一份，家庭住址統統填一份，就這樣，等到一周之後，那個市長已經忘了這件事的時候，辦公室主任開了一輛麵包車，車門打開，一車的資料，光是提要就有一皮箱。
你說這樣的揣摩之人，能做出什麼大事情，他們把心思都用在猜別人心思上面，剩下的那點精力能做好自己的事嗎。」
李斌搖了搖頭，把肖楠說的這些話牢牢記下來，然後問道：「肖老師，我一定做好自己的事情，可是我在文明辦就是天天看報紙，對鄉下的事情一點都不清楚啊。」
肖楠把車子停在路邊，拿出紙筆寫了一個「聖」字，然後遞給李斌：「這是繁體的聖字，你能看出來什麼？」
「有耳朵能聽，有嘴巴能說，當上王的話，就是聖人了。」李斌看著繁體的「聖」字，說出了他的想法。
「嗯，說的不錯，古人以左為尊，以上為尊，耳朵最為重要，也就是說，傾聽別人的話，少說多聽，這樣你做事就有方向，到了鄉下也是如此，先去各村各家轉轉，聽得多了，人家也願意接受你。知道的多了，你的選擇也多，很多事情辦起來也就水到渠成。這些道理都是大道，你用心領會吧，什麼時候悟通了，什麼時候就上道了。」
「嗯！謝謝老師！」李斌用力點點頭，大道至簡，肖楠的這些話簡單而且操作性很強，就算他這樣的新丁，也有了信心辦好差事。
肖楠哈哈大笑，將車子發動起來：「不用謝，咱們得快點開，要不懷化鄉該著急了。」
懷化鄉的黨委書記兼鄉長趙國棟有點頭暈，懷化鄉屬於窮山窮山惡水出刁民這種鄉，早幾年還有過來鍍金的下派幹部，結果出了檔子事，其中一個幹部被老百姓打成重傷，差點沒搶救過來，有了前車之鑒之後，再也沒有下派幹部過來了，這次按計劃來說，懷化鄉也沒有下派的幹部。
不過計劃沒有變化快，昨天下午，趙國棟接到縣人事局電話通知，李斌同志下派到懷化鄉，級別是副科，這個人是趙秘書長專門指定的，職務安排為駐佳洋村監察員。
這個電話把趙國棟轟的腦袋疼，副科看起來不大，但是那分地方，要是省裡面，一個副科就是個屁，要是到了北京，副科連個屁都不算，但是在懷化鄉這塊地方，還真不是小菩薩，懷化鄉也只有十幾個副科，個個都像養不熟的狼崽子，每塊有油水的部門都被攥的死死的，哪有地方安排這個人，至於駐村就更難了，懷化鄉十幾個村長，個個都是拳頭上跑馬的遮攔漢子，誰能接受一個太上皇過來。
還沒等趙國棟整理出來一點思路的時候，組織部的熟人也打來電話，說這個李斌來頭很大，是趙常委親自指定的，千萬不可怠慢了！趙國棟不明白，往常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突然引起別人興趣了。
不明白不要緊，趙國棟可明白一件事，縣委常委裡面，最難纏的就是趙秉志這人，臉黑皮厚不辦事，典型的小人，要是得罪了這位，日子肯定好過不了，而且現在懷化鄉正準備撤鄉改鎮，數據都做的挺好的，就卡在常委會這塊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跟趙秉志套套近乎，多拉攏幾個常委，改鎮的事情弄好了，他也能多撈點好處。
所以他把鄉里幾個主要幹部找了過來，在李家鍋燒碰頭，拼酒拼了十幾輪，把幾個副手全拼桌子底下了，這才終於狼口裡面叨肉，硬擠下來一個鄉長助理，駐點佳洋村，這個位置多少還有點油水，一年到頭可以到外面逛，所有花費實報實銷，有時候虛報也實銷，眼紅這個位置的人一大群，能搶下來也算是對得起組織了。
可是計劃還是在變，原本人事局只派一個普通幹部送李斌下來，趙國棟也沒怎麼特別安排，可是快到中午的時候，縣委辦公室一個電話打過來「陪同李斌同志的肖楠老師，按照市主要領導規格接待。」然後組織部長的電話也到了，火燒火燎詢問接待規格，聽到只是常規接待的時候，頓時語重心長，「對待同志要熱心……。」一句話說的趙國棟滿頭是汗，馬上分派人灑水掃地，大門洞開，迎接這位貴客了，期間電話接到手軟，都是提醒他注意分寸的。
趙國棟眼前金星亂冒，還沒想好怎麼注意分寸，東邊鄉路上鞭炮齊鳴，上面下派的幹部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