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的家位於白馬河邊上，前面是人民影劇院，後面是白馬河，獨門獨院的三層洋樓，面積有五百多平方米，早年張含韻只是租了第三層作為舞蹈教室，三年前一狠心，貸款一百多萬將全部的房子都買了下來，然後重新裝修，一層二層全部改造成舞蹈學校，憑借關係網絡了一批閩大藝術學院的學妹做教師，可以說是鳥槍換炮。
2001年的中國，已經擺脫了貧困的陰影，更多人希望讓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張含韻的舞蹈學校恰逢其時，四個教室都排的滿滿的，想要進舞蹈學校都要提前半年申請，三年下來不但還清了貸款，還賺了不少。
正逢暑假，舞蹈學校的課就更多了，當李斌跑到二樓樓梯口的時候，正碰到四五個身材高挑的美女身著黑色訓練服，見了李斌一起跑到樓梯口，一起躬身笑道：「師弟回來了。」
這些女子都是張含韻從母校千挑萬選出來的，身材還是氣質都是上上之選，加上黑色緊身衣一勾勒，高山險峰勾勒的分外妖嬈，黑白之間分外的動人心魄。李斌眼睛被白花花的一片雪膚晃了一下，臉色不變道：「玲姐你是不是又胖了，要不要給你檢查身體。」說完哈哈大笑，在女孩子的嬌嗔聲中逃之夭夭。
張含韻正在畫畫，按照李斌的看法，媽媽的經商水準超過常人很多，長得又是禍國殃民的臉，相應的有些地方就要稍微差一點，比如畫畫就是其中一項，能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普通大眾的水準，確實是一個藝術史上無法解釋的事情，不過這幾年，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的畫開始不斷升值，這讓張含韻更加投入。
見兒子氣喘吁吁的跑上來，張含韻提腕收筆，白皙的手上沒有沾到一點墨跡，笑著說道：「又調戲人家小姑娘了。」
李斌嘿嘿笑道：「我哪敢啊，剛才那陣勢，我要是走得晚點，說不定就載到她們手裡了，媽你這畫畫的真好，畫的是靈貓撲鼠吧。」
張含韻柳眉倒豎，滿臉黑線：「這是黔之驢，這是老虎，這是驢。」
「sorry！」李斌滿臉瀑布汗，能把老虎畫成貓、把驢畫成老鼠的，也就是老媽一個人了。
張含韻怒氣未消：「跟趙秉志說的怎麼樣？「
李斌摸了摸鼻子：「談的挺好的，趙叔說了給我安排一個好工作，過幾天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具體安排。「
張含韻臉上泛出狐疑的表情：「真的？沒有當場跟你說？「官面上的人她可太瞭解了，要真是做一件事的話，肯定會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幾個電話打下來，一點紕漏都不帶有的，像這樣含含糊糊的，多半就是托辭，事情沒給你辦，還要受他的人情。
「沒說。「李斌摸了摸鼻子，覺得大勢已去，就在這時，手機適時的響了起來。
李斌看了一下電話號碼，低聲道「稍等，單位電話。「
張含韻點頭，心裡也想開了，大不了不幹了唄，舞蹈班的收入足夠娘倆過日子的，也不指望著點死工資過日子。
「唐主任，我是小李啊，您有什麼指示？「李斌用眼睛餘光看著老媽，見她心平氣和，頓時暗暗叫苦，老媽一旦心情氣和的時候，看問題一針見血，跟福爾摩斯差不多，一點點錯誤都逃不過她的分析。
「小李啊，剛才人事局打電話過來，讓你明天去幹校培訓，就是走個過場，你知道干校怎麼走吧，就在兒童公園上面那座山。別的我不多說了，好好努力爭取上進，別丟了咱們文明辦的人！「
放下電話，李斌還有些迷糊，他還沒想明白到底這裡面怎麼弄的，竟然弄成這樣子：「媽，唐主任讓我我明天去幹校培訓。」
張含韻打量了一下李斌：「逢升必訓，趙秉志辦事還是挺有譜的，那趕緊準備吧，別誤了時間。」
真大啊！站在干校的門口，李斌由衷的讚歎道，正對大門口的是一個標準的足球場，足球場右側是一個八泳道的游泳池，再右邊是4*2的籃球場，再往右邊…李斌艱難的扭頭過去才看到辦公大樓的影子；至於右側，被收發室和圍牆擋住了。
找保安問清上課的地點，李斌走進了教室，可能是因為來得太早的緣故，階梯教室空蕩蕩的，講台前放了一排桌子，上面用大紅絨布蓋好，三個話筒距離相等，上面寫著三個名字，最右邊的是校長王成龍，最左邊的是組織部部長錢能訓，中間的牌子有點怪，只寫了一個肖楠，職務什麼的都沒有寫。
又過了一會，教室大門豁然洞開，幾十個人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頭髮整理的一絲不苟，眼睛幾乎笑成一道縫，略微有些啤酒肚，步子邁的四平八穩，一看就是個當大官的。
而在他身後的兩個人就相對差了一些，身子略微前探，腳踩小碎步，似乎準備隨時向打頭的那個中年人匯報。至於他們之後的人，大多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腳步輕快神采奕奕，並沒有沾染到官場的毛病，對於多出來的李斌，他們有些驚奇，不過都憋住了沒說話，因為結業式馬上要開始了。
又過了十分鐘，三個人並排走了進來，在講桌前推辭一番之後，三十多的那個人坐到了中間，年紀四十多的第二個坐下，反倒是最老的最後坐下，坐在了右手邊上。校長王成龍第一個發言，然後是組織部長錢能訓，這兩個人說的都很短，只有三五分鐘，似乎把時間都留給了肖楠，等到肖楠發言的時候，王成龍和錢能訓更是同時把話筒推到他身邊。
「好大的面子。」干校校長+組織部長都要給這個人打下手，這個人到底幹什麼的？李斌的好奇心一下子調動起來，想要看看這個肖楠到底有什麼本事，可以讓校長和組織部長這麼尊重。
「各位同學，大家好！」肖楠濃眉大眼，聲音也非常洪亮，這句套話也說得非常氣派，迎來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掌聲平息之後，肖楠繼續說道：「有很多話，我想幹校的老師一定都講過了，我就不重複了，我今天給大家講一些實用的東西，讓大家到鄉鎮的時候，可以用得上。首先我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我國國學大師錢鍾書曾經買過一條西褲，左腿比右腿長了兩公分，不過前老先生是個豁達人，他覺得到時候窩一下，沒有多大關係。但是在他身邊的三個女人，他媽媽、他妻子、他女兒都看到了。
於是到了晚上，他媽媽把左腿剪掉了兩公分，然後是他妻子，最後是他的女兒，等到第二天錢鍾書拿出褲子一穿，才發現左腿比右腿短了四公分，這褲子已經穿不得了。」
教室內一片笑聲，等到笑聲結束，肖楠才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一件事，即使有愛，沒有溝通也不行。新時期我們黨面臨的諸多的挑戰，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提高執政能力，有的同志認為執政能力就是坐在位子上悠閒度日，所以不願意跟群眾見面，不願意為群眾辦事，給臉子耍脾氣，這是不行的，這是在動搖黨的權威。
什麼叫做權威，有權了就有威，但是如果一味的用威來做事，最後的結果就是威壓施盡，權勢盡消，這不是危言聳聽，前些日子的婁底群體**件就是這樣，不注意溝通，只是一味的推脫，推脫不掉了打人，最後結果是首要官員就地免職。
現在的政治潮流是開明民主，能夠跟人民溝通的，就會越來越好，那些瞻前顧後，不能為人民服務的，注定會被歷史潮流淘汰，**群體**件就是這樣，縣太爺關鍵的時候躲起來了，縣長躲起來了，只留下一個什麼事都決定不了的副縣長頂缸，結果怎麼樣，最後兩位一把手的帽子還是沒有保住。
同志們，現在的社會跟以前的已經不一樣了，群眾都有民主的意識，以前行政不作為不算什麼，可是現在已經特別提出，再想混日子享清福是不行的。「
肖楠講了很長時間，講的最多的是如何傾聽農民的心聲，怎樣判斷基層幹部到底是真心擁護還是敷衍了事，一個人是不是可以信任之類的小話題，舉得幾個例子也很貼近實際，如果沒有豐富的實際經驗，是無法說出這麼有操作性的話，而沒有一個深厚的理論基礎，也沒辦法將這些方法提煉成語言，傳授給聽課的眾人，李斌佩服得五體投地之餘，也不禁有些好奇肖楠的來歷。
時近中午，肖楠看了看表，微微一笑：「時間差不多了，我就不講了，接下來我們做一個遊戲，你們用心聽按照我說的去做，如果誰能做對的話，我有個小獎勵。「
肖楠的話一說完，教室內就是一片騷動，誰都看出來了，肖楠不是一般的人，甚至不是海西市這個範疇的，要是能得到他的青睞，那可是好處多多。就連學員中年紀最大的啤酒肚，也緊張的站了起來，瞇成一道縫的眼睛睜得如同滿月一般。
李斌也站起來了，不過他運氣不太好，前面站著一個鐵塔般的傢伙，把他的視線擋的結結實實，李斌碰了一下他：「兄弟，能讓一下嗎，我都看不見了。「
鐵塔男身子都沒有轉一下：「誰讓你看了，沒聽肖老師說，要用心聽而不是用眼睛看嗎？「
李斌覺得自己來得晚，在說什麼影響不好，所以就忍住了怒氣，仔細聽肖楠的話。
肖楠的話只有三句
第一句是「左手貼在左邊臉上！「
第二句是「伸出右手！「
第三句是「右手托到下巴上！「
李斌大失所望，這個遊戲太簡單了，只不過是幼兒園水平，難道肖楠想要來個愛心大派送，每個人答應一件事。不過他很快意識到，肖楠的遊戲並不簡單，因為在他前後左右的人，都將右手貼在了右邊臉上，只有他是將手托到下巴上的。
肖楠的聲音響了起來：「有誰做對了嗎？我說的是將手右手托在下巴上，而不是將右手貼在右邊臉上，按照我動作做的人都坐下。「齊刷刷坐下一片，劈了啪啦一陣大響，只留下李斌左手貼臉，右手托下巴，孤零零的站著。
肖楠臉色古怪，他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能正確的作出動作。在他幾十次的測試中，還沒有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他從來不曾指望過，在這批學員中，會出現一個做出正確動作的人，但是事實擺在眼前，這個看起來有點清秀的大男孩，非常自然的做出了正確的動作。
按捺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肖楠朝李斌虛虛按了一下：「這位同學請坐，下課之後我們好好談談，現在我們先說下剛才的遊戲。有些同志在下鄉過程中，經常覺得抓不住別人說話的重點，說的話也沒有人聽，那麼他就要仔細聽我接下來的分析。
在我們說話中，只有百分之七的精力是用在語言的內容上，而百分之三十九的精力是放在對方的語氣上，而百分之五十四的精力是放在對方的肢體語言上，所以我們說話的時候，別人更注重的是我們的態度，以及身體語言上。
所以你們在說話的時候，要盡量多利用語氣和肢體動作加強你們的語言力量，而聽的時候，要盡量忽視他們的肢體語言，不要讓與內容無關的東西影響到你們的判斷。我的話完了，剛才那位同學請過來一下。「
在一片羨慕的目光中，李斌小跑跑到了肖楠身邊，這次離得近了，肖楠看得更清楚，陡然間身子一震，臉上泛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忍不住脫口而出「真像！「
「真相？肖老師您說的真相是什麼意思啊？「李斌特崇拜的看著肖楠，沒聽明白肖楠什麼意思。
肖楠哈哈一笑，身子稍微靠後一些，拍著李斌的肩膀道：「虎父無犬子，難怪難怪，你爸還好吧。「
李斌臉色陰沉下來，將頭垂了下來，眼睛看向地面：「我爸死了很久了，自打我記事的時候，他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