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們屈服只是為了更好地反抗。
老婦人的樣子猶如秋天裡飄落的一片枯葉，彷彿一陣秋風就足以把她撕碎，可是她的內心又是如此堅強，無論遭遇怎樣的困境，都堅強地活了下來。
「他進入洪門，也只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生存下去。」老婦人緩緩說道：「當時他在父母的安排下與家鄉的一個女孩成親，不久之後，惡魔殺進了樂山，他的父母雙亡，他帶著新婚妻子逃了出來，兩個人隱姓埋名，本想隱忍下去。」
蘇琪雖然滿腹疑問，但是並沒有打斷老婦人的話。
「沒過多久，他的妻子就生產了，可是惡魔又襲擊了他們所在的村莊，他的妻子因為剛生產完，沒有力氣逃跑，最後慘死，他一個人帶著孩子跑了出來，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他的，當時的他衣衫僂爛，渾身血跡，懷中的孩子嗷嗷待哺，我心有不忍，便把他悄悄帶到了自己的家中，當時我家在凌雲村也算是大戶，我父親就是凌雲村的村長。」
「戚光輝在我們家生活了一段時間，我們也漸漸產生了感情，不過他妻子新亡，我們一直都不敢表達自己的感情，最後給孩子餵奶的奶媽把我們的事情洩露了出去，我父親大怒，要把戚光輝趕出去，我以死相迫，最終也只是把孩子留了下來，不過父親說，孩子的事情不能洩露出去，不然會丟了家門的臉面。」
「經過這些事情，戚光輝終於不再隱忍，他囑咐我照顧好孩子，然後單槍匹馬去和惡魔對抗，經過幾天幾夜的蟄伏。他成功刺殺了一名惡魔頭領，但是自己也身受重傷，就在這時，洪門的人出現了，他們看到戚光輝神勇無比，就想吸納他進入洪門，當時的洪門在樂山並沒有多大的名聲，不過他們卻是唯一能夠和惡魔對抗的組織，戚光輝答應了他們，不過要求他們一定要保護凌雲村的安全。」
「戚光輝帶著洪門大軍一路大勝，高歌猛進，最終引起了惡魔們的極度關注，他們調來了更多的人手，戚光輝只有且戰且退，他並不是懼怕，而是要把敵人拖到凌雲村，然後利用這裡複雜的地形，對他們展開必殺一擊，然而總有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出賣朋友，出賣兄弟，凌雲村一戰，戚光輝徹底大敗，洪門的人在那一戰幾乎死亡殆盡，失去了洪門的支持，戚光輝意志消沉，甚至想要放棄，可是惡魔們的行徑愈加惡劣，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很快就打進了凌雲村，我父親帶頭反抗，卻被一槍打死，我永遠記得那一夜，父親被人抬著回來，滿頭是血，惡魔們下達了最後通牒，如果我們不讓出村子，就會屠村，可是我們知道，就算我們讓出村子，他們也不會讓我們好過。」
「戚光輝看到很多人失去了房子，妻兒，他心中悲痛，終於再一次扯起了反抗的旗幟，可是由於他不是本村的人，所以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對，看到他苦惱的樣子，我日思夜想，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利用村中人對於菩提樹的迷信，與眾人打賭，如果菩提樹在三天之內開花，就說明是上天讓我們反抗，之前，村裡已經有人準備砍掉菩提樹製成木筏帶眾人離去，大家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村中最古老那棵菩提樹之上。」
「三天三夜，我不眠不休，用綢布編織了幾千朵假花，趁夜裡大家都睡著的時候，掛在了菩提樹上，當時我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能不能瞞得過村民們，不過戚光輝告訴我，讓我放心，第二天會有神靈來相助我們，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晨，大霧瀰漫，戚光輝把大家召集起來，大家只能遠遠看到菩提樹上結滿了花朵，竟也信以為真，於是戚光輝的第二支部隊終於組成，現在想想，我倒真寧願當時砍了菩提樹，我們一起亡命天涯。」
老婦人說到這裡，眼眶已經朦朧，她呆呆望著前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崢嶸年代。
蘇琪心中疑慮萬千，聽老婦人所講，戚光輝似乎並不是什麼民族英雄，倒像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而挺身而出一樣，甚至他還隱忍過很長時間，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無奈，而且這之中也並沒有關於洪世恩的任何醜聞，那麼洪世恩為什麼迫切想要阻止自己調查真相呢？
難道老婦人還有什麼事情隱瞞？蘇琪覺得應該不會，看她的表情，當年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像是昨日經歷一般，沒有什麼比戚光輝更令她印象深刻。
「他最終都沒有要我，雖然我跟著他出生入死那麼多次，他始終認為我應該找個更好的男人，我知道，他並不是不愛我，而是怕自己突然死了，我太傷心。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心始終都是跟他一起的，他死去的那一天，我的心也跟著死了。」
沒有春花秋月的浪漫，沒有生死與共的誓言，但是她卻真正做到了，愛上一個人，就一定要到生命的終結。
塞琳也大為感動，眼淚嘩嘩流了下來。
「這些記憶，塵封在我心底三十年了，今天說出來，也感覺輕鬆了許多，年輕人，我不知道你瞭解這些有什麼用，但是請把他當做一段故事，不要對外人說起，我這輩子只想在這深山中安度晚年，偶爾想念一下他，就知足了。」
老婦人用枯老的手抹去眼淚，突然站起，朝蘇琪跪了下來。
蘇琪大驚，連忙扶起她，問道：「婆婆這是何意？我發誓絕對不會把你們在這生活的消息透露出去，你不須如此。」
老婦人搖頭，道：「年輕人你誤會了，我向你跪拜並不是怕你將我住在這裡的消息透露出去，而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蘇琪問道：「婆婆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義不容辭。」
老婦人眼睛向外看了一眼，目光卻正落在綁在大樹上的戚雲身上，戚雲此刻已有倦意，靠在大樹枝上鼾聲如雷，睡得十分愜意。
「戚雲是個可憐的孩子，可能因為跟著我們不斷征戰的緣故，他的智力一直停留在三歲的時候，連最簡單的說話也不能，但是奇怪的是，他能和樹林中一些動物交流，平時沒事的時候，他也愛跟一些猴子，狼群玩耍，我以前很擔心他被野獸吃掉，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了，不過他老愛亂跑，我還是怕他有一天被別人撞見，因為他和他父親長得太像了，被別人撞見的話，肯定會嚇一跳，堂堂戚光輝的兒子怎麼能是個傻子？」
老婦人自嘲地笑了一聲，又說道：「我知道你們不是壞人，所以我想把他交給你們，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但是請你們一定治好他，這是戚光輝唯一的兒子，他應該像他爸爸一樣，聰明機智，神勇過人！」
蘇琪顯得有些為難，若是別的要求還好說一些，但是帶一個傻子在身邊，不免太過招搖，而且洪世恩剛派過殺手來殺他，雖然失敗了，但是他卻絕不會善罷甘休，戚雲跟著他多半有生命危險。
看出蘇琪的為難，老婦人並沒有表現出不快，她明白這件事太過冒失，換做任何一人都不會輕易答應。
塞琳趴在蘇琪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蘇琪頓時猶如醍醐灌頂，張口說道：「婆婆的要求，我可以答應，不過我有幾個問題，還請婆婆為我解答。」
老婦人眼睛一亮，道：「只要你是真心誠意答應我的要求，我就算立刻死在你面前我都願意。」
蘇琪笑道：「婆婆不必說的那麼嚴重，我只需要婆婆努力回想一下，戚光輝在凌雲村的時候見沒見過什麼特別的人？」
「特別的人，你是指那種人？」老婦人皺眉問道。
蘇琪道：「就是原本不是凌雲村的人，或者有異常舉動的人，與戚光輝單獨接觸過的。」
老婦人凝眉回想了半天，終於說道：「這人倒還真有一個，那是在我定下菩提樹開花計劃的第二天夜裡，我正在編輯綢布花，戚雲餓了，就開始吵鬧，我當時忙得不可開交，於是就想讓戚光輝照料一下，我帶著戚雲推開他的房門，卻看到一個很陌生的男人在他的房裡，那個男人衣著華貴，器宇軒昂，肯定不是村子中的人，當時戚光輝只是說這人是他以前的老部署，凌雲村一戰僥倖還生，特地來找他的，我沒太在意，現在想想，倒真有些蹊蹺，如果是老部署，為什麼戚光輝要對他畢恭畢敬？而且看他的樣子，氣度不凡，我遠遠看著都有一股壓迫感，這種人絕對是個大人物。」
「那他們談些什麼你聽到沒？」蘇琪握緊了拳頭，這個人極有可能是洪世恩，可是他單槍匹馬來到交易所快要攻佔的凌雲村是想幹什麼？就是為了堅定戚光輝抗戰到底的決心嗎？那他大可以領一隻隊伍來啊，就算中非的戰事再緊，抽調出一支小隊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老婦人搖了搖頭，道：「我把孩子交給戚光輝後就退了出來，不過我看到戚光輝屋裡的燈一隻亮到凌晨四點，第二天的時候，我就沒再見過那個人了。」
看來那天夜裡，兩人的談話極端重要，蘇琪就像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急切想要靠著這根浮木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