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楊又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多說,將手取了出來。是一包煙,香煙,大前門,特殊製造的大前門,焦油量少,但是味道仍然很正宗,比較嗆的那一種。取出一根,在煙盒上輕輕的砸了砸,蘇楊仍然沒有多說什麼,就彷彿一個能動的雕塑一般定在了那裡。
「四哥,對不住,兄弟這也是沒有辦法。」
蘇楊抬頭微微笑了起來:「羊子,你跟我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有些話我也不想多說。我也不想問,這到底是為什麼?我唯一好奇的就是,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如果你強哥還在的話,那麼拿著槍被指著的就是你了。」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死鬼。」楊帆冷冰冰的說道。
啪的一巴掌直接打在楊帆的臉上:「你說我什麼都可以,但是不能說我兄弟,他也是你大哥。」
楊帆輕輕擦去嘴角的鮮血,冷笑望著蘇楊:「四哥,我不跟你一般計較,那是我不跟死人一般計較。坤沙先生已經答應我了,只要你死了,他便會將半個美國給我,另外,有一件事情你只怕不知道吧,強哥的死是黑虎傭兵團做的。至於黑虎傭兵團跟坤沙集團演的那一出出的戲根本就是他們事先預定好的。還有,在黑虎傭兵團給你的資料之中,你應該也看了吧。上面坤沙的名字早就換成了邢強的大名。」
望著笑著瘋狂的楊帆,蘇楊眼角已經發酸,淚水緩緩的滴落下來,就這麼一眼不眨的望著楊帆,香煙被他緩緩點燃,意味深長的長歎一聲:「羊子,如果你進門能夠給我點上這根煙。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麼,我都可以一筆勾銷,我會像放過阿正一樣放過你。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楊帆冷哼一聲,「將死之人,又有什麼好說的?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我等這一天等得很久了。」
「羊子,你真的變了,真的。」蘇楊長歎一聲,「記得我初來美國的時候,在四合院,也就是在那裡,你、我、單豹、邢大哥還有李猛,我們一起逛街,一起嫖娼,一起……那是我人生之中永遠也無法忘記的時光。可是如今,如今還剩下幾個人?你又這樣,我就是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楊帆情緒激動的說道,「你還要意思問我這到底是為什麼?我就是不服!他阿寶有什麼能耐,一個傻愣子,一個鄉下土娃子,你敢說你不是想把洪門龍頭大哥的位置交給他嗎?你把我們都當成什麼了?還有孫一飛,白展飛,你把他們都當成什麼了?這到底是為什麼?是兄弟做的不夠好,還是你四哥徇私?你說啊,你告訴我啊?」
「阿寶其實非常有能力的。」
「少來這套。他有能力,他有個屁能力,一個傻娃子,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楊帆冷聲說道,「不過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後,接下來就輪到他了。慢慢來,不急,我會給你在黃泉路上安排好夥伴的。」
「羊子,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去他媽的吧!」楊帆冷哼一聲,「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相信的只有槍。**都說過,槍桿子裡出政權,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你老了。你老的不中用了,你說說你這輩子活著什麼勁?心愛的女人保不住,過命的兄弟你也保不住,現在連你的地位你都保不住!你就是這麼一個無用的人,你根本就一無是處,你早就該死了。你說說,為什麼活著,你活著幹什麼,你擋了路了知道嗎?」
「羊子。」蘇楊抬起頭來,冷冰冰的望著他,「你這是在逼我殺你。」
「殺我?」楊帆笑了,笑的有些瘋狂,「是深夜,我怎麼忘了,你沒醒吧,還做你的春秋大夢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這個時候,砰砰的槍聲刺耳響起,彷彿便是這真槍聲打破了一切。與其說這是形式的逆轉,不如說是早就是事先的安排。
楊帆呆住了,在這一刻徹底呆住了。
望著周圍帶來的人一個個倒在地上,不由的破口大罵起來:「你們這群豬別他媽的給老子在這個時候睡覺,起來,都他娘的起來。」
突然,楊帆一下子安靜起來。眼角的餘光讓他看到了危險,那是一柄黑色的手槍,槍口正對準他的腦袋,斜視了一眼四周,全是人影。那些人他都不認識,根本就沒見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四哥,這個人怎麼處置?」醫生問道。
「羊子,我小四是不是人,但是你是我兄弟,你知道嗎?」蘇楊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是沒用,但是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對得起這裡,對得起我的良心。我掏出心窩子來對你們,我不要求能夠回報我什麼,我只希望你們能平平安安的,就算不能大富大貴,但是至少平平安安。人活一輩子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好好活著才是根本。」
撲通一聲,楊帆直接跪倒在地,絕望,頓悟,還是浪子回頭?
只見他雙手抓住蘇楊的褲腳,哽咽著說道:「四哥,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一嘴巴子連著一嘴巴子狠狠的抽在自己臉上,楊帆說道:「我他娘的就是一白眼狼,他媽的就該死。可是四哥,念在我跟你這麼多年的份上,你就放過我吧,放兄弟這一次。兄弟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在你面前出現。絕對不會,真的,我發誓,我發誓我會改,我真的會改。四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醫生冷哼一聲,望著蘇楊說道:「四哥,跟這種人費什麼話,直接一槍子結果了算了。」
蘇楊望了一眼醫生他們,緩緩開口說道:「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想跟羊子單獨聊聊。」
「四哥!」
「出去。」
醫生他們心有不甘的向著外面走去,一名兄弟靠近了他的身邊:「生哥,真的就這麼出去?四哥的安危……」
「六子,你帶人去二樓的通風口,如果那小子要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直接一槍結果了。明白嗎?四哥的安危為重。」醫生交代道。
「是,生哥。」那人興奮的應了一聲,然後抽出兩名精英,「你你,跟我來。」
……
教堂很靜,很靜,偌大的落地鍾咚咚的敲響了三點的午夜鐘聲,顯得非常刺耳,真的很刺耳。
蘇楊將楊帆從地上服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然後掏出一根香煙,點燃,自己吸了一口,然後交給楊帆。後者一身冷汗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聲,就這麼默默的坐著,接過香煙,讓香煙的夢幻迷醉自己現實的內心。
「聽說耶穌是被猶大出賣才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你說猶大是個什麼樣的人?」蘇楊望著楊帆問,後者哪敢說,那不是指自己嗎?
卻聽得蘇楊接著說道:「猶大自私,貪婪,沒錯,這本就是人之本性。有道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況且就是聖賢也會犯錯。人要是有錯,得改,得改明白嗎?誰生下來一輩子就保證自己能不犯錯?人追求名利,我小四一直也並不反對,沒有名利的追逐,哪有今天的社會,又怎麼可能讓我小四見到你跟邢大哥他們呢?」
「煙哥說過,人這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因為命運的輪盤已經轉動,沒有倒退的那一步。人生的每一步,不要求你深思熟慮,但是至少也要應該想一想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吧?人這一輩子,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好好活著不比什麼都強?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老祖宗比我們更懂得什麼叫做幸福難能可貴。我們忘記了最初的東西,這不是我們的錯,是世道在逼迫我們走每一步。」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能夠有回頭路的話,有幸福的家庭,有和和美美的希望,誰想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每天上班,接孩子放學,天天一家人聚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吃晚飯,那種日子是平淡了點,但是平淡的人生才是最幸福的人生。既然這條路沒有讓我們可以選擇的餘地,那麼我們就不會自我約束?」
蘇楊將最後一根香煙掏出,這一次是楊帆為他點的香煙,他小四笑著拍拍了拍楊帆的肩膀:「羊子,你永遠都是我兄弟,永遠都是。這輩子的錯,下輩子還吧。」
從他楊帆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蘇楊眼角流下來的淚水。
在這個時候,蘇楊緩緩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向著外面走去。
「四哥!」一聲咆哮從楊帆的口中叫出聲來。
緊接著砰地一聲槍響從腦後傳來,他小四在這一刻愣住了。眼睛緩緩的閉上,沒有回頭,是沒有勇氣回頭,他不知道要是看到那一幕會做些什麼,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他必須走,這就跟他小四的人生一樣,永遠也無法停留,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逼迫著向前。沒有回頭,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前方是什麼,後方是什麼,他不知道。
或許前面是地獄,右面也是地獄,即便如此,他也要永不停歇的向前,因為他別無選擇。這就是他的人生,是他的命,命真的能夠改變嗎?
或許天真的人說可以,可是一旦真的當你陷入其中,你就會發現被其左右,你就會發現,那是一條只能一直走下去,走下去永遠也不能回頭的路,就像時間不能倒流一樣。如果真的能夠改變,那麼時光就可以倒流了,即便時光倒流,也不過是按照原本的道路重新走上一遍罷了。
或許,那是從初生的那一刻就決定的,或許是少年時代,或許一切都已經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就是那個點,就是那個時間,到了那個時候,你永遠也無法改變。
這就是江湖,這就是人生,這就是社會,這就是世界。這一切都已經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看似滑稽,變化萬千,甚至有些離奇曲折,也許平淡無奇,有時候又如同晴空霹靂,彷彿又有玩笑的插曲,但是,這就是真實的人生,是酸甜苦辣鹹,是交織的一曲憂傷的死亡之章。
我輕輕地來,正如同我輕輕地走一樣,不帶走一片雲彩,留下的是什麼,你有時候真的想知道,卻並不知道。人生就像是一場戲,黃粱一夢,看淡了,看平了,或許也就瀟灑了。
可是,真的能夠看破嗎?即便你想,也許,賊老天也不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去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