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中，蘇楊就這麼靜靜的摟著曹正呆在那裡。
大城市裡的夜是黑色的，也是灰暗的，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朦朦朧朧的彷彿被一層霧紗遮擋住。
望著一片狼藉的場景，蘇楊就這麼拍了拍曹正的後背：「阿正，別睡了，別睡了！」
可是曹正感到自己真的很累，很累，尤其是剛剛那該死而見鬼的狙擊手的子彈直接打在曹正的胸口，他的血染紅了一地。臉色蒼白的就如同抹了一層麵粉一樣，他真的很累很累。
「四哥，我曹正這輩子能夠結識你，是我一生最大的榮幸。我這輩子夠了，可是我沒有把你……」說著說著，曹正竟然哭了起來，「我真他媽的沒用，我辜負了飛龍他們的厚望，沒有能夠將您安全的帶出去，我……」
「這並不是你的錯！」蘇楊將他扶了起來，「坐好！」
「四哥，您這是……」曹正艱難的靠在那塊巨大的石頭上，望著緩緩站起來的蘇楊，想要將他拉下來，可是他真的連那點力氣都沒有了。
他恨自己，恨自己是那麼無能，那麼沒用，跟一個廢人沒有什麼區別。為什麼關鍵時刻，自己總會拖別人後腿，他真的想給自己兩巴掌，可是手就是抬不起來。
「他們要找的人是我，如果我要是出來，你就安全了。」蘇楊望著他，淡淡的笑了笑，「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容易，真的不容易，要好好地活著，別辜負了人家玫瑰！」
「四哥……」望著漸漸跑遠的蘇楊以及那刺耳的狙擊步槍的聲音，淚水再次流了下來，他真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他恨自己，恨自己是那麼無能。
槍聲刺耳，卷帶著狂風咆哮著，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一般。
子彈與鋼筋摩擦出來的火花在蘇楊的腳下不斷閃爍著，顯然他已經成了眾矢之的。
他不知道自己該嚮往何處，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更不知道自己應該跑到什麼地方。
子彈打到蘇楊的小腿上，一個踉蹌，他小四一頭栽倒在一汪水潭之中。飛灰騰起，朦朦朧朧，恰好有兩個大石塊直接擋住了他的身子。
他不能停下，他必須要遠離那片鬼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跑，或許，自己跑得越遠，敵人也會吸引而來，那個時候曹正就安全了。
至於敵人會不會按照自己想的去走，他也不敢肯定，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一聲晴空霹靂將偌大個蒼穹劈成兩半，宛如九天之上的銀河降落人間。猙獰，恐怖，震耳欲聾，夾雜著零零散散的光輝。
滴滴答答！
緊接著，雨點傾空而下，彷彿那是老天的淚水，不過，管他呢！弄不好，是他鄙視世人的口水也說不定。畢竟，他沒有那麼好心，他是沒有心肝的狗東西，永遠也不會顧忌世人的感受。
如果老天真的有眼，就不會讓世界上發生那麼多那麼多悲慘的事情。
有人說，地獄是存在的，它就是人間。一個永遠無法逃脫的苦海，唯有死了，才得到真正的解脫。
膽小的人害怕下地獄，因為那裡有恐怖的極刑在等著他們，什麼刀山火海，什麼油鍋挖心，對於狗屁虛無的存在，不過是蒙蔽世人的障眼法而已。殊不知，人間才是最大的地獄，酸甜苦辣鹹，離合悲歡，種種種種的苦難磨練一個人，煎熬一個人，折磨一個人，有什麼樣的極刑能與這些相提並論。
抬頭望了一眼閃電交加的天空，他小四從水汪之中爬起來，仰望著黑暗而猙獰的天空，或許，這才是老天爺真正的面目。醜陋，讓人感到噁心和畏懼。
雨水滴落在他的臉上，嘩啦啦的，已經下大了。
在這一刻，他看到了天空上有人在對他笑。
那是……馬坤，他笑了。
「四哥！四哥！」
「阿坤！」蘇楊大聲叫著，刺耳的槍聲直接打中他的後背，身體一踉蹌，他整個人直接僵在了那裡，一口血水從口中噴出。就這麼如同一座雕塑一般硬生生的倒在廢墟之中。
在這一刻，視野變得晴朗起來。
鮮花朵朵，蝴蝶雲繞，那是……
「這是天堂嗎？」蘇楊喃喃自語的，視野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小四！」
「小四！」
「小四！」
「四哥！」
……
「師父！煙哥！蛇爺！單大哥！阿坤……你們都在啊？」蘇楊眼睛睜得大大的，想笑，但是卻覺得身體很痛很痛，到處都傳來刺心的疼痛。
「四哥！」
「阿坤，你沒事？」
「四哥！」
「阿坤！阿坤！」蘇楊不斷呢喃著，他叫著他們的名字，可是他們只是對著自己笑，他們在笑。在這一刻，蘇楊笑了，他感到很溫暖，很溫馨，他們沒有拋棄自己，他們還在自己身邊，一直都在，一直都在默默的保護自己。
「小四！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小四，你聽到了沒有？」耳邊響起煙哥的聲音，「小四，站起來，站起來！」
「煙哥！」淚水緩緩從蘇楊的眼角滴落下來，虛弱的他嘴唇微微動了動，「我真的好累，好累！煙哥，我累了，我真的累了，煙哥！」
「小四，站起來，站起來！」
「煙哥……煙哥……煙哥您別走，煙哥！」在這一刻，蘇楊的眼睛猛地睜開，一切都已經回歸現實。
煙哥走了，就在剛剛，他又離開自己。
漂泊大雨仍然滔滔不絕的扯脖子往下倒，一串串，滴成了線。熱鬧而繁華的天津終於恢復了寧靜，忙忙碌碌的人群開始向著家的方向奔跑。
庸碌，安寧，這注定是老天爺險惡猙獰的獨角戲。
……
「兄弟們，坤哥平日待我等如何？」
「恩重如山！」
「兄弟們，我們出來吃江湖飯的，最看重的是什麼？」
「情義！」
「那好，他姓蘇的殺了坤哥，那麼，我們應該怎麼辦？」
「為坤哥報仇，為坤哥報仇！」
「好！為坤哥報仇！坤哥他泉下有知，定然會對我們今天的所作所為感到欣慰的。坤哥幾次三番都放過他姓蘇的，沒想到此人居然恩將仇報。今日，我等如若不能再次滅掉他蘇四，他日，我等又有什麼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坤哥？」挖心大喝一聲，「兄弟們衝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前方是什麼，就是惡虎，也要給我當小貓！」
聲音震耳，此刻，北洪門的士氣空前高漲。
應該說都是急紅了眼的不要命的主才對，這些人……
蘇楊艱難的爬過那以四十度角傾斜著的廢樓，望了一眼對面黑壓壓的人頭，不好，他們跑的方向是曹正所在的方向。
此刻，蘇楊也不顧及黑暗之中是否有狙擊手盯著自己，也不過問自己胸口的傷勢。死不了就行，他拚命的跑啊，跑的，最後跑到曹正所在的地方。
前方，曹正已經跟挖心他們交上了火，槍聲刺耳。
只是他一個人怎麼可能壓制住那些綠林好漢，很快便處於下風。眼見得對方越來越近，曹正閉上眼，靠在大石頭上緩緩的喘息著。打開手槍的彈夾，還剩下一顆子彈，算是老天爺保佑他吧！
「四哥，保重！」曹正探頭望了一眼挖心等人，手槍一轉，直接對準自己的腦袋，淚水滴落下來，他並不是因為怕，而是恨，恨自己無能，自己無法保護蘇楊的安全，「四哥，來世再做兄弟，兄弟，去了！」
敲錘一點一點的被曹正按下，就在扳機扣動到一半的時候，一隻大手直接打下了他的胳膊。子彈打落在不遠處的廢墟之中。
那張面孔……那是……
「四哥！您……」
「笨蛋，幹什麼？」蘇楊大喝一聲，猛地抓住他的胳膊，「跟我走。」
「四哥，我走不了了。」曹正苦著臉，哭了起來，「對不起，我不能在保護您了！」
「狗屁！」蘇楊直接給曹正一巴掌，曹正愣了，蘇楊也愣在那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下得去手！
呆呆的望了一眼曹正，蘇楊直接抓住他的肩膀：「別讓我看不起你！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我們一定能夠活著逃出去的。」
「可是……」曹正順目望了一眼身後，他沒有說，其實蘇楊跟他心裡都明白。
逃出升天，那簡直就是扯淡。
「來，站起來！」蘇楊扶起曹正，兩兄弟相依的站了起來，他們身上都已經受了重傷。能夠活著，能夠站起來，這已經算是奇跡了。
望著從大石塊冒出的兩個看上去頹廢沒有什麼戰鬥力，甚至狼狽不堪的蘇楊跟曹正，挖心冷笑一聲，一抬手，示意身後的人停下來。
遠遠的望著蘇楊，挖心哈哈大笑起來：「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沒想到，你蘇四也有今天。這就是報應，你的報應！」
「是不是我的報應，你說的不算！」蘇楊喘著粗氣，眼皮耷拉下來，就這麼望著他，「阿坤不是我殺的，你們殺了我，也沒用，我還是那句話，阿坤不是我殺的！」
「死到臨頭，你還嘴硬。」情緒激動的挖心就這麼從一個兄弟的手中奪過來一把手槍，「信不信老子現在就閻王爺收了你？」
誰知道在這一刻，剝皮也趕到了這裡，趕緊阻止住挖心：「你瘋了不成？」
「我沒瘋，你才瘋了！」挖心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剝皮，「為什麼阻止我，讓我現在打死他，打死他姓蘇的，為坤哥報仇！」
「在事情沒有弄明白之前……」
「他媽的，這不已經很明白了嗎？」挖心罵了一聲，冰冷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剝皮，槍口一轉，直接對準他的腦袋，「好啊，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跟他姓蘇的是一夥的？」
「你瘋了，我看你是真的瘋了！」剝皮一把打開挖心的槍口，可是這傢伙真的是瘋了，槍口再次對準剝皮的腦袋，「老子告訴你，從坤哥西去的那一刻，我就他媽的已經瘋了？」
淚水從挖心的眼角流了出來：「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世道會是這樣？為什麼好人不長命，為什麼壞人卻能逍遙法外，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挖心哭著說道：「你忘了坤哥是如何對你的嗎？你忘了嗎？你他媽的勾引二嫂，按照家法，就應該判三刀六洞之刑，是誰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他媽的既然投靠坤哥，為什麼還要暗中跟坤沙那狗日的打通關係，你他媽的是不是早有叛變之意，是誰放了你？你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坤哥的事情，他說你什麼了嗎？他是不是一直都把你當兄弟看？可是你是怎麼對他的？」
「你說，你這條命是坤哥給的，那好，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挖心將槍交到剝皮的手中，「開槍，親手打死他蘇四為坤哥報仇。坤哥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挖心，你聽我說。事情其實……」
「其實什麼？」挖心用力一晃膀子，「這還有什麼好要解釋的，你是不是下不去手？你下不去手，我就他媽當這個罪人。」
「你聽我說！」
「什麼也別說。」挖心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咬著牙閉著嘴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激動的心平靜下來，「打這裡，往這裡打。如果你想要救蘇四的話，先他媽的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你瘋了？」
「如果你要是沒有那個膽量，那麼就不要阻止我！」挖心冷哼一聲，然後提著槍，一步一步向著蘇楊他們的藏身之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