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路口。
睡了一路的王寶伸了個懶腰,從睡夢之中醒來,望了一眼收費站說了一聲:「到天津了?」
副駕駛位上的飛龍做了個小聲的手勢,說道:「寶哥,四哥剛剛睡下。」
王寶點了點頭,這轉頭望了一眼蘇楊,後者已經醒了過來,就這麼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咱們到了?」
「四哥,時間還早著很,您再睡一會?」飛龍說。
蘇楊笑了笑:「這路上想著想著事情就睡著了。算了,還是快點吧。也不知道阿坤找我有什麼事情。」
北洪門,總舵。
馬坤摘下脖子上的護身符,就這麼把玩著,看著看著,淚水已經忍不住滴落下來。他的心中很亂很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因為他看不清自己人生前方的道路到底應該怎麼走。
任憑他怎麼看,怎麼想要看清,卻發現前方除了沒有盡頭的黑暗以外,根本就沒有一點光明。
在這個時候,神經從房門外走了進來,來到馬坤身邊小聲說了一句:「坤哥,美國洪門掌門大哥蘇先生來了!」
馬坤嗯了一聲,頓時激動老大,直接站了起來,半響才恢復平靜,淡淡的說了一聲:「我知道了,你親自去外面迎接,我在內堂招待!」
「是!」神經說了一聲,直接走了出去。
在這一刻,馬坤將護身符好好帶上,望了一眼桌子上那張跟煙哥,還有蘇楊的合照。默默的,馬坤將它小心收好,就這麼塞進自己的內兜之中,將它放在心口。
北洪門總舵是一處有著數百年歷史的老宅子,跟美國洪門總舵一樣,或許是念舊,或許是別的原因。可能這僅僅只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古語有言,樹小屋新畫不古,此人必是內務府。
或許,這種老宅子才能襯托出他們所應該擁有的身份吧!
轎車緩緩在北洪門總舵外停住,望著門口林立在兩側的黑衣漢子,飛龍謹慎的將手按在腰間,就這麼緊緊跟在蘇楊左右,生怕出現什麼意外。
在這個時候,神經從內園中走了出來:「蘇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你是個什麼身份?我家四哥親自造訪,你們老大不親自迎接?」王寶冷哼一聲說道。
神經有些苦笑的呵呵了兩聲,有點面子掛不住了,然後望了一眼蘇楊,後者望了一眼王寶,說道:「阿寶,不得放肆。可能阿坤真的不方便出來!」
眼見得蘇楊他們就要進入大門,神經直接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笑著刻意恭維的說了一聲:「蘇先生不要讓我們這些下面的人為難!」
「你什麼意思?」王寶本身就對這傢伙沒有什麼好感,說話自然也沒有什麼分寸。
神經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笑著說:「難道非得要我把話說破嗎?」
「飛龍,到了別人家就按人家的規矩辦事!」蘇楊說了一聲。
至此,飛龍等人心有不甘的將配槍交了出來。說句實在的,這已經夠給他們面子了,可是神經依然沒有讓路,那意思顯然是要搜身。至此,便是飛龍等人都急了,可是礙於對方人多勢眾,也不好造次,只能嘴上嘟囔兩聲對方是個膽小鬼之類的話,也就沒有說別的。
神經帶著蘇楊一行人直接向著主屋而去,不過在來到這裡的時候,神經再次發難。
沒辦法!規矩多!
什麼樣的好脾氣碰到這種事情不發火才怪呢!
神經的理由很簡單,馬坤只見蘇楊一個人,所以其他人等迴避。飛龍他們當然不樂意了,如果蘇楊要是出現什麼意外,這種責任誰來承擔,這回去也沒有辦法交代。
眼見得兩方勢同水火,蘇楊站了出來,拍了拍飛龍的肩膀,笑著和和氣氣的說道:「我沒事,放心!」
「可是,四哥!」飛龍倔強的想要說什麼,但是看到蘇楊輕輕的搖頭,最終有些鬱悶的哎了一聲。
一行人被挖心帶到一旁的廂房休息,至於蘇楊則在神經的帶領下直接進了內堂。
老遠,蘇楊就看到那坐在太師椅上的馬坤,那張熟悉的面孔,他幾乎每天都能在睡夢之中夢到。他比以前又成熟了,永遠不再是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四哥四哥叫著,游手好閒的小混混。也不再是那個冒冒失失的愣頭青。
他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二十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打過仗,蹲過監,吃著一個鍋裡的飯,一起嫖過娼,風風雨雨二十年,相依相伴。
記得以前,曾經有一次在洗澡的時候,蘇楊看到馬坤身上那一百多道傷口,以前他還真的沒有注意到。那些傷口幾乎全部都是替自己擋的,或許,沒有馬坤,他小四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兩兄弟相扶相依,為爭一口氣,為了出人頭地四個大字,刀山火海闖過,槍林彈雨也混過。
可是,為什麼……一切都早已經不復存在了!
那是他人生之中最美好的記憶之一,如果能夠回到從前,回到那個幸福的時代,哪怕是折壽三年,五年,十年,三十年……哪怕用一輩子換一天也好啊!
那個時候,煙哥是北幫的大哥,他給人的感覺很冷,整天板著臉,但是卻很慈祥。煙哥是一個話不多的人,但是一旦真的嘮叨起來卻會沒完。記得那個時候,煙哥一開口,他小四就會頭疼,希望盡量還是不要見到煙哥為好。
可是人心真的是一個很鬼很鬼的東西,往往失去了才會知道它的珍貴所在!
神經來到馬坤身邊,說了一聲:「坤哥,蘇先生來了!」
馬坤睜開眼,微微抬了抬手,後者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那把楠木茶几上擺好了兩杯熱茶,熱氣朦朦朧朧的向上冒著,顯然是為自己特意準備的。那不是什麼名茶,因為旁邊的茶盒子已經看出了這一點,只是路邊賣的很便宜的所謂的鐵觀音。
那是自己以前最喜歡喝的茶,因為煙哥也很喜歡。它的價值不在於它的價格,而在於它所體現的一種回憶,一種心。
「蘇先生,坐吧!」馬坤張了張口,顯然真的很為難,也很彆扭的用了這麼一個稱謂。
蘇先生,是那麼冷漠,淡淡的,彷彿一下子把距離拉的很遠很遠。
來到馬坤旁邊的太師椅上,蘇楊坐下來,端起茶杯,茶水很苦很苦,因為本身就是廉價貨。雖說進過特殊處理,但是還是有不少渣滓在裡面。
「阿坤,我聽邢大哥說你要找我?」蘇楊望著他問,「到底是什麼事?」
「也沒什麼!」馬坤閉目有些悲情的眨了眨眼,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長長的呼了口氣,然後摘下脖子上的附身符,就這麼往蘇楊面前一推,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你的東西,還給你!」
「不用了。」蘇楊望著他笑著說,「我已經送給你了,現在它守護你!」
「不用了。」馬坤笑了,不知道為什麼笑,就這麼轉頭望著他好像看到了什麼。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笑,但是蘇楊也跟著笑了起來。天真、燦爛,就跟很久以前一樣。
他小四真的有一種衝動,就這麼衝過去,將馬坤緊緊的摟在懷中,像以前一樣。可是,往往現實是很殘酷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沒有勇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腿好像陷入大地之中,身子彷彿被定在了那裡,只能在那默默的回應著馬坤的笑容。
「阿坤,不管以前怎麼樣,以後怎麼樣,你永遠是我的兄弟,誰也改變不了這一點。老天爺也不行,四哥這條命是你的,只要你能夠開心,能夠快樂,讓四哥做什麼都值!」說著,蘇楊直接站起身來,就這麼向著外面走去。
雖然還沒有弄清楚到底他要告訴自己什麼,但是情緒真的讓他不能再那裡久久呆著。他害怕,害怕馬坤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他怕自己一旦控制不住,會哭!
他小四留給馬坤的印象應該是高大的,而不是一個只會哭的鼻涕鬼。
腳步咚咚作響,漸漸遠去。
在這一刻,馬坤直接站起身來,大叫一聲:「四哥!」
一聲四哥,迴盪天地,豪邁,彷彿驅逐了整個世界的黑暗。
陽光從雲層之中顯現身影,金黃色的光芒射進這個世界的大大小小的角落。
幾乎在這一刻,蘇楊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他在叫自己,他叫自己四哥?
蘇楊甚至想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如果這是夢就讓它永遠延續下去,永遠也不要醒。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個夢,他盼望著有一天,有一天能夠回到從前。
可是,當現實來臨的時候,你卻發現它是那般夢幻,你真的分不清它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自己沒有聽錯,他在笑,他衝著自己笑!
阿坤,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四哥長四哥短的愣頭小子又回來了。那傻樣,沒錯,是阿坤,他又回來了。
「其實坤沙是……」
砰地一聲刺耳的的響聲打破了馬坤的聲音,刺穿了空氣,震斷了乾坤,彷彿要將這個世界吞噬一般。
鮮血紛飛,阿坤他……
在這一刻,蘇楊呆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已經無法合攏。他甚至無法想像,甚至不敢想像會……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阿——坤!」
幾乎在這一刻,蘇楊直接衝了上去。時間在這一刻彷彿被無限放慢一樣,他離自己是那麼遠,那麼遠,就這麼向前傾倒著,仍然綻放著天真的笑容。
天地之間迴盪著,如同從西方極樂世界傳來震世的鐘聲!
「阿——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