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強是那種喜歡把自己藏起來的人,表面上他看上去是那種很冷,甚至小孩子見到都害怕的男人。只是,他只是一個不願意說話的人,心還是熱的。
蘇楊很清楚他的性格。其實說實話,自己真的不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天底下並沒有什麼地方能夠買到後悔藥,但願他能夠聽信自己的話不要做什麼傻事才好。
不知不覺,右眼皮子老是跳個不停,心裡亂糟糟的,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在這一刻,蘇楊再也坐不住,直接向著外面走了出去。夜晚的空氣中夾雜一種清涼的感覺,在這種環境下做深呼吸的運動很舒服很舒服。只是,他並不是出來散散心情的,直接向著曹正的住處走去。
距離越近,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為什麼,自己為什麼要將那件事情告訴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邢強的脾氣。他是那種嫉惡如仇之人,即便他保證不會找曹正的麻煩,但是以他的性格真的會這麼做嗎?
邢強是一個敢愛敢恨之人,平時都是說一不二說到做到的真男人。自己真的是太瞭解他的性格了。或許平日他是那種讓兄弟們敬畏的大哥,但是真的出了大事,他會毫不猶豫的走一條極端的道路。對曹正下手,這點很符合邢強的脾氣。難道這都是自己的錯?自己是真心想要借邢強的手除掉曹正這個內鬼,而又不想惹出什麼禍端?
曹正在洪門屬於八旗行一大爺之列,職位僅在內八堂堂主之下,佔據著執劍大爺的位置,屬於龍頭大哥的貼身底細。這樣的人如果真的發生叛變,而消息一旦走漏,後果有多嚴重,無法想像?畢竟,誰也不願意會見到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這時局未穩的情況下,洪門上下一心,氣勢高漲比什麼都強。一旦曹正叛變通敵的消息洩露,到時候難保不會人心惶惶。
自己真的要犧牲曹正嗎?可是,如果他是叛徒的話,為什麼以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救自己的性命!
「小四啊,小四,你真的變了。你以前可不是這種好殺之人。他是你的兄弟,他是你的兄弟啊!」蘇楊心中在吶喊,「他救過你的命,小四,難道這些你都忘了嗎?你怎麼變成這樣。」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將資料交給邢強的那一刻,內心深處真的有那種想法。讓邢強無聲無息的除掉曹正,事後隨便找點借口,讓他入駐洪門靈堂之中。可是,當邢強離開之後,他發現,自己錯了,錯的相當離譜。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變得這麼冷血,甚至連兄弟之間的道義也忘得一乾二淨。
以洪門大局為重,沒錯,這是很好的借口。但是他內心真的不願意欺騙自己,曹正不能死,他不該死。該死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以前是單豹,現在又是曹正,長此以往下去,到底還會有多少人,多少兄弟離自己而去。他的心已經碎掉了,真的無法在承受任何打擊。
在這個還沒有發生,還有機會更正的前提下,他必須要更正這個錯誤。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不能一錯再錯下去。
想到這裡,蘇楊心中的那團心結彷彿一下子打開了。他不敢怠慢,原本走動的腳步變成小跑,他必須要敢在邢強先頭。不然,一切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吱嘎一聲,青州別院南部的一處獨立的四合院的房門猛然被推開。迎面就看到邢強帶著六個貼身護衛直接從曹正的房間中走出。在邢強的手中還拿著一把殺人鋼刀,通過月光的照射,蘇楊清晰的看到那刀刃上滴答滴答的血跡。
頓時間,蘇楊腦海中一片空白。結果還是自己晚來了一步,一切都已經結束。大錯已定,居然……
「四哥!」邢強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愣在那裡的蘇楊,「您沒事吧?」
「完了,完了!」嘴裡嘟囔著,蘇楊似乎並沒有聽到邢強說什麼,這愣神片刻,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直接向著曹正的房間跑了進去。房門猛地被推開,房間裡很暗很暗,月光透過窗戶灑滿一地。
這一桌一椅的位置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平靜,老樣子,只是這種安靜未免也太嚇人了吧!蘇楊急急忙忙的到處走著,也不知道在尋找什麼。
轉身,望了一眼跑進來的邢強,蘇楊直接跑到他身邊,雙手抓住他的衣領,眼睛睜大大的,問道:「人呢?阿正他人呢?」
「四哥,您聽我說……」
「說什麼?」蘇楊情緒異常失落,就這麼拉過一把椅子,有些虛弱的坐在上面,憂愁的在頭上撫了一把,不知道是煩心事太多,還是自己真的老了。有些濕潤的掌心處居然粘著幾角頭髮。
見鬼。
「四哥,我是想說……」
還沒等邢強把話說完,一陣腳步聲從外面響了起來:「怎麼回事?」
抬頭望去,蘇楊頓時愣住了。
眼前那個人……那是……曹正?
有些疑惑而又有些不可思議的望了一眼邢強,難不成他剛才要說的是,曹正沒事?可是那滴血的刀到底是怎麼回事?
打開燈,曹正望著房間中坐著的蘇楊以及愣在那裡手提鋼刀的邢強與另外幾名門眾,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顯然他想不明白,這大半夜的,怎麼都跑到自己房間來了。看樣子,似乎並不像跟自己聊天的,而且邢強望著自己臉上露出滿臉敵意。
詭異!這一切實在是太奇怪了。
乾巴巴的笑了笑,打破了房間中的寧靜:「這……你們這都怎麼了?四哥,您怎麼在這?」
「沒事!」蘇楊站起身來,淡淡的說了一聲,「夜深了,阿正,你早點休息吧。還有,晚上盡量不要出門,別到處亂跑,多大的人了,還讓人不放心。」
望著蘇楊等人離去的背影,曹正撓了撓頭,嘀咕一聲:「這都到底是怎麼了?」
原來,邢強手中鋼刀的血跡並不是人的,而是一頭蝙蝠的血跡。顯然,他心中的憤怒無處發洩,而到了曹正的住處卻見到屋子裡空無一人,這不,直接拿一頭掛在房樑上的長著翅膀的老鼠撒氣。血跡也就是這麼來的。
路上,邢強心有不甘的說道:「四哥,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殺了他?」
「夠了。」蘇楊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那幾名兄弟,平靜而有些冷淡的說了一聲,「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就當沒看見,以後我不希望再次發生。邢大哥,我不希望有人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你應該明白這一點。這一次,我就不計較什麼了,我說過,人可以犯錯,不犯錯的人也就不是人了,但是人犯錯就要知錯能改。想必,不用我再多說什麼了吧!」
「是,四哥,我明白了!」
蘇楊點了點頭:「好了,不早了,回去早點休息吧。」
又是一晚夜不能眠,畢竟煩心事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雖然兩眼發澀,甚至自己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有一種很累很累的感覺,但是躺下就是沒有睏意。眼睛閉上,總會想很多很多事情。
在這一刻,他才明白當年煙哥為什麼經常抱怨著睡不好覺,很累很累。平日裡,煙哥什麼也不做,除了打打麻將,看看藝術片等興趣愛好之外,在蘇楊看來,煙哥就是最幸福的男人。他不用出去拚殺,也不用到處去收保護費就能安享其成。他吃的是人間最好的東西,用的也是國際上知名品牌,甚至走到哪裡都會有一大堆保鏢護衛著他的安全。
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他是老大,他已經經歷過槍林彈雨的拚殺,那是他應得的。可是,現在他才明白煙哥內心的矛盾與煩惱。龍頭大哥,說的好聽,表面上活的風光,實際上真的有那麼快樂嗎?除了煩惱就是煩惱,那些所謂物質帶來的快樂不過是白酒中摻雜的酒精,用來麻醉自己內心的藥物而已。
摘下脖子上的護身符,蘇楊笑了,彷彿回到了兒時。年少多病,算命的說他活不過十八,這是當年師父為自己求來的平安符。記得那個時候,自己是面黃肌瘦,一陣風似乎都能把自己刮倒,而現在,師父不在了,自己已經長成半大的老頭,不對,是半大的小伙才對。
「師父,你能告訴小四,到底應該怎麼做才是對的?」蘇楊望著那附身符喃喃自語著,「為什麼,為什麼我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都達不到預期滿意的程度。難道我真的很笨很笨嗎?師父,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嗎?」
「好久沒有看您老人家了,您不會怪我吧!」蘇楊長歎一聲,閉上眼,記憶已經飄飛到那個年代。
那是自己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候,天真無邪,沒有任何煩惱,什麼都不用想。雖然日子過得是清貧了一點,但是明白什麼叫做幸福。家住在城郊外那已經變成公園的山腳下,那曾經是一座荒廢了的李廣李老將軍廟。
每年清明時節,師父總會拉著自己的小手去拜祭李老將軍。依稀還記得那褪色的雕像,那蛛網瀰漫的房梁以及那期待著長大能環抱過來的四根朱紅色的頂樑柱……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那是李廣老將軍雕像前兩側頂樑柱的讚美詞句。師父每次都會站在李老將軍的雕像前慷慨激昂的朗誦著這十個大字。
那是多麼的熱情奔放,多麼熱血激昂,簡直打進了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的內心之中。似乎師父的聲音還在耳邊迴盪。飛將?英雄?也許,這輩子自己跟它們都無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