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倩和同事告別獨自一人向南走去的時候,蘇楊愣了片刻,想追,最終還是止住了步伐。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本來打算掉頭離去,誰知道,就在這時,三個流氓從一邊的胡同裡閃了出來。
流氓甲道:「美女,這麼晚了,一個人在路上逛著,怎麼沒有人陪你啊?」
「就是,就是,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用不用哥幾個陪你啊?」
「老大,你看,她還害羞呢!」
三人說著,隨後就是一陣大笑。
「你們讓開,不然,我可就報警了!」張倩眉頭一皺,繞過三人,沒有搭理他們。
三個跟屁蟲直接跟了上去,為首胳膊一橫,直接說道:「別急著走啊,再聊會嘛!」
「你們想要幹什麼?」張倩望著三人道。
「不幹什麼!」其中一人端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張倩,賊兮兮的笑著說,「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娘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了!」第二人說道,「老大,我看她就是喜歡來硬的!」
為首的那人笑著說:「硬的好啊,越強,老子越喜歡。」
眼見得四周無人,三人已經開始動手動腳,可以說,就是他媽一群為下體考慮的畜生。遠處,蘇楊望到這一幕,雙拳緊握著,沒有衝出去,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個女人。
「你們快放手,不然,我可要叫啊!」張倩驚慌的掙扎著,大聲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叫啊!老子就是喜歡你大聲,叫的越大聲越好!」
隨著吃啦一聲,張倩驚慌的捂著自己胸口,這群畜生,真是……
在這一刻,蘇楊終於按耐不住直接衝了出來,三拳撂倒了那三個流氓,緊接著就是一聲大喝:「滾!」
「小子,你有種,你給我等著!」為首的那人從地上爬了起來,灰溜溜的逃跑了。
好在,此刻受驚的張倩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沒有理會蘇楊,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向後瞥了一眼,蘇楊長歎一聲,大步向著馬路盡頭走去。
「等等!」張倩望著蘇楊的背影先是一陣疑惑,緊接著問道,「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過嗎?」
「你認錯人了!」蘇楊說了一聲,頭也不回便向著馬路盡頭跑去。
「等等。」張倩想要攔住蘇楊,但是當她跑到馬路盡頭的時候,蘇楊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暗道一聲奇怪,張倩緊皺著眉頭,她總是覺得此人自己一定見過。那聲音,那背影,太熟悉了,可是,怎麼想不起來呢!
就這樣,張倩一步一步向著家中走去,當望到那貧民搬遷房二樓的燈光亮起的時候,一直尾隨她而來的蘇楊微微一笑,這才掉頭回去。
鮮花酒店,蘇楊的住處。
躺在床上,蘇楊滿腦子都是張倩的笑容,那個傻傻的女人。在這一刻,蘇楊傻傻的笑了,但是甜蜜過後總會是有傷痛帶來的苦與酸。
把玩著脖子掛著的那個桃木平安符,蘇楊自言自語的問道:「師父,你說的對,愛一個人,真的很難很難,可是,什麼是愛?」
蘇楊閉上眼,沒有入睡,記憶早已經飄飛到很遠很遠的時空之中。
那是他很小時候,青州城南簡陋的四合院。
那時候蘇楊還是一個八歲大的孩子,臘月寒冬的大冷天,狂風席捲著大雪呼呼的刮著。蘇楊光著膀子站在庭院中間紮著馬步,師父穿著一身古樸有些發白甚至已經補了好幾層補丁的中山裝,他就那麼躺在房簷下的躺椅上喝著一壺燒酒,白花花的長鬍子讓他看上去異常精神。
「站穩了!」師父大喝一聲。
蘇楊哆嗦著膀子,嘴唇已經凍得發青,兩條腿凍得跟冰塊似地,似乎已經不知道熱是什麼感覺。
「師父,還要扎多久?」蘇楊問。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最後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這才做了點什麼?這點苦頭就吃不了?還差得很遠呢。」師父說,「什麼時候狂風停了,暴雪歇了,你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蘇楊只是一個八歲大的孩子,不知道什麼叫反駁,什麼叫抵抗,因為師父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最敬重的人。
當時蘇楊腦子裡第一印象不是想著這暴風雪什麼時候才能停歇,而是想著什麼時候才能開飯,他中午那頓還沒吃飽呢。想想,那時候也夠傻的,如果暴風雨連續幾天都不停的話,自己就連著扎上幾天馬步?
冒著嚴寒紮著馬步,蘇楊已經感到自己快凍僵了。望著師父手中的皮條,他哭了,他哭,只是因為他受不了這種罪。
「男兒生於天,長與地,自當如寒梅傲骨一般矗立不倒。我現在對你嚴格,是對你好。人生一世,不過寥寥數十載,當以精忠報國,保家衛土為己任。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哭哭啼啼的,哪有一點男兒傲骨形象?男兒生於天地,自當勵志雄心,鴻途皓月,當自奮發圖強。」師父大喝道,「別哭了!」
聽此,蘇楊當時就憋住了,乾癟癟的抽泣著。他低著頭,感到自己已經到達極限了,如果在這麼受下去,他肯定會死的。
師父端起一壺老酒,喝了一口,來到蘇楊身邊:「喝口酒暖暖身子。」
蘇楊抱起酒壺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你個臭小子,我的酒都被你喝光了。」
師父硬板的面孔瞬間笑了起來,蘇楊也跟著笑了起來。
「還笑!」師父繼續板著臉,「再接著扎馬步,沒有我的命令,不需停下來。」
轉身走了十步,師父再次轉回身來,說了一聲:「如果覺得冷,打兩下拳。」
「哈哈……哈哈……哈哈……」
蘇楊叫著,一拳又一拳的向著前方打出。
終於,在晚上八點的時候,師父這才讓蘇楊停歇。他拿著一張破毯子給蘇楊披上:「快點進屋暖暖身子。」
「唉,我這糟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陪你在這裡受罪!」
「這不是你自找的。」
「小子,想死了?」
蘇楊知道師父是在跟他開玩笑。可是,燒熱的炕火根本就驅不走蘇楊體內的陰寒,他坐在炕上,捂著棉被,哆嗦著膀子,見師父走了進來,蘇楊問:「師父,你幹什麼去了?」
「給你治冷!」師父說,「把棉被取下來。」
師父端來的是一盆雪。他讓蘇楊離開熱炕,說:「這樣下去,一冷一熱強烈的反差人的身子會受不了的。你小子,這還沒暖熱火,這小命就沒了。」
躺在那長凳上,師父用雪一遍又一遍的擦洗著蘇楊的身子。
「別動啊!」說著,師父去了裡屋。
「麵條?」蘇楊叫了一聲。
「吃吧!」
蘇楊呼呼的拔了起來,那時候,麵條對於他來說已經如同皇帝的錦衣玉食了。望著師父啃著那似乎總也吃不厭的黑窩窩,蘇楊說:「師父,吃麵條。」
「你吃吧。這東西,老頭子我吃不慣,還是這黑窩窩好吃。」
什麼狗屁黑窩窩,糟糠和著泥巴蒸成的玩意,這咬下去,都跟刀割的嗓子一般的感覺,生疼。
「師父,你再跟我講岳飛岳將軍的故事吧!」
「岳飛可是咱們民族的大英雄啊。知道古人是怎麼形容岳飛岳老將軍的嗎?」師父說的是熱血沸騰,「但使龍城飛將在,不讓胡馬度陰山。」
「錯了,錯了。師父,那詩講的是李廣老將軍的。岳飛將軍應該是精忠報國。」
「對,是師父記錯了。」師父呵呵笑道,「年少的時候啊,岳飛的母親為了讓他記住國仇家恨,在他背後刺傷精忠報國四個大字。」
「你幹什麼?」見蘇楊跑了出去,師父問。
蘇楊找來一隻毛筆,在肚子上寫了精忠報國四個子。
「小四,你幹什麼?」
「師父,我也要像岳飛,岳老將軍一樣,精忠報國!」
「好,好,好!不愧是我大刀李辰的徒弟,好一個精忠報國。好!」
……
將護身符從脖子上取下來,小心的拿好,親了一下,蘇楊苦笑著自語著:「師父,我辜負了你的厚望,英雄沒做成,結果變成了狗熊。」
「我連愛與情都處理不好,怎麼成為岳飛那樣的大英雄。我就是一混蛋,一人渣,我這樣的人,不配擁有愛這種東西。」蘇楊長歎道,「師父,我錯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您能告訴我嗎?」
望著護身符,蘇楊笑了,就這麼默默的笑著,良久良久。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蘇楊好像悟了喃喃自語著:「您說過,男人要勇於承擔,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將護身符重新掛在脖子上,關上燈,這一晚,他沒有做噩夢,似乎,這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唯一睡的一次好覺。甜甜的,夢裡,自己又依偎在師父的懷中聽他將岳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