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有重新回到了明光會。
與之前不同,這次他的心情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得到夏啟的信任,但他也看到了事情正在往好的地方發展。前提是,他能得到雙子的解藥——這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事。
安全的進入到明光會結界之後,他首先就找到了雙子,然後憑借老交情,從雙子他們兩人的手中得到了解毒的藥劑。
但這並沒有讓烏有懸空的心落下。只有把解藥交給夏啟,才算是功德圓滿。可要是想把解藥送出去,自己就必須先找紅衣祭祀覆命。
真正困難的事情是,如何讓紅衣祭祀相信自己確實完成了任務。
這才是讓烏有心懷忐忑的原因。
他穿過一座肅穆的廣場,朝廣場後方的三色議會大廳直奔而去。
廣場的中央樹立著一座飽經風雨侵蝕的雕像,那是個腳踏著飛翼巨蛇咽喉的女子形象,毒蛇在她腳下蜷縮翻滾,而她的面容如北風般的冰冷而傲慢。
似乎誰也說不上來,在明光會的中央廣場,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座少女的雕像,以及這個雕像背後究竟有什麼含義,烏有只是知道,自從有明光會以來,這個雕像就一直存在。他對這個雕像的來歷非常的好奇,但在明光會裡,好奇是一種致命的缺點。
因此,儘管這個雕像矗立了很久,但誰也不敢去問雕像上的女子究竟是誰。烏有只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一種說法,這個雕像上的女子曾經拯救過明光會——甚至還有人說,她就是明光會的創建者——對於最後一種說話,烏有是絕對不能相信的,明光會是一個偉大的組織,這樣偉大的組織,歷代本師又都是男性,那麼創建者也自然應該是男性。
穿過了少女雕像廣場,烏有就看到了三色議會的大殿。
他對這裡非常的熟悉。這裡的屋頂出奇的高,高聳的三把王座,時刻給他一種壓迫感,讓他感到自己是多麼的渺小。
這裡是天堂,也是地獄。地獄和天堂的一起優點和缺點,都在這裡平分秋色。
他深吸了一口氣,邁步朝三色議會大殿走去。
按照常理,三位祭祀都應該在這裡。但藍衣祭祀和黃衣祭祀已經正式決裂,而明光會結界裡,是絕對不允許發生戰鬥的,所以,藍衣和黃衣祭祀都離開了自己的崗位。此時此刻,明光會裡就只剩下紅衣祭祀一位祭祀了。
也是最難對付的祭祀。
烏有努力讓自己的心跳保持平穩,但越是這樣,他就越是緊張。
「紅衣祭祀大人,」烏有覺得整個舌根都僵住了,「我回來覆命了。」他不敢抬頭,彎曲下膝蓋,半跪在冰冷空曠的地面上,等待著紅衣祭祀的回答。
但等待了許久,也沒有聽到紅衣祭祀的任何回應。
「紅衣祭祀閣下?」烏有重複的說了一遍,「我回來覆命了,我已經殺掉了夏啟。」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他整個人的身體都繃在了一起。
但是王座之上,還是沒有回應。
他壯起膽子,試探性的抬起了頭。發現紅衣祭祀的王座上空空如也。
烏有重重的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了。他支撐著站了起來,思忖著自己應該如何是好。
如果他選擇直接離開,拿著解藥去找夏啟,那就無異於告訴紅衣祭祀自己的目的了,估計還沒等自己見到夏啟,就會被紅衣祭祀派出的殺手幹掉。
可是在這裡等下去也終究不是辦法。
他朝王座之後看了看。
三個王座之後都有一條黃金砌成的小徑,黃色的王座通向黃衣祭祀的房間,藍色的王座通向藍衣祭祀的房間,而紅衣祭祀的王座之後,確實一條寬闊的大路,直接通向另一座宮殿——本師下榻的「光輝殿」。
紅衣祭祀是唯一一個可以隨意出入光輝殿的人,他的房間也在光輝殿裡。
或許在哪裡應該能找得到紅衣祭祀。烏有想了想,決定冒一下險。
他並不是一個膽大的人,但不知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應該這樣做。
穿過長長的黃金通道,烏有輕步進入到了光輝殿。這裡安靜的有些過分,他思索了一下,正準備離開,卻突然聽到紅衣祭祀那低沉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
烏有猛的打了個哆嗦。但很快他就意識到,紅衣祭祀這句話並不是對他說的。事實上,紅衣祭祀在他自己的房間裡,而烏有卻在房間之外。
「哈哈,我還以為你死了呢。」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聲音。
聽起來有些熟悉,但烏有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是誰。
「這句話似乎應該由我來說。」紅衣祭祀的聲音依舊低沉,但夾雜著一絲調侃。似乎對方是他的一個老相識,而且關係絕不一般。
「沒想到這二十年,變化居然這麼大,」屋子裡的男人說道:「你都成為紅衣祭祀了。」
「二十年來,什麼都沒有變,真正變化的是你。」紅衣祭祀說道:「如果你沒有犯錯誤,坐上紅衣祭祀王座的就應該是你。」
烏有聽的大為吃驚,究竟是什麼人,本來會成為紅衣祭祀?難道不該是黃衣祭祀嗎?可這聲音,完全就不像是黃衣祭祀的聲音啊。
「我可沒有犯錯誤,」只聽那名男子繼續說道:「我做了非常正確的事情。當時我還有些不敢確定,但二十年後的今天,我覺得我做的完全正確。」
「可你傷了那孩子的心。」紅衣祭祀說道。
「他還沒有跟我脫離師承關係嗎?」屋子裡的男人問道。
「沒有,他很執著、很頑強。」紅衣祭祀說道。
「哎呀,聽起來很像是你的性格嘛,」屋子裡的男人說道:「那可就麻煩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歡那個孩子,我還以為你會收他做徒弟,所以我又另外收了一個徒弟——」
聽到這裡,烏有差點驚叫出來——白髮!沒錯,屋子裡跟紅衣祭祀對話的人正是白髮!絕對錯不了的!
可為什麼白髮會用這樣囂張的態度來跟高高在上的紅衣祭祀說話呢?他們同樣都是刺殺四傑,雖然在刺客裡算是最優秀的了,但比起三爵雙子一光明的地位還有所差距,更別說三色議會中最高地位的紅衣祭祀了。
烏有很是納悶,究竟是什麼原因,讓白髮敢用如此的態度對紅衣祭祀說話呢?而紅衣祭祀對這樣的態度似乎也不以為意?
就在烏有驚愕的同時,只聽屋子裡的紅衣祭祀說道:「我是喜歡那個孩子,可你知道,我是不會勉強他的。」
「如果你告訴他,願意收他為徒,我想他會非常感激的答應的。」白髮說道。
「不會的,那個孩子的性格我比你瞭解,」紅衣祭祀說道:「他心裡只有你一個師傅。」
「那就告訴他實情。」白髮笑著說道:「告訴他,我只是個名義上的師父,而你才是那個教給他如何駕馭經元輪的人。」
沉默了好一會兒,「你知道我不能那樣做。」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不能做。」白髮說道:「不然你不會帶著這幅冰冷的人皮面具了。你是怕殘影一看見你到你的真實面目吧。」
紅衣祭祀啞然一笑,「面具自然是用來偽裝自己的,有些是為了保護自己,但有些是為了保護別人。」
「是嗎?」白髮對這句話顯然有些懷疑,「我還真不知道你有要保護的人呢。」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我這次回來並不是來跟你爭吵的,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我已經猜到了。」紅衣祭祀淡淡的說道。
「幫我找到紅晶。」白髮說道:「你知道她沒有死。」
「她死了,」紅衣祭祀冷冷的說道:「在我這裡,她必須是已經死掉的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我就要重新殺手來殺掉她。」
「我知道你現在是紅衣祭祀,所以說話必須拿腔拿調的,」白髮說道:「但她的確沒有死,不是嗎?那天,在我被血玉封印之前,我曾經拜託你保護她,不是嗎?」
「我並沒有答應你。」紅衣祭祀冷冷的說道:「她死了,是我看著她死去的。跟她懷裡的嬰兒一起。」
「不可能!」白髮使勁的搖了搖頭,「你跟我一樣愛她,你怎麼能看著她死去?」
紅衣祭祀停頓了一下,淡淡的說道:「痛苦會過去的,」他說道:「就像宿醉一樣。」
「這比喻真古怪——」白髮勉強的笑出了聲,卻聽不到半點愉悅。「你是不想讓我找到紅晶吧?」
「找到她,你就會讓她重新置身於危險之中。」紅衣祭祀歎息道。
「無所謂啊,」白髮聳了聳肩,「如果有危險,我仍然會像二十年前那樣,第一個擋在她的身前。」
「你能擋得掉幾次呢?」紅衣祭祀問道。
「能擋幾次就擋幾次。」白髮回答道。
「所以我才說,紅晶已經死了。」紅衣祭祀說道:「如果你找到她,她就會再死一次。」
「這就是你這二十年來所領悟到的嗎?」白髮冷冷一笑,「我親愛的哥哥?」
「我一貫如此,」紅衣祭祀沙啞的說道:「我愚蠢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