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自己正坐在駛入琥珀莊園的汽車裡。
「你醒了?」琥珀大小姐對他微微一笑。
殘影活動了一下身體,傷口處傳來一陣清晰的疼痛。這些傷口是在死亡比賽中,跟骨釘對決時留下的。他看著自己的傷口,就彷彿那場決鬥就在昨天。這種感覺實在太真實了,他開始懷疑在他腦海中盤旋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殘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但他潛意識裡感覺有些事情出了問題。只是每次他想更深入的去思考的時候,腦袋就疼痛無比。
「什麼不是真的?」琥珀大小姐疑惑的問道:「你從死亡競賽之後,就一直恍恍惚惚的,看來我必須給你找個醫生。」
「為什麼這一切都那麼的似曾相識?」殘影低啞的說道。
「似曾相識?」琥珀大小姐笑了笑:「正常,每個人都會有時光倒流,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以前的某個時間曾經經歷過一樣,這叫做既視感。沒有人能準確的解釋這種感覺的由來,不過,有人相信,那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的記憶,還有人認為,那意味著自己有成為預言者的潛力。再我看來,那是經元輪在作怪,每一個擁有經元輪潛質的人,都會出現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種感覺太真實了。」殘影喃喃的說道。
「那可能因為你在戰鬥中耗費了太多的經元輪,導致自己的身體極度疲憊而引起的。」琥珀大小姐清了清嗓子,「還有,不管你願不願意,作為勝利者,你都得陪我出席家庭宴會。我會把你介紹給我母親——」
「這句話我記得你說過。」殘影說道:「在很久之前。」
「好吧,」琥珀大小姐歎了口氣,「那你能告訴我你之後做了些什麼嗎?」
「我想不起來。」殘影低啞的說道。他突然看到自己髒髒的斗篷之下有一條同樣骯髒的披風,他抓了起來,遞給琥珀大小姐:「這就是我接下來做的事情。我把這件披風送給你了。我給你解釋了這件變色披風的用途——」
「我可不關心它的用途,」琥珀大小姐厭惡的皺起鼻子,「快拿開,別在我眼前晃悠。」她向後靠在鬆軟的座椅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並發出解脫般的歎息聲。
他們沒有再交談下去。
汽車開始減速,琥珀莊園就在眼前。殘影越過車窗,向外望去。莊園的周圍,種植著各種各樣的花草,到處都是盛開的玫瑰、薰衣草等植物。莊園的大門已經打開,車道上站滿了前來迎接的僕人。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由衷的笑容。
殘影確定這個場面自己曾經經歷過,但他又說不出究竟在什麼時候經歷過,而且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他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今天將注定會是難熬的一天。
「還有一件事情,」在車門被拉開的時候,琥珀大小姐邁出一條腿後,突兀的回頭對殘影說道:「對我的母親,要盡量的禮貌一些。」她頓了頓,「別在她面前胡說什麼時光倒流、似曾相識的話,不然她會認為你是神經病的。」說完沒等殘影回答,就下車合上了車門。
殘影立刻想到了下面一個情節——金俊將會出現。
但等他打開車門的時候,卻沒有發現金俊。
「走啊。」琥珀大小姐催促的說道。
「金俊呢?」殘影問道。
「金俊就是殺害歷屆死亡競賽獲勝者的兇手。」琥珀大小姐笑著說道:「現在所有的家族都在通緝他,他怎麼敢出現在這裡?」
「金俊就是幕後黑手?」殘影質疑的問道:「就是那個讓人活不過星期五的殺手?」
「他沒有本事殺人,」琥珀大小姐說道:「都是他命令自己的手下做的事情。為的不過是省下支付給那些獲勝者的錢而已。」
殘影有些站立不住了。這跟他腦海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樣。在他混亂的腦海裡,那個似曾發生的場面才應該更真實一些!
琥珀大小姐快步通過長長的走廊,輕柔的步伐宛如一陣春風掠過地面。
殘影看到恭叔從內庭迎了出來,「大小姐,夫人正在宴會廳等您。」
「好的。」琥珀大小姐答應了一聲,拐過牆角,消失在殘影的視線裡。
恭叔瞥了殘影一樣,「你不跟上去嗎?」
「什麼?」殘影精神渙散,沒有聽清楚恭叔的話。
「你不跟上去嗎?」恭叔又重複了一遍:「宴會是為了你而舉行了。」
殘影如夢中驚醒一般,他朝恭叔點點頭,朝宴會廳走去。
推開宴會廳的門,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應該怎麼打招呼呢?腦中的那個片段中,似乎是說了一句「願光永照」,但為什麼要那樣說?那句話是對組織成員才用的問候語。
他就這樣愣愣的站在宴會廳的門口。
「這就是殘影。這次死亡競賽的獲勝者。」琥珀大小姐把殘影拉了進來,領導宴會桌之前。
殘影這才沙啞的說道:「您好,夫人,殘影向您致敬。」他把「願光永照」這句話,生硬的嚥回肚子裡。他沙啞的嗓音、骯髒的斗篷、以及隱藏在黑暗中的面孔,都與這豪華氣派的餐廳格格不入。
他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不只是不屬於這金碧輝煌的餐廳,更是不屬於這個世界——這個看似真實,卻虛假異常的世界。
琥珀大小姐不安的解釋道:「殘影剛剛比賽完,還沒來得及打理——」
琥珀夫人卻沒有在意自己女兒的話,她一直微笑的看著殘影落座,並親切的對他點頭示意,彷彿對待一個有段日子不見的老友。
她不緊不慢的說道:「很高興能見到你,希望我的女兒沒有給你帶來麻煩——順便問一句,你感到快樂嗎?」
快樂?!殘影愣住了,他覺得心口的某個地方裂開了一個細小的縫隙。
「在這裡——」琥珀夫人指了指宴會廳,「快樂嗎?」
這或許只是一句典型的客套話。殘影停頓了一會兒,淡淡的回答道:「是的,夫人。」
琥珀夫人對他笑了笑。「你看,人人都需要快樂。你在這個世界所感受的快樂,是你在那個世界感受不到的。你願意留下來嗎?」
殘影覺得無法理解琥珀夫人的前半段話,但他聽明白了琥珀夫人的最後一句話。
「很抱歉,夫人。我不會成為你的保鏢的。」殘影冷冷的說道。
「哈哈哈。」琥珀夫人笑的聲音非常的動聽,她笑了很久很久,以至於殘影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
「我並不是要你留下來做保鏢。」琥珀夫人說道:「我只是要你留在這裡,留在你喜歡的人身邊。」
喜歡的人?!殘影看到琥珀大小姐鐵青著臉,把剛剛給他夾的菜又放回了自己的碟子裡。
「我不喜歡——」這話剛一出口,殘影就覺得彆扭無比。
琥珀大小姐皺了皺眉頭。顯然,殘影的話是生硬的拒絕。
琥珀夫人露出了淺淺的微笑,彷彿一點都不在意殘影的態度。「嗯,有些話,或許我不該說。不過,當幸福就在眼前的時候,你要是拒絕,那就太可惜了。」
殘影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他覺得腦海中充斥著另外一個畫面,他兩個世界快要將他逼瘋了。
突然,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向他擠壓過來。他的頭彷彿被一把冰冷的鉗子夾住了一樣,他的胸腔再也吸不進任何一點空氣——桌子上的美味佳餚正在離他越來越遠,琥珀夫人的聲音也逐漸模糊。
那種刺骨的感覺似乎要將他的臉頰壓進他的顱骨裡,他下意識的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摸了一下那條從自己出生時就存在的刺青,當他攤開手掌的時候,發現那手掌上全是殷虹的鮮血。殘影拚命的收緊下巴,但是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留下來吧。」琥珀夫人的纖纖細指攏在一起,放在殘影的肩頭,溫柔而堅定,「留下來,你就會永遠快樂。」
剎那間,寒冷、壓力、大腦中的分裂和針刺般的痛楚全都消失了。殘影雙手無力的下垂,那種空無的感覺也消失了,就像它出現時的那麼突然。
「留下來把。」琥珀大小姐也將手掌按到殘影的肩頭。
殘影笑了笑,輕輕的說道:「不。」
「什麼?!」琥珀夫人和琥珀大小姐異口同聲的問道:「你居然說不?」
「沒錯,」殘影緩緩的站了起來,「這裡只是我的幻覺。」
「可你在這裡卻會感到快樂!」琥珀夫人和琥珀大小姐突然融匯成一個人,融匯成甜美小姐,「你敢說不快樂嗎?」
「我確實快樂,」殘影回答到:「在真實的世界裡,我也曾快樂過,那是跟跟琥珀大小姐在一起的日子——但我不得不掩飾那樣的快樂,因為每當我要回憶它們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我做過的無法挽回的事情。我就只能更加痛苦。」
「那你就更應該留在這裡啊!」甜美小姐不遺餘力的說道。
「不。」殘影低啞的說道:「我在真實世界中,還有一些事情沒有了結。」
「究竟為什麼!」甜美小姐無法理解,「究竟什麼東西能讓你放棄快樂?!」
殘影緩緩的拔出了風卍蝕,「你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