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煞抬頭看了看神殿之上裸露的天空,然後又將目光有意無意的轉移到神殿中央的父親身上。
沒錯,血月祭典馬上就要開始了。而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他,連作為狼族大祭司的父親,也阻止不了他。
他的父親,狼族的大祭司,曾經那麼的強大,那麼的讓他畏懼,如今也只是年老垂暮,一直在眾目睽睽之下打著瞌睡,似乎這六百年一遇的狼族慶典跟他沒有半分錢關係。
或許,這位大祭司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整個環形神殿已經擠滿了各部族的狼人貴族,他們之間互相交談了,不時的發出爽朗的大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真實的笑容,他們期待這次盛典,也希望通過這次祭典,選拔出一位狼族領袖來。
所以,當哀煞清了清嗓子,緩步走向神殿中心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哀煞一直走到了衰老的父親身邊,然後停下來,威嚴的掃視了一下神殿各部族狼人。整個神殿鴉雀無聲。
「今天,」哀煞用低緩的嗓音說道:「我們共聚一堂,為的是共同歡慶六百年一次的血月祭典,這個偉大的儀式本應該由我的父親——你們的大祭司大人來主持,」他看了一下微微打鼾的父親,很高興他沒有醒過來打斷他,「但是我父親的身體狀態大家也都看到了,所以,在沒有新的狼族領袖誕生之前,請諸位允許我——狼族軍隊的統帥者,代為主持血月祭典。」
「嗷嗷嗷!」底下的狼人發出興奮的回應。顯然,他們對於哀煞即將成為領袖而感到高興。對於狼人來說,沒有領袖的歲月就相當於天空中沒有月亮一樣的可怕。大祭司的身體狀態他們是早就知道的,在這樣的情況下,由哀煞來主持血月祭典再合適不過了。
哀煞微微一笑,他很滿意各部族的反應。是的,他現在可以清楚的聽到每一個雄壯的狼人在高聲的吶喊,這也就意味著——
他突然停下來仔細傾聽——有人在笑?
哀煞皺起眉頭,疑惑的望著昏昏沉沉的父親。
不可能是他。
但確實有人在笑。這種笑聲不同於其他狼人的笑聲,而更像是嘲諷、鄙夷,就像是有一個故意搗亂的傢伙躲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裡大笑一樣。
沒有人敢這樣嘲笑他!哀煞不由得心生怒火,皺起了眉頭,朝他最不願意看得地方看去。
在神殿的入口處,夏啟雙手叉在胸前,嘴角微微上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哀煞對夏啟怒目而視了片刻之後,把自己的披風向後一甩,露出了他鋒利的雙刃斧。他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夏啟的面部表情。
夏啟卻似乎很享受這段時光,他不動聲色的回望著哀煞的眼神,絲毫不在意哀煞眼神兒裡的恫嚇之意。
整個神殿死一樣的寂靜,靜的都可以聽到大祭司輕微的鼾聲。
血紅的月亮已經到達了最中央的位置,但現在神殿裡已經沒有人注意到了。幾乎所有的狼人都在看著哀煞,不知道這位他們心目中的領袖,在這樣莊重的時刻,亮出自己的武器,究竟是打算做什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一貫沉著冷靜的他,如此的煩躁。
夏啟抓起侍者端著的一瓶酒,懶懶的給自己斟上了滿滿的一杯,他輕微的搖晃了一下血紅的液體,然後端起杯子一仰而盡。「哈,」他吐了吐舌頭,笑了笑,「好難喝。」
這是句標準的挑釁。所有狼人的目光立刻轉移到夏啟的身上。他們的憤怒並不僅僅是因為夏啟對酒的評價,更是因為他對待哀煞的態度——在這樣的情況下,藐視哀煞,就等於藐視狼人的未來的領袖,就等於藐視整個狼人部族。沒有任何一個狼人敢於這麼做。
就連亡域也開始擔心夏啟的安危了。他不明白夏啟為什麼一上來就挑釁地位最高的狼人——哦,準確的說,哀煞現在還不是地位最高的狼人,地位最高的狼人應該是被大祭司祝福過的狼人領袖,地位第二高的自然就是大祭司,按理論來說,如果沒有狼人領袖,那麼大祭司就是地位第一的。
但現在的大祭司昏昏沉沉的,根本就只是一件擺設而已,即使他醒過來,也不見得能保持意識上的清醒。誰都認為,血月祭典就是哀煞成為狼族領袖的儀式。
也正是因為如此,亡域覺得夏啟選擇挑釁哀煞是非常不明智的。「喂,你們打算跟整個狼族為敵嗎?」亡域的聲音很輕,聽起來似乎很緊張,「我知道你們是想坐的更靠前一些,但用這樣的手段、實在是、實在是太愚蠢了!而且,這一點都不可笑。」
龍王認為自己本來應該感到緊張的,但事實上,他卻發現,站在夏啟的身後,就彷彿是站在一堵堅實的牆壁之後一樣,充滿安全感。他不喜歡別人給他這樣的感覺,非常的不喜歡。
痛苦女王和向日就更不用說了。儘管神殿的守衛已經列成陣型嚴密的縱隊,把他們圍困在中間,她們也像夏啟一樣,泰然面對。只要夏啟說他們能得到[半月彎刀],那麼他們就一定能夠得到。
此刻,夏啟已經成為了整個神殿的中心。
「我並不是要與整個狼族為敵,事實上,」夏啟邊笑邊朝哀煞的方向走去,「我是要拯救整個狼族。」
神殿裡的狼人們發出低沉的咆哮聲,他們對夏啟的態度和言辭非常的不滿。甚至有幾個脾氣火爆的部族貴族,已經對夏啟亮出了鋒利的爪子——在狼人的世界裡,狼人亮出爪子、或者是眼睛變紅,都是極度危險的信號。只要哀煞一聲令下,所有的狼人都會撲上去。
看到神殿的狼人們開始躁動,哀煞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冷冷的盯著緩步走近的夏啟,甚至有點期待夏啟的下一步行動。
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在哀煞的臉上若隱若現。把夏啟他們安排到門口的目的,就是想讓他們對發起挑釁,現在,這個目的完成的非常好。但他沒有把自己的手從雙刃斧柄上挪開,他還打算讓夏啟的挑釁更大一些,最好能產生肢體上的衝突,那樣,他的邪惡的計劃就會更加順利的進行——
想到自己的計劃,哀煞就更加得意了。身為大祭司的父親曾經教導過他,攻擊敵人最好的武器,就是其他敵人。他想要名正言順的坐上狼人領袖的位置,製造出一個公眾憤恨的敵人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你沒有權利走到神殿的中央,」此刻的哀煞彷彿是正義的化身,他以慣用的威嚴語調說道:「你充其量只不過是個——月苔狼人,你身上的味道比腐爛的肉還要難聞!」最後一句話,顯然是為了更加激怒夏啟。
夏啟笑了笑,「沒錯,我是月苔狼人。」作為月苔狼人,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就好像月苔狼族是一個非常偉大的部族一樣。而事實上,沒有一個狼人聽說過這個部族,因為它根本就不存在。
「你真是個瘋子。」哀煞用鼻子哼了一聲,「只有瘋子才能在這麼歡慶的時刻,說什麼要拯救狼族的屁話。」
神殿中的狼人紛紛應和,他們覺得哀煞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狼族不需要拯救嗎?」夏啟已經走到哀煞的面前,仰著頭,瞇著眼睛看著沐浴在血色月光下的哀煞。
哀煞猛的打了個激靈。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具有威脅性的目光。夏啟的話也像是似有所指,但他們才剛剛見面,自己的計劃也不曾洩露半分,作為一隻「月苔狼人」,怎麼可能看穿他呢?「當然不需要!」哀煞的聲調有些惱怒,握著斧柄的手腕也不由自主的繃緊了。
「是嗎?」夏啟的身體向前一傾。
哀煞如同受驚的野獸一樣,快速向後一退,同時拔出錚亮的雙刃短斧,護在胸前。
夏啟沒有在意哀煞過激的動作,他的身體向前一傾,並不是要對哀煞發動襲擊。
等哀煞意識到這一點時候,已經太晚了。
「你以為我要攻擊你嗎?很奇怪,你為什麼會這樣想呢?把像我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月苔狼人當做是敵人呢?」夏啟的手一把抓住了身側擺放[半月彎刀],像握著一件無足輕重的玩具一樣,隨手把玩了起來。「跟哀卍心比起來,實在差太多了。」
確實,從武器的角度來講,幾乎沒有能夠超越哀卍心的。但[半月彎刀]畢竟不是武器,而是一件古老的上古魂器,用最鋒利的武器來比較古老的魂器,夏啟這是在挑釁神殿狼人的承受能力。
哀煞冷冷一笑,「你這是在刻意破壞血月祭典!你應該知道,只有狼族真正的領袖,才能夠擁有[彎月]!」這句話似乎在提醒神殿之內的狼人。
「等等,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夏啟說道:「為什麼你會認為我要攻擊你?」
哀煞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尷尬。的確,作為一名即將成為「領袖」的狼人,剛才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了。「哼,誰知道你究竟要幹什麼!」哀煞竭力掩飾自己的心態。
「哦,」夏啟繼續把玩著手中的[半月彎刀],「相比起這件魂器,你似乎更關心自己。」
整個神殿的狼人都愣住了。
亡域也皺起了眉頭。夏啟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哀煞確實沒有在意[彎月],這是非常不符合情理的事情。[彎月]是狼人領袖權利的象徵,每一名狼人都應該捍衛[彎月]的安全,不讓[彎月]落入別人之手。但面對危險的時刻,哀煞居然閃身後退,而不是保護[彎月],這究竟是為什麼?
哀煞鐵青著臉,他灰色的毛髮遮擋了他的表情。但夏啟還是能夠感覺到強烈的恨意。
夏啟把[半月彎刀]高舉過頭頂,對準天空中血紅的圓月。「偉大的哀煞,怎麼可能是貪生怕死之徒呢,你之所以忽略了[彎月]的原因恐怕就只有一個了——」
「你閉嘴!」哀煞的利爪露了出來,「少在這裡妖言惑眾!」說完,猛的將腰間的雙刃斧拉了出來,照著夏啟的腦袋就劈了過去。
「轟——」
「啊!」整個神殿的狼人全都忍不住叫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