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啟正要躬身穿過洞口的時候,夜叉伸手攔住了他。
「收起你的武器。」夜叉的語氣有些生硬,她的眼睛裡滿是恐懼,但夏啟明白,那些恐懼只有一小部分是因為他,更多的則是身後的這個洞口。
夏啟將哀卍心收了回去。
「不,」夜叉似乎仍舊不滿意,「把它藏起來。不要讓蜘蛛之母的哨衛覺察到你有一絲的敵對之意。」
夏啟覺得夜叉有些過於瘋狂了。就算真有敵對之意,人類是多麼善於偽裝的啊,動物是根本不會覺察的到的。不過夏啟還是點點頭,將哀卍心藏在了衣服裡面。
然後,他們從窄小的洞口擠了進去。
這裡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數不清的巫光在空中躍動著,穹頂高不可及,像夜晚的天空,腳下不再是柔軟的沙礫,而是堅硬的石板。
巨大的石板整齊的拼接在一起,並且沿著地勢起伏有致。一磴磴巨大的台階靜靜的擋在他們面前,每層台階都有一米多高。順著台階向上望去,只能隱約的看到一座巨型拱門矗立在台階的盡頭,仿若連接天際。
「這裡怎麼會有人類的建築?」夏啟疑惑的問道。他對這個問題並不抱有信心,從台階的比例來看,這根本就不是給人類提供的。但是除了人類之外,還有什麼生物能造出這麼氣勢恢宏的建築呢?
「這可不是人類的建築,」夜叉非常確定的說道:「人類建築的本領還是從別的生物哪裡學到的呢。直到現在,在人類的世界裡,還有不少古生物留下的建築呢。」
「可是這裡如此龐大,難道人類就從來沒有發現過?」夏啟問道。
「或許有吧,」夜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輕描淡寫的說道:「或者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礦難吧。我聽說,任何一條有意或者無意挖掘的隧道,只要觸碰的蜘蛛之徑,立刻就會引發坍塌。那些有意無意闖入蜘蛛之徑的人類,也無法逃脫出去。」
夏啟下意識的朝身後看去,即使咫尺之遙,剛剛的入口也很難分辨的出來。岩石和周圍的石頭在洞口前形成了急速的轉折,正好將洞口擋的嚴嚴實實。夏啟大致計算了一下,這樣的條件根本不足以出去。這個洞口只能從外面進入,而不能從裡面出去。想要出去,只能令尋出路了。
「看來,蜘蛛之母對人類是非常的不喜歡。」夏啟淡淡的說道。
「是啊。」夜叉嘴角浮現出一絲譏笑,「非常的不喜歡。」
當夏啟跟著夜叉開始在巨大的石階上攀爬時,他發現石階並不是完全平整的。上面清晰的刻在某種文字。某種看起來很熟悉,又說不出什麼意思的文字。
「這是銘文,」夜叉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這是最最古老的文字,據說有幾萬億年以上的歷史——誰知道呢,反正在蜘蛛們佔有這片領地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也就是說,這不是蜘蛛之母的文字?」
「當然不是,」夜叉再次咧開嘴笑了,「蜘蛛不需要文字,它們本身就能活上千年之久,而且它們都可以用心靈感應來交流,人類使用文字,只是因為他們局限於五感。」
「這裡以前是什麼地方?」夏啟撫摸著台階上的銘文,內心突然湧現出一絲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不知道,但是蜘蛛們現在稱它為——永夜。」夜叉重複的說道:「永夜之城。」
夏啟並沒有對這個名字做出任何的評論。他的目光越過高高的石階,望向清晰可見的高大拱門。
「拱門之下,會有兩隻巨大無比的黑色蜘蛛立在那裡,」夜叉提前給夏啟打預防針,「它們看上去像是靜止的石塊,但只要你心裡有絲毫的敵意或者不敬,它們就會活動起來——」說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夏啟皺了皺眉頭,一路以來,他聽到的全是這樣的話。他覺得這是夜叉在故意嚇唬他。夜叉則總是努力裝出誠懇的樣子來,一臉緊張的回望著他。
「我沒有敵意,我只想讓你從痛苦女王的身體裡滾出去。」夏啟不動聲色的說道。
「那、那是當然。」夜叉回過頭去,巧妙的掩飾住了自己的譏笑。——至少,她認為她掩飾住了。
儘管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當夏啟爬上石階的最後一層的時候,看到那兩隻龐然大物,還是暗暗的抽了口冷氣。
它們就矗立在拱門的兩側,一動不動。細長的腿足上佈滿了剛硬的毛刺。它們的頭胸部看起來跟腹部一樣一樣額龐大強壯,它們的幾丁質骨骼上覆以背甲和胸板。緊閉的嘴巴外有一對鋒利可見的螯牙,螯牙的尖端隱藏著毒腺的開口。
夏啟看不到它們的眼睛,也不想起看它們的眼睛。但他清楚的感覺到,巨大的蜘蛛哨衛正從三四米高的位置注視著他。他的一舉一動,甚至他思想的一舉一動,都在它們的眼底。
「千萬不要有任何敵意——」夜叉在他身後喃喃的說道。她的眼睛瞪得跟碟子一樣大,嗓音也變得奇怪起來。
夏啟坦然的朝拱門走去,盡量讓大腦處於一片空白。但這似乎很難做到。他把眼神轉移到拱門之後那條空洞的走廊裡,那裡有很多跳動的巫光。
奇怪的是,對於巫光,夜叉似乎並不比他瞭解的更多。它們是活物嗎?是蜘蛛文明的產物,還是大自然的傑作?夏啟想不到更符合邏輯的答案,不過它們很有用,至少讓他把注意力用恐怖的巨型蜘蛛哨衛身上轉移開了。而且它們真的很漂亮,比人世間絕大多數事物都要漂亮。
就當他們秉住呼吸,走過巨型蜘蛛哨衛的第一個肢節的時候,纖細的蜘蛛腿足猛的抬了起來!緊接著,地面開始顫抖,兩道粘稠的蛛絲分別從他們的螯牙中吐了出來,直奔夏啟和夜叉的額頭。
「快跑,」夜叉推了夏啟一把,「不要反擊,千萬不要反擊!」
「為什麼?」夏啟邊躲避了蜘蛛腿足邊喊道:「它們都已經開始攻擊了!」
「或許是個誤會,我可以跟蜘蛛之母解釋的,」夜叉緊跟在夏啟的身後,「但是如果動手反擊,就根本沒把法解釋了!」
「那現在怎麼辦?」
「跑,穿過拱門的長廊,我們就安全了!」夜叉自信的說道:「它們是守門的哨衛,是不會離開拱門太遠的!」說完,她就帶頭朝長廊跑去。
懸浮在空中的巫光在他們急促的衝擊下,七零八落。拱門長廊非常長,而且一個岔路口之後就是兩個岔路口,緊接著又是一模一樣的三個岔路口,等夏啟終於確定蜘蛛哨衛不再追逐他們的時候,發現眼前已經是幾十個完全相同的岔路口了。
「怎麼走——」夏啟質問道。
「恐怕我們已經迷路了。」夜叉回答道。她努力讓語氣顯得勇敢從容,可聲音卻在不停的打顫,「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定是你心裡有敵意,被蜘蛛哨衛發覺了。」
「我並沒有敵意,」夏啟冷冷冷的說道:「或許有敵意的是你,或許是你故意讓我們陷入迷宮之中的。」
夜叉發出了一聲名副其實的乾笑。夏啟從來沒見她這樣笑過——哦,是從來沒看見痛苦女王這樣笑過。「我不會這樣做的,就算我要害你,我也不會把自己一起葬送在這迷宮裡。傳說,這個迷宮是專門針對進攻者而設計的,即使你是蜘蛛,你能靠吐絲留下痕跡,也無法走出這座迷宮。這座迷宮是活的,它能隨意的改變自己的形狀!」
「這麼說,這座迷宮是專門針對蜘蛛設計的?」夏啟坐到在平整的地面上,他觸摸著地板上的銘文,緩緩的、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懸浮在空氣中的巫光的動作似乎也變得遲緩而平靜。
「那又怎麼樣,地下世界也不是和平的,蜘蛛的壽命太長了,為了更好的生存,它們每隔一百年就會發動一次戰爭,殺掉衰老的,用更年輕有力的領袖來取代。用迷宮來防禦有異心的同類也是正常的。」夜叉歎了口氣,搖搖頭沮喪的說道:「反正我們是別想從這裡出去了,我們會在這裡餓死、渴死。」
夏啟卻搖搖頭。自言自語的說道:「蜘蛛不需要文字。」
「對,當然不需要!」夜叉的聲音很大,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也不在畏懼夏啟了。
「那這些連接起來的文字,就是迷宮的出路。」夏啟指著地板上隱約可辨的銘文說道。
「你能看的懂?」夜叉眼瞳裡彷彿又燃起了希望。
「不能。」夏啟搖搖頭。
「那你怎麼知道這些文字不會把我們帶向更加危險的地方去?」夜叉氣憤的喊道。
「在這裡等,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順著銘文的方向走,結果卻可以有兩個。」夏啟拍拍沾道手上的塵土,站起身來。
「哼,」夜叉心灰意冷的說道:「其中一個也是死亡。」
「沒錯,」夏啟說道:「但另一個是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