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趙永生驚異望向三班長,納罕地道:「班長你說現在文工團的演員也能當戰鬥英雄?」
陳瑞撲哧一下大笑起來,一拍兀自驚疑的趙永生,故作正經地道:」人家唱歌跳舞的文工團演員都能當戰鬥英雄,我想你應該更不用說了吧。」
趙永生方始猛省,當下笑得前俯後仰。
三班長推了他一把,正色道:」好了,別在背後說劉指導員閒話了,當心他聽見了,以後你就吃不了兜著走。」
趙永生一聽此話,心頭一凜,當即斂住笑聲,臉色立時變得怵懼起來。
此際,全連指戰員各自匆匆地走向炊事班的吊腳木屋前,由於條件極差,連隊因陋就簡,取消了飯前列隊唱歌的慣例,大家按秩序領到饅頭和稀飯後,或蹲或站或坐,狼吞虎嚥地用起早餐來。
劉明光臉龐上的羞怯雲翳仍未完全消散,肖均風不停地給他介紹連隊的情況,急盼著他盡快能進入狀態,融進一線作戰連隊緊張而充實的戰鬥生活當中。
劉明光也看得很清楚,a師偵察連在戰區駐紮,臨近敵我雙方交火區域,物質生活條件寒磣至極,絕大多數戰士都沒有板凳坐,有的蹲在地上,有的靠在樹幹上,一手拿著饅頭塞在嘴裡,大口地啃著,隨即把另一手端著的稀飯碗送到嘴邊,揚起脖子,辟辟撲撲地往口裡灌,胃口好得可以。
看到這種情形,劉明光感到心都涼了半截,這裡的條件如此惡劣,跟機關辦公室的優越性比起來,稱其為十足的地獄也絲毫不為過。
劉明光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看戰士們都對他不理不釆,更是酸楚又苦澀。好在肖均風一直對他有說有笑,慇勤之極,熱忱之至,多少也讓他這個指導員心裡舒服一些。
跟在他倆背後的是鄧安國和一排長盧超,鄧安國偷眼一瞥之間,察見盧超冷眼盯視著劉明光的背影,不住地撇嘴巴,看得出他也不怎麼待見這位新來的劉指導員。
鄧安國很感於肖均風的豁達大度,深知全連就數他一人最有容人之忍,也算他一人最能諒解劉明光。
令鄧安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師偵察連作為全師響噹噹的尖刀連隊,在戰時往往承擔著極其艱危的任務,政治主官理所當然也該是個文韜武略的八斗之才,沒想到眼下大戰在即,上級竟然調這樣一位名不符實,所謂的一級戰鬥英雄來為大家鼓舞士氣?
到得炊事班的木屋之內,鄧安國礙於面子問題,只好逢場作戲,慇勤地招呼劉明光到一張空著的飯桌旁就座,肖均風則為劉明光端來兩個饅頭和一碗熱騰騰的稀飯,誠摯地道:」戰區可比不上機關的辦公室,生活和工作環境十分艱苦,還希望指導員能夠理解。」
劉明光一看早餐是稀飯加饅頭,眉頭微蹙,端起稀飯漫不經心地啜了一口,艱澀地嚥下肚去,模樣跟吃藥一樣。
鄧安國其實也吃不慣稀飯加饅頭,但在飢餓如火之下,也懶得管它是粗糧或是佳餚,抓起一個饅頭一口啃掉一半,端起稀飯直接往嘴裡灌,根本不去品嚐是什麼味道?
肖均風邊啃著饅頭,邊告訴劉明光,戰區缺乏水電,戰士們大多數時間都是喝冷水,很少洗過熱水臉。
劉明光聽後,舌頭直打哆嗦。
他拿起一個饅頭,勉強地啃了幾口,感到實在難以下嚥,乾脆就扔在碗裡不管不顧了,只是把碗裡的稀飯全部喝下肚去,算是哄飽了肚皮。
盧超坐在劉明光的斜對面,偷偷地向他直眉瞪眼,顯然看不慣他糟蹋糧食的行徑,因為在盧超這樣自幼缺衣少糧的莊稼戶子弟看來,糧食當真比命還要金貴,無端浪費糧食等同於圖財害命,因而他真恨不得立馬起來跟劉明光拍桌子摔板凳。
肖均風心機靈快,看到盧超神色激憤之極,生怕他起來捅婁子,急忙衝他使了使眼色,抓起那個劉明光吃得剩下大半塊的饅頭,在劉明光面前照了照,面上帶著憨笑,一把將饅頭塞進嘴裡幾口吞了下去。
盧超眉頭緊皺,鄧安國也不禁再次被肖均風的容人之忍而深深地折服,而劉明光卻視而不見,一副冷漠淡然的樣兒,似乎並不領情。
鄧安國對劉明光斜眼相睨,心裡疑雲大起,尋思:姓劉的放著舒適的機關辦公室不坐,偏生要跑到這如同煉獄的一線作戰部隊來插科打諢,實在令人費解。
心念陡然一轉,他又忖道:也許他真的是個渾身是膽,履險如夷的鋼鐵硬漢,只是被長期平庸無奇,安定疏懶的生活磨掉了銳氣,從而頹變成泛泛之輩,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此番鼓足勇氣來到這一線作戰部隊與那些出身於社會最底層的戰士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定然是厭棄了蹲機關辦公室的索然無味,迫切想重披戰袍,力圖在常年戰火不斷的南疆重振昔日的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