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國微笑道:「老肖,原來你是個很重視孩子教育的家長。」
「對,所以你嫂子一直推遲兩個女兒啟蒙的時間,我都快急死了。」肖均風無奈地歎息一聲,訕訕地道:「當年我念高中的時候,正趕上了文化大革命,學校裡天天搞批林批孔,老師都經常被紅衛兵拉出去批鬥,根本沒法正常上課,可把我們這些想用功讀書的學生給害苦了。」
又歎息一聲,他苦澀地道:「我也是勉強念完高中才參的軍,以我這種家庭出身背景,就不指望在部隊陞官發財了,能混上正營職,轉業回家鄉有個好的安置,能讓爹媽舒舒服服地過上幾年好日子,能讓老婆不那麼辛苦,讓兩個女兒能多讀書,將來考上大學,我就心滿意足了。」
只要能養家餬口,安身立命就足夠了,僅此而已。看來肖均風當了兵提了干娶了媳婦,心裡還是不忘一個莊稼人的本分啊!這樣直率和樸實的話語,這樣微薄的追求,不知讓那些拚命投機鑽營,阿諛奉承,蠅營狗苟,利慾熏心的霄小之流聽在耳裡,心裡作何感想?
肖均風把世事看得很透,也淡薄名利,仍舊保持著中國農民老實善良,淳樸憨厚,聰穎勤勉,任勞任怨的優根性傳統美德,半點地沒丟掉,確實很難得。
鄧安國本想再多問問肖均風的家境狀況究竟如何?家裡倒底還有些什麼人?但他再三斟酌,始終鼓不起勇氣,厚不起臉皮去問,很害怕不慎傷了人家的自尊心,勾起人家痛苦的回憶。
鄧安國坐在床上,靜靜地抽著煙。
肖均風脫下腳上那雙洗得白不呲咧的膠鞋,藉著暗淡的燭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鄧安國腳上的油亮皮鞋,嘴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的,跟泥土裡走出來的肖均風比起來,鄧安國這個革命太子黨從小過著稱得上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任他怎麼愛鑽牛角尖,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上帝會如此偏愛自己,讓他降生在一個老革命家庭,從小衣食無憂,長大後不為父母的養老送終而發愁,順利投考軍校還巧遇高師指點,從而練就成一身強悍而超絕的軍事殺敵本領,無論戰場有多麼殘酷和凶險,他都能屹立於不敗之地,即使遭遇奸佞小人的誣害和算計,也有那麼多的人在明裡暗裡拚命為他護短。
反觀肖均風可就沒那麼好福氣了,雖然歷盡千辛萬苦才從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窮山溝裡蹦跳出來,可還是要一頭擔負起戍守邊關的重任,一頭挑起家中妻兒老小的生存重負,不停地在忠孝不能兩全的尷尬境地裡掙扎徘徊,他所受的辛酸苦難是常人怎麼也無法想像得到的。
由於是連隊駐地靠近敵我雙方交火的區域,因此燈火管制得相當嚴,早早就熄了燈,營地被黑濛濛的夜幕包圍得嚴嚴實實,除了十幾名夜間巡遊的崗哨偶爾發出一丁點響動外,靜寂得可說是落針可聞。只不過,外圍叢林裡時不時傳來兩聲夜鳥悲鳴,令人聞之頗感心頭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