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副政委的這番話就如同晴天霹靂,震得在場所有新兵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一下,一張張稚氣的臉孔刷地變得如同白紙一樣。悲壯的氣氛再次如黑雲壓頂一般蔓延開來,讓情緒已經高漲的新兵們再度萎靡下來
望著楊政委,鄧安國暗裡嘀咕道:副政委也是打過硬仗的老兵了,怎麼也如此循規蹈矩?不就是鼓動大家拚死也不當俘虜嗎?講這麼多華而不實的官話,套話幹什麼?就不能直接一點嗎?
鄧安國經過數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危險任務後,早已將生死致之度外,楊副政委在新兵面前說的這番話,雖然壯懷激烈,但在他看來多少有些冠冕堂皇,很是倒盡他的胃口。
看著新兵們那惴慄不安的神色,鄧安國不假思索,起身出手如電,一把從陳瑞上衣口袋裡掏出那顆82-1無柄手榴彈,大馬金刀地跨到人叢中,右手高高地舉著光榮彈,在大家面前晃了兩晃,疾言厲色地道:」弟兄們,都我聽好了,上了戰場就把這玩兒給我放到隨手夠得著的位置,彈盡糧絕,或者走投無路了,就把它拿出來或者殺人,或者自殺。」
人群登時一片寂然,將士們都被他那豪邁悲壯的言詞給震住了。
鄧安國聲色俱厲地道:」大家都給我記住,當兵的上陣殺敵的是以死求生,不是以死求榮,不到萬不得已堅決不要死,要盡力爭取活下來,只有那樣才能多殺敵人。」
鄧安國倒不是存心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耀武揚威,彰顯他個人的獨特魅力,也不是刻意當著眾人的面來下楊副政委的面子,而是一針見血地道出他自己在沙場上出生入死之後所獲得的心得體會。
鄧安國直抒胸臆之後,把光榮彈塞給陳瑞,分開人叢,頭也不回地走到一旁抽煙消遣去了。鄧安國的快人快語,開門見山,有如一大顆隕石落進海裡,激起千重浪濤,新兵們的臉龐上頓時浮現出剛毅的神色。
楊副政委望著鄧安國那瘦削的背影,矯捷的步履,臉孔上竟然浮現出慚忤之色。他不禁感歎自己是英雄遲暮,而鄧安國風華正茂,鋒芒畢露,銳氣迫人,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的道理。
早餐過後,是理發和照相留影的時間。汶山軍分區的軍報記者們揮舞著照相機,忙裡忙外,熱火朝天。
十幾個理發員也忙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個個都是些能工巧匠,手藝精湛純熟,只要兵們往凳子上一坐,立馬就會被他們按住腦袋,推子壓在頭上刷刷地左右擺動幾下,立馬就變成一顆顆光溜溜的腦袋。
理發員腳下的頭髮越積越厚,一個個虎頭虎腦的士兵盡皆變成了剛剛剃度的佛門弟子。
其中有個別新兵對剃光頭有牴觸情緒,當面與理發員對質起來,甚至還有人大吵大鬧,幾個老兵告訴他們,在戰場上剃光頭有一個最大優越處,那就是在頭部負傷之時,醫護兵能夠及時發現傷口並準確地進行包紮,而不須要臨渴掘井,現場剃髮。
鄧安國非常贊同部隊給士兵剃光頭的規定,他認為鐵血男兒,枕戈待旦,剃光頭更顯得方便利索,跟敵人貼身肉搏時也不怕被對方揪住了頭髮。
不大工夫,b團的三百多新兵有超過半數人搖身變成了和尚,地面上堆積起厚厚一層黑髮。
一顆顆青森森的光頭,一張張神情靦腆的面孔從鄧安國眼前晃過,他揭下帽子,伸手撫摸著頭上那烏黑的寸發,搖搖頭,又扣上帽子,暗忖: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在剃頭這件事上以身作則,因為自己實太愛惜這頭秀髮了,再說了,自己的武藝和軍事戰鬥技能雖說不能天下無敵,但在貼身肉搏之時,尋常敵人根本近不了自己身前半步,更甭說抓得到自己的頭髮了。
心念之中,鄧安國一扭頭,一瞥眼間,見身邊滿臉羞澀,愁眉鎖眼的陳瑞,伸手推了他一把,正顏厲色地道:」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去把頭髮剃了。」
哦了一聲,陳瑞揭下帽子,撫摸著板寸頭,怏怏地望向鄧安國,他知道副連長素來都是說一不二的,雖有牴觸情緒,也不敢吭聲。
他心裡很想說:副連長啥都以身作則,公平公正,就是愛在生活作風方面搞個人特殊化,自己留著板寸頭,非要強制戰士剃光頭,分明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這時,新兵包小傑剃完頭後,走過來,撫摸著光頭,嬉皮笑臉地對陳瑞說道:「陳瑞,去把頭剃一下吧!南方的氣候太熱,光頭很涼快的。」
又推了一下陳瑞,鄧安國催促道:「雄娃兒,你老鄉是個實用主義者,南疆是典型的亞熱帶雨林氣候,比你們北方熱多了,剃光頭更涼快些。去,學你老鄉的樣子,把頭髮剃了。」
陳瑞拗不過副連長,只得無可奈何地去排隊理髮。
不多時,鄧安國就看到陳瑞頂著一顆光溜溜的腦殼,臉頰緋紅,嘟起兩片嘴唇,羞人答答地跑了過來,還不時伸手去撫摸著光頭,青森森的頭皮上還有不少發渣。
等他走到跟前後,鄧安國扔掉煙蒂,掣電般起身,一把抓住他肩頭,將他按在椅子上,幫他吹掉頭皮上和脖間的發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