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掏出軟中華煙,抽出兩根,分別嵌在陳瑞的兩隻耳朵上。
扭過頭來,陳瑞望著鄧安國,笑嘻嘻地道:」副連長,說句實在話,我長了這麼大,當了這幾年的兵,還沒有抽過你最愛抽的中華煙,還沒有吃過你愛吃的糕餅。」
又抽出一根中華煙塞進陳瑞嘴裡,鄧安國為他點上火,莞然笑道:」所以你很想試一試。」」那還用說。」陳瑞貪婪地吸了兩口煙,神采飛揚地道:」這煙抽著確實很舒服。」
鄧安國嘴裡叨著煙,走過去抓起提包,往椅子上一放,打開拉鏈,翻出一包夾心蛋糕,放在陳瑞的床頭上,煞有介事地說道:」雄娃兒,我覺得你們這些從老區來的兵不僅為人厚道,體格強健,胃口更好,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很樂意跟你小子比比誰的胃口好。」
話音甫畢,只聽得咚的一聲響,陳瑞手裡的槍械零件就掉在了桌子上,臉色驟然變得頹喪起來,目光奇跡般的黯然下來,整個人萎靡得像洩氣的皮球。
鄧安國見狀,心下一怔,錯愕地看著陳瑞,心裡暗忖:這小子剛才還喜笑顏開的,怎麼突然一下就變得恁般萎靡不振,難道我剛才的那番話觸動了他的痛處神經嗎?
他急斂心神,和顏悅色地望著陳瑞,關切地問道:」怎麼了?雄娃兒,你沒事吧?」
陳瑞猛吸了一口煙,用袖子抹了抹有些濕潤的眼角,悲咽著聲音道:」副連長,你是當官的家庭出身,從小就不缺衣少糧,俺是農村娃,家裡窮經常餓肚子。」
鄧安國心頭一愣,猛省過來,知道自己剛才的話無意中挫傷了陳瑞的自尊心,當下歉然地道:」不好意思,雄娃兒,我只是說著玩的,沒有故意嘲笑你的意思。」
他心裡不免有點愧疚,又抽出一根中華煙遞給陳瑞,懇摯地問道:」雄娃兒,能告訴我你家裡的情況嗎?」
用煙頭上的火焰點燃鄧安國剛剛遞來的這根煙,陳瑞抽了一口,沮喪地道:」我爹不在了,家裡就靠我娘一個人撐著,夠苦的了,我們那窮山溝裡的土地貧瘠,一年也沒啥收成,就那麼一點兒麥子還要拿去換錢供我妹妹唸書,我娘說了,就砸鍋賣錢,拼著餓死也要供我妹妹上大學,莊稼人要想出頭就只有靠唸書這條活路了,我來當這兵就是為了不餓肚子,順便積攢點錢供我妹妹唸書,我人很笨,混提干是沒指望了,只想能爭取超期服役幾年,多為妹妹攢點唸書的學費,家裡也少一張嘴吃飯,多少也好過一些。」
陳瑞的訴苦催人淚下,聽得鄧安國黯然神傷,眼角不自覺地濕潤起來。他自小衣食無憂,根本想像不到窮山惡水的老區究竟是什麼樣的生存環境?也無法理解貧苦農村的孩子想擺脫惡劣生存環境的道路是何等的崎嶇?更沒有真正理解到當兵這條路對於農村孩子是多麼的重要。
出身將門之家的鄧安國在軍區機關大院裡長大,進進出出都是高級別的首長,喊叔叔都喊得他心生厭煩,多大的官他沒見過,可以說,在他的眼裡,甚至連團長都不算是個官,他當然不明白當兵這條路對於迫切想掙脫農村貧困生活的孩子來說,簡直比命還要貴重。他暫時還不知道,很多人在部隊裡苦苦掙扎幾年之後,不是倒在流血犧牲的戰場上,就是付出艱辛努力後還得回家去修理地球,真正大功告成的人可說是寥寥無幾。
鄧安國很是納悶,都解放幾十年了,農村還是這麼貧窮落後,不少農民依然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窮困得無法想像,這其中既有不可抗力的客觀原因,也有人為的因素,又豈能是他這個年齡階段的青年人能說得清呢?又豈能是他憑一己之力所能改變得了的呢?
鄧安國心裡非常難受,就像他此前蒙受不白之冤一樣,心臟有如刀割一樣,可他又能為陳瑞做點什麼呢?他倒是有著雄厚的家庭出身背景,又有過硬的院校文憑,身後還有那麼多的位高權重的前輩極力為他袒護,可以說只要他放棄一向憤世嫉俗,超然物外的處世態度,改掉孤獨傲世的個性,他在軍隊的發展前途將無限廣闊。而陳瑞這樣的農村孩子根本不可能和他同日而語,起碼後天性的條件就相差他太遠,就陳瑞初中肄業的文化程度,考軍校談何容易,更何況陳瑞連想都沒敢想過。
鄧安國暗下決心,一定得為陳瑞盡一點綿薄之力,比如每個月省下十到二十塊錢攢起來以陳瑞的名義寄到他家裡去。
打定主意後,鄧安國想寬慰陳瑞幾句,卻又想不出合適言辭,便岔開話題,正二八經地問道:」對了,你那個山東老鄉資質挺不錯的,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他是一個好兵胚子。」
一談到這個話題,陳瑞立時精神大振,懊喪的情緒在瞬間消散殆盡,他驚喜地問道:「副連長說的是包小傑吧?」
鄧安國點頭道:「對,就是那小子,我看他資質很不錯,是個好苗子。」
聽到鄧安國對自己的老鄉稱讚有加,陳瑞喜出望外,笑逐顏開地道:「你沒看走眼,那小子確實有兩把刷子,在我看來,盧排長這次挑選到師偵察連的這批新兵當中,就數他資質最好。」
陳瑞也相當看好新兵包小傑,鄧安國怦然心動,欣悅地問道:「這麼說你很瞭解包小傑。」
「那還用說。」陳瑞掐滅煙頭,邊抓起擦完的槍支零件組裝,邊鄭重其實地告訴鄧安國:「我是在教新兵實彈射擊的時候認識他的,那麼多新兵當中,就他一人對射擊要領掌握得最熟練,第一次打靶,他五發子彈就打出四十八環的好成績,在一千多個新兵當中脫穎而出。」
「是嗎?」鄧安國半信半疑地道:「是臥姿射擊一百米胸環靶嗎?」
「是的。」陳瑞在說話間,兩隻巧手東一按,西一壓,左一掰,右一擰,嚓嚓的幾下就把一堆零件重新拼組成一支五四手槍。
鄧安國挑逗地問道:「這麼說,他射擊的水平比得上你和野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