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一下,鄧安國怏然地對他說道:」你怎麼不坐車?難道給你的錢不夠坐車嗎?」
陳瑞把剩下的十幾塊錢遞給鄧安國,說道:」去的時候我搭了部隊的便車,回來時沒碰上便車,我就跑步前進,這樣挺好玩的,還省公交車錢。」
新兵團距縣城至少有二十里地,這小子一溜煙就搞定了,簡直讓人不可思議,然而這對於負重五十斤,十小時七十公里急行軍是家常便飯的偵察兵來說,不過是小兒科。
鄧安國知道這個莊戶孫的體能優勢特好,即便沒有進行過特殊訓練,這二十里路的長跑他也不在話下。
搖了搖頭,鄧安國把背包往桌子上一放,正要打開,看看自己想要東西是否已經買到了。便在此時,急促的緊急集合哨聲又吹響了,陳瑞急忙從衣架上扯下武裝帶,麻利地拴在腰間,宛若弩箭離弦一般衝出屋門。
鄧安國一看手錶,時間已到下午三點整,是例行召開誓師大會的時候了,便拉好背包拉鎖,拴上武裝帶,帶上屋門,疾步走向操場。
一千多名新兵再次在操場上集合,雄壯的軍樂聲再度響徹雲空,現場的氣氛可說是相當的凝重和激越。
隊列之中,鄧安國昂首挺胸,傲然卓立,目光似箭,一瞥之下,見早上出現的眾位領導同志悉數在主席台上就坐,此外還有兩位當地的地方領導幹部。他把目光轉向主席台的兩旁,只見一口口裝滿武器的大木箱子,整齊地排放在那裡,二十名形態威武,全副武裝的士兵守衛在兩旁。
鄧安國心下瞭然,那些木箱裡全是配發給新兵們的槍支,待誓師大會結束之後,新兵們就能領到槍支了。他偷眼瞥視側旁的新兵們,一瞥之間,見他們臉上的惶悚神色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濃郁了。很顯然,他們已然明白,殘酷是無法避免的,形勢是不可逆轉的,他們身為軍人,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心情反而漸漸地歸於平靜。既然來從軍報國,那麼隨時都要有為國捐軀,馬革裹屍的思想準備。堂堂七尺男兒身,就算戰死沙場也要轟轟烈烈。
看著新兵們的心境越來越坦然,鄧安國的心裡有說不出的喜悅,因為他看得出這些初涉沙場的新兵已經在努力克服心頭的恐懼和畏怯,開始萌生出上陣殺敵的決心,開始顯現出中華男子漢的血性之氣。
領導例行講話完畢後,鄧安國便洪亮著聲音,跟著全體將士一起宣誓:」請首長同志們放心,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不畏艱難,不怕犧牲,堅決不負祖國和人民的重托,堅決打擊侵略者,維護祖國領土的完整,保護邊疆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
眾位男兒漢齊聲怒吼,那等氣勢當真猶如萬馬奔騰,氣吞山河。那種聲音更如萬雷齊鳴,響遏行雲。
軍地的領導們一看這威武雄壯的氣勢,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鄧安國看到新兵們臉上的惶悚神色明顯消退了不少,他們似乎在剛才的宣誓中將鬱積在內心裡的愁緒隨著誓言一齊吼了出來。
宣誓完畢後,一千多名新兵以班為單位,井然有序地領取武器。
武器管理部門為每名新兵配發一支56式衝鋒鎗及彈藥裝具。
嶄新的子彈袋塞著四個彈夾,後彈兜裝有5枚67式木柄手榴彈,56式衝鋒鎗珵明瓦亮,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槍油味,槍管前端裝著三稜鋼刺,新兵們拿到武器裝備後,立時覺得有一股豪氣正在全身血液內迅速蔓延開來,虛弱的靈魂隨之而剛強起來。
晚餐可謂異常豐盛,連五糧液、茅台、劍南春、西鳳這樣名貴的白酒都悉數閃亮登場。
領導們含著熱淚為即將出征的新兵戰士們敬上一杯壯行酒,氣氛再次激昂起來,全體新兵戰士豪情滿懷,不管酒力強弱,各人都一飲而盡,而後一齊將碗摔碎在地上。此等悲壯的氣勢,大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韻味。
當清冽香馥的酒液沿著食道緩緩流進胃囊的時候,鄧安國的鼻孔裡沁著濃郁的酒香,看著新兵們的血液那麼容易就被點燃起來,心頭泛起一陣漣漪,有一種無可言喻的欣喜和傷感。
他望著一張張天真純樸而朝氣勃發的臉龐,心裡暗想:這些同齡人已經克服了內心恐懼,已然抱定英勇殺敵的決心,只是戰火無情,等待他們自己將是鮮血和死亡,等待他們親人的將是悲痛和哀傷,他們都實在太年輕了,這麼早就要浴血沙場,委實太過殘酷。
可是,他轉念一想,不僅那些初涉沙場,平均年齡不過十**歲的新兵,自己也才二十出頭,同樣還是個孩子,承受戰爭的代價,對於自己來講,也同樣太過殘酷。
鄧安國正兀自心潮澎湃,冷不丁地覺察到有人在背後拍自己的肩膀,他立即回過神兒來,回頭一看,見張副司令正站在身後,面色慈祥地注視著自己。
心下一怔,他連忙一靠雙腳腳跟,舉手敬禮,恭敬地喊了聲:」副司令好。」」你長大了,懂事了,像個軍人了。」副司令微微一笑,又拍了拍鄧安國肩膀,安祥地道:」聽王大隊長說,前些日子,你回家探親了?」
鄧安國略加遲疑後,洪聲回答:」報告副司令,是的。」
副司令關切地問道:「老師長近來可好?」
鄧安國不假思索便答道:「報告副司令,很好。」
其實鄧安國是在對張副司令說謊,他根本就沒有回過家,而是先在山城尋歡作樂幾天後,又無意間與老友重逢,跑到b師二團混吃混喝數日。
張副司令見鄧安國站如洪松,神情剛毅,眼神犀利,渾身透露著一股鐵骨錚錚的剛烈氣息,與當年那個英俊可愛的陽光男孩判若兩人,心裡欣慰之極,他哈哈一笑,說道:」好了,小鄧,別那麼嚴肅,放鬆點,我又不是來給你下命令的,你還是像從前那樣叫我張叔叔吧!」」是。」鄧安國洪聲應諾一下,隨即喜眉笑臉地向副司令喊道:」張叔叔好,十幾天不見,你還是那麼老氣橫秋。」
副司令微笑道:」小鄧,你渾身是膽,機智勇銳,大有老師長當年的氣魄。」
鄧安國嬉皮笑臉地道:」那當然啦!我是**的接班人,繼承革命前輩的光榮傳統嘛!」
鄧安國逢場作戲,逗得副司令哈哈大笑,說道」小鄧,你又回到紅領巾時代了,又要天天唱著'向著勝利勇敢前進,我們是**接班人'走向學校了。」
嘿嘿一笑,鄧安國趾高氣揚地道:」不是學校,是戰場。」
微微一笑,副司令欣悅地道:」看不出呀!我們的小鄧軍校畢業不足一年的時間,對打仗有這麼濃厚的興趣,真是個天生的好兵胚子。」
鄧安國莞爾道:」戰士就該上戰場,誰叫我是……」
心神一怔,他偷眼一瞟,見附近有很多幹部軍官和新兵不時地朝這邊張望,生怕他們知道自己是將門虎子,便把將要脫出嘴巴的話硬生生地噎在喉嚨,改口說道:」誰叫我是解放軍戰士呢?」
副司令欣忭地笑道:」看到你這麼快就成長為一名鐵血軍人,我們這些父輩真是太高興了。自古英雄出少年,這話一點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