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一口酒,他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凝重地道:「由於是秘密開進,目前還沒有向戰士們宣佈命令,在全團除了營級以上的幹部外,連一級的幹部和普通戰士都不知情。」
鄧安國甩了甩暈眩的腦袋,點燃一根煙,慢條斯理地道:「那就是說目前還處於保密狀態。」
洪自勇點頭道:「對。」
吁了一口氣,鄧安國伸左手一拍腦袋,煞有介事地道:「還好,剛才沒把你的通訊員留下來喝酒,要不然,我這一喝高了,一個不留神就會說漏嘴的。」
鄧安國大口地飲著烈酒,大口地吸著煙,酒和煙雙重刺激著他的大腦,第二缸白酒才喝下一半,他就頭昏眼花,神思恍惚,說話醉醺醺的,語無倫次,還吵著要和洪自勇比試武藝,結果站起來走路都搖搖晃晃,洪自勇趕緊扶他坐在床上,沒想到他身子往床上一倒,便呼呼地酣暢入睡。
洪自勇孤零零地坐在那裡,自斟自飲,意猶未盡。他知道若論起酒力來,兩個鄧安國都未必是他對手,因為他的酒量是公斤級,而鄧安國也就半斤多一些,雖然酒興很大,但卻無法將他陪到底。
向床上瞅了一眼,鄧安國正四仰八叉地躺著,呼呼大睡,洪自勇微微一笑,抓過鄧安國喝剩下的半缸酒,搖搖頭,一揚脖子,咕嚕嚕地喝得精光。
這一夜,鄧安國睡得好安穩,連夢都沒有做過,一睡就是十幾個小時,當他睡醒後,睜眼便瞥見通訊員正提著熱水瓶向洗盆裡倒熱水,洪自勇端著軍用飯盒推門走進,朝他哈哈笑道:「睡好了嗎?鄧少爺,該吃午飯了。
翻身坐起來,鄧安國抬腕一看手錶,已是日上三竿,軍營裡的指戰員們都已經吃過午飯,準備下午的操課了。
鄧安國向洪自勇露了一個尷尬的笑臉,無賴地道:「看來我鄧少爺真有福份,夠得上牛氣,連野戰部隊的軍人都甘願被我當傭人使喚。」
咚的一聲響,洪自勇使勁地把軍用飯盒往辦公桌上一磕,故意板著面孔,向鄧安國嗔怪道:「鄧大少爺,你還有完沒完,給你一片陽光你就燦爛,我們這些莊戶孫那能跟你比,你是……」
他驀然意識到了什麼,斜眼一瞟正在替鄧安國擠牙膏的通訊員,撇了撇嘴,佯裝咳了兩聲嗽,接著喃喃地道:「誰讓你命好,是大少爺,我命苦,是莊戶子弟,只配給你當傭人,還得小心地伺候你。」
那通訊員不由得一怔,偷眼一瞅正在床上伸懶腰,打哈欠的鄧安國,心裡大是驚疑,這個白面書生究竟是什麼來頭,跟營長又是什麼關係?看營長跟他打趣罵俏的樣兒是那麼開心,兩人明顯是親密戰友,相交甚篤的鐵桿哥們,可是又不太對勁,營長體魄健碩,面目粗獷而剛毅,在外貌和氣質上與這個白面書生相去甚遠,兩人不可能是戰友吧?再說這個白面書生恁地文弱懶散,根本就不像個軍人,甚至連文藝兵就不像。
那通訊員正在犯疑惑,忽地聽到洪自勇大聲問他牙膏和洗臉水準備好了嗎?他這才回過神來。
支走通訊員後,鄧安國穿好85式幹部夏季常服,邊洗臉邊說道:「洪大哥,你的反應可真快,差點兒就讓你的通訊員知道我的底細,老實說我是將門之子不假,但絕不是八旗子弟。」
洪自勇靠在籐椅上,抓起鄧安國丟在桌上的紅塔山,點上一根,悠然地吞雲吐霧,看著鄧安國洗臉刷牙的動作都那麼斯文,當下笑嘻嘻地道:「小鄧,說真的,我理解你的心情,當將門虎子不容易,壓力很大。」
鄧安國嗯了一聲,很想說你理解就好,可是他的牙刷在口腔裡東拉西扯,說不出話來。
洪自勇可能不知道,在鄧安國畢業後,擔任軍區偵察大隊一連副連長兼一營軍事教官的大半年時間裡,幾乎都是在緊張忙碌的訓練場上,或者在驚險暴力的戰場上度過的,從來都沒有像最近這十來天這麼悠哉游哉過,如果不是使命的召喚,他現在就想脫下軍裝,去高等學府裡深造。他是將門虎子不假,他推崇鐵血尚武精神,他是勇貫三軍,渾身是膽的沙場精英,也是所向無敵,殺敵如麻的魔鬼刺客,但骨子裡他還是個博於向學的文人,還是非常渴望享受寧靜舒適的生活。
吃過午飯,鄧安國一看手錶,馬上就到下午操課的時間了,便吵著洪自勇帶他去觀摩部隊訓練,順便陪戰士們玩玩拳腳,洪自勇很愉快地說了聲:「好,請」。
走過一排整齊而簡潔,莊嚴肅穆的營房,不時有身著85式士兵作訓服,頭戴解放帽的戰士跟鄧安國擦肩而過,使他想起了三年前在a師硬骨頭七連當見習排長期間,跟他出生入死的那些步兵兄弟們。
途經訓練場之時,鄧安國的耳邊響起了雷鳴般的喊殺聲,刺刀破空的銳嘯聲,解放鞋踢踏地面的啪啪聲,身體在地面翻滾的撲騰聲。
鄧安國心知洪自勇麾下的步兵兄弟們正在如火如荼地苦練殺敵本領,便尋聲向操場上張望。
但見戰士們有的在練習偵察兵捕俘刀和捕俘拳,一個個身軀凜凜的虎威男兒手持刺刀,前刺、下砍、橫割、豎劃,刀勢威猛,虎虎生風。有的則在苦練攀爬和穿越障礙,一條條矯捷的身影在各種障礙間展轉騰挪,蹦高伏低,翻躍衝刺,像煞了一頭頭猛銳的獵豹。
鄧安國望著龍騰虎躍的訓練場,不禁熱血沸騰,豪氣勃發,忍不著想上去當著眾多步兵兄弟的面,大展雄風。
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萌生出想重回步兵連,想衝鋒陷陣,與敵人硬碰硬拚殺的願望,儘管以他的身手和才智更適合深入敵後,靈活機動,投機取巧的偵察連。
洪自勇走在頭裡,見鄧安國遲遲沒有跟上來,便回頭一看。
鄧安國緩慢地移動著碎步,目不轉睛地望向訓練場東頭,正在進行著綜合越障訓練的那些健兒們。
這時,鄧安國驀然瞥見有個身材健碩的戰士,極為搶眼。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個戰士身形和手腳異常靈活巧捷,體力和耐力更是驚人之至。
走平衡木、翻高矮牆、過鐵絲網、跨障礙池、爬繩網,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地進行好幾遍,體力消耗之大,可想而知。很多戰士已經非常疲累,體力有些不支,戰術動作略顯滯澀,出現了個別戰士跌下平衡木,被鐵刺掛住衣服,掉進障礙池等現象。而這個戰士卻還是那麼兔起鶻落地在各種障礙物之間,上躥下跳,走東晃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