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名喚阿明的敵兵揉了揉鼻子,怏然地對那班副說道:」是泥腥味,不是血腥味,班副你也太過緊張和敏感了吧!是不是上慣了戰場,聞慣了鮮血的味道,讓你的味道變得不正常了?」
另一個敵兵朝四下裡一張望,揉了揉鼻子,連連搖頭道:」阿明說得對,是泥土散發出的泥腥味,現在是下雨天,當然很容易聞到了,我的好班副,你就別一驚一乍了,咱們還是趕快回宿舍睡覺吧。」
那班副的兩眼不停地閃爍著懷疑的眼神,向鄧安國藏身的那片深草來回地掃視。他顯然是個頗具實戰經驗的老兵,似乎不容易糊弄。
只見他一邊用鼻子嗅著,仔細分辨雜混在空氣裡的各種異味,一邊緩步朝鄧安國藏身之處搜索靠近。
鄧安國下意識地握緊了微聲衝鋒鎗,心弦隨著這廝逐漸靠近的步履,愈繃愈緊。
他把腦袋盡量深埋在草叢裡,身體貼緊地面,咬緊嘴裡的刺刀,蜷伏在原地紋絲不動。他知道自己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必須泰然自若,以不變應萬變。
將到臨近時,那班副竟然停住了腳步,兩眼不停地向這片深草掃視,查看有無異狀。
阿明揉了揉鼻子,躁急地道:」好了,班副,我們趕緊回去睡覺吧!再有十多分鐘就該換班了。」
阿明顯然不願陪他的班副在這裡假扮獵犬,所以才極不耐煩地催促著。
越軍班副當然不明白,靠近了鄧安國的藏身之處反而嗅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這裡的尿臭味委實過於濃郁,完全吞噬了鄧安國身上所散發出的血腥味和汗臭味。
那班副不停地用鼻子吸吐著空氣,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異常狀況,另一個敵兵也催促了一句,他這才嗯了一聲,懷著凝惑的心情,帶著兩個士兵離去。
鄧安國倒抽了一口涼氣,暗裡慶幸自己剛才真是好險,若不是這裡的尿臊味遮掩,只怕已經露出了馬腳。
他抬頭察看,見三名敵兵正緩步走向遠處,那班副不時回頭朝這邊張望,似乎難以釋懷。
鄧安國見狀,心念電轉,忖道:這廝老成精到,謹小慎微,不是泛泛之輩,是個難纏的角色,若不及時除去的話,再殺一個回馬槍,自己恐怕很難忽悠得過去。
言念至此,鄧安國決計痛施辣手,將越軍班副等三人一併剷除,以絕後患,免得礙手礙腳。
那班副走在前面,後面的兩名敵兵並肩而行,彼此間隔約莫尺許距離。
一條瘦削人影慢慢悠悠地從深草裡站立起來,接著屈身疾進,宛如鬼魅那般悄然無聲,在不知不覺間,欺近至後面兩名敵兵背後伸手可及之處。
但見那條人影雙臂倏然暴伸,兩手十指箕張如鉤,迅猛地朝兩敵兵的脖頸抓去。
兩敵兵驀然察覺腦後風聲勁急,各人下意識地轉頭後看,但是已然為時過晚,一雙鋼爪般的手從頸側叉住他倆的脖子,旋即用力收攏,他倆當下呼吸不暢,只覺喉嚨像被鋼鉗給夾住了一樣胸口彷彿堵塞著大團棉花。
那雙手緊並中、食二指,屈成環形,而以拇指屈置中、食二指之間,使三指頂相對,緊緊扣牢兩人的脖頸,掌心中空,虎口成圓形。
兩人頓時無法呼吸,剛想掙扎呼叫,不料那雙手立時將全部勁力運於三指之端,虎口猛地緊縮,食指巧妙配合著其餘指頭,狠力一掐。
喀嚓喀嚓的兩聲脆響之中,兩人的喉骨被那雙手給掐得粉碎,兩人登時斃命,有如兩團爛泥一樣癱軟下去。
那班副聽到身後傳來了異響聲,心知情況不妙,立馬移步扭頭轉身,只見一條渾身長滿草葉的黑影正用雙手掐著他手下兩名士兵的脖頸。恰在此刻,閃電劃過夜空,光亮照射之下,他看到手下兩士兵均是嘴巴張得老大,舌頭從嘴巴裡暴伸出來,分別翻出了白眼珠子。
他心頭狂駭,慌促地後退兩步,立即提槍上肩,卡啦一聲拉動槍栓,送彈上膛,槍口迅疾瞄向來襲之人。
那條人影雙手往開處一分,兩名已然氣絕身亡的敵兵各自側身傾倒。
那條人影在間不容髮之際,右手高舉過頭頂,迅即向前掄出,一道寒芒電射而出,發出嗖的一聲破空嘯聲。
那班副剛欲扣動扳機,忽覺一股勁風劈臉撲來,喉頭立時傳來劇烈刺痛,當下呼吸不進來新鮮空氣。
只見他雙眼暴突,臉色驟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之上,雙手拋掉槍支,伸到脖子間一摸,拔下一件帶著熱血的金屬物事,借助閃電的瞬間雪白光亮,他看到自己從喉嚨拔下的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片。
一時之間,大量鮮血從他脖頸間狂湧而出,意識隨之而漸漸消失,然後頹然向前撲倒,四肢僅只抽搐了兩下,就即寂然不動了。
須臾工夫,三名生龍活虎的越軍士兵便屍橫就地,鄧安國的殺敵手法當真乾淨利索,還是那麼無聲無息,還是那麼令人咋舌。
這一回處在越軍軍營裡,鄧安國無法像以往一樣在貼身摸哨中用刀解決問題,因為用刀斃敵會有大量血漿飆射出來,血腥氣四處飄散,必然會引起敵人警覺,於是他想到了施展鐵指鎖喉手來捏碎走後面兩士兵的喉骨,飛擲手術刀刺穿前面那個班副的喉管。
從嘴裡取下刺刀,鄧安國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掃視一眼橫躺於地面的三具敵屍,只覺得心頭又暢快又愜意,不像此前斃敵後那麼愧悔和悵惘。
人確實是個對環境適應性極強的動物,剛才他還對自己殺敵的殘毒手段心存懼意和不適,但隨著殺敵數目的逐漸遞增,手法也愈加嫻熟,故而越發越覺得殺死敵人是戰士執行危險軍事任務的必須和無奈之舉,因為在戰場上面對窮凶極惡的敵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或者殺人或者被殺,容不得半點善念。
言念間,鄧安國心頭微感寬懷,迅速將三具死得硬棒棒的敵屍拖進草叢中,藏匿起來。
從那班副的屍身上拔下手術刀,鄧安國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為防散發在空氣中,從而引起越軍巡夜哨兵的警覺,便從戰術背囊裡摸出一個大塑料瓶,將事先備好的花草漿液塗了些在敵屍上。這一次,他可不想再因為身上的異味而被敵人注意到了,就在身上塗抹了不少花草漿汁。
重新潛行到那棟吊腳木屋旁,鄧安國三兩下就將兩顆撒布式反步兵爆破雷布設在屋簷下的階梯旁,爾後,他悄無聲息地繞過兩頂帳篷,到達一堆雜物旁邊,忽然聽得左首腳步聲沙沙作響,間雜有幾聲咳嗽,還有嘟嘟囔囔的怨艾之聲,由於夜深人寂,聲音聽起來格外響亮。
鄧安國閃身隱蔽到雜物旁邊的暗影裡,探出半塊臉,循聲搜視。
只見在昏黃的燈光下,四五名披著雨衣的越軍士兵徑直朝這邊走過來。
鄧安國一看就知,他們是剛剛換班的巡夜哨兵。由於顧慮到雜物的暗影隱藏效果不佳,他扭頭搜視左側,發現有一棟吊角木屋,那裡更便於藏身。
他心頭大喜,當下屈身,腳尖點地,助跑幾步,借助衝力,身子朝前翻滾幾米,而後兩腳狠蹬地面,拔離地面兩尺,宛若一片風中落葉,無聲無息地飄過左側一片長勢繁茂的深草,逕直朝兩那棟吊角木屋飄過去。
觸地的剎那間,他雙手撐地拚力一按,兩腿往上甩起,向前翻了個空心觔斗,變成腳上頭下,雙手又是撐地猛按一下,又是一個空心觔斗,撲進屋簷下的暗影裡,然後蹲起身子,慢慢地移動,把後背貼向木屋牆壁。
這時,那幾名敵兵才慢慢騰騰走到近處,鄧安國細心一窺視,發現他們的步履有點沉重,步速也相當散慢,毫無規律,應該是新兵。
只見那些敵兵當中,有的人不住地用手去揉眼皮,有的人在張大嘴巴打呵欠,有的人在緊腰間的武裝帶,有的人則在低聲怨罵著什麼。
鄧安國側耳細聽,其中一名敵兵在抱怨軍營生活既很辛苦,又太枯燥乏味,說自己家境殷實,在念高中,當初是響應國家號召,懷著滿腔熱血才來當兵的,可全然沒有想到當兵的日子是這麼難熬,起早貪黑,風吹日曬,摸爬滾打,站崗放哨,實在太苦太累,部隊紀律太嚴,加上班長嚴厲之極,苛刻之至,動不動就責罰士兵,簡直比管牢獄的犯人還要過分,比想像中差得太多。
他正自當著旁邊的同伴訴苦,那同伴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悄聲告訴他,別再吵了,班長在後面來了,當心給人家聽見,指不定有一頓海訓。
果不其然,後面跟來了一名身姿矯健的老兵,但聽他壓低聲音,向那些士兵訓斥道:」不許說話,給我走快點,他媽的,一群慫包蛋,一無使處。你們以為老子願意賴在這深山溝裡帶你們這幫新兵蛋子是不是?像你們這樣稀稀拉拉,上了戰場非他媽成炮灰不可,不就是讓你們值個夜班嗎?又不是讓你們去營地外面巡夜,他媽有啥可抱怨的,要是讓當官的聽見了,把你們調到前線打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