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孤懸,皎若銀盤。
深秋末,臨近初冬的夜已泛起寒意,蒼莽大地到處露氣沉沉。
回到凝碧峰自己的小院,李齊又是孤獨一人。
來到後院,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微覺悵然,仰望明月,心中生出幾許思念。
他看不得明月,尤其一個人的時候,明月總能勾起他太多的美好回憶。
回憶如月光般輕柔,纏繞上李齊的心頭。他的雙眼變得迷濛,面上不經意的流露出陶然之色。
昔日的美好,一幕一幕,在他的心頭浮現,讓他感到溫馨。
殺手的身份注定了內心的孤獨,而回憶思念,則是消解寂寞,自我慰藉的最佳夥伴。
寂寞時,便回憶幸福快樂的往昔,這個習慣,早已化入到李齊的靈魂裡。
他若忘不掉一個人,那麼這個期限,一定會是永遠,因為他總會不時地想起。
「既然過去已無法改變,那麼,唯有把握現在,才能決定將來……」
良久良久,李齊的神色變得堅定起來,暗暗的對自己說著,他看向天上明月的眼眸之中,閃爍起執著的光彩,輕緩的對自己說道:「奮鬥吧,李齊!那些讓你幸福,讓你快樂的人,曾對你寄予厚望……」
「你要磨滅的,不是敵人和對手,而是……命運的枷鎖!」
父親臨終前的話,猛地浮現在他耳畔。
一霎那,他從回憶之中掙脫了出來,收拾心神,內心恢復了靜謐。
真武塔中的所悟,一一在他的心頭浮現,他的身形毫不猶豫的開始動了起來。
月色下,那個武動的身影,帶著七分冷酷,三分優雅,透著孤獨和堅定,顯得那麼的迷人。
「誰?」
忽然之間,李齊停了下來,神念猛地向週遭張開。
他的面前霍然多出一道人影,是個身材欣長的男子,一身玄色道袍,面上戴著一張變化不息的面具。
那張面具是由法力幻化而成,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著,李齊完全看不透面具之下到底是一張什麼樣的面孔,神念掃過這人面頰,竟是迷霧一團。
他知道這個人一定不簡單。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要做的只有聽命於我!」
男子的聲音詭異而霸道,透著股陰謀的味道。
「聽命於你?」
李齊冷笑。
如果他不願,誰也別想對他發號施令。
「別急著冷笑。」
男子不急不緩的說道:「如果我能決定你的生死,你會不會考慮為我所用?」
來者竟想以生死來威脅他!
聽到這麼一句話,李齊就知道,此間怕是真有什麼陰謀詭計,已經悄然籠罩了自己。
戴著法力面具的詭異男子,李齊能感覺到,他的境界與洞妙妙相差不多,應該是先天虛盤境界,只差一步便能進入玄變境界。
如果是進入真武塔之前遇到這樣的人,李齊絕對不是對手,但是現在,他卻並非毫無勝算,只要給他一個時機,先天虛盤境界的人物也要在他面前栽跟頭。
時機,不是現在!
此人來的詭異,又口出狂言說能決定他生死,不是腦子有病就是真有什麼依仗,李齊心中琢磨不透,暗暗打算一面與之周旋,一面尋找機會。
只要制服此人,他想知道什麼還不是隨他拷問,事情就簡單多了!
他心中念頭急轉而過,面上則是冷冷一笑,喝道:「好大口氣!就憑你也能定我之生死?」
「不是憑我,是憑你的把柄!」
男子的聲音陰森森的,雙眼始終盯著李齊,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非常警惕。
李齊冷笑,「我會有什麼把柄,竟還落入你的手中?」
男子歎了一聲:「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擺明了吧!」他忽地伸出一隻手,掌中托著一塊方方正正的晶瑩水晶,其中就有著一些畫面在閃爍,霍然就是李齊當初殺死郭曉等人的一幕幕。
李齊看的眉頭一皺,心中頓時不安起來。
男子見狀森冷的笑了幾聲,陰沉的說道:「勾結敵對門派,殘害自己同門,這是死罪!只要我將此物交給門中任何一長老,你小子還有明天?」
李齊神色一慌,沉聲道:「你,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會得到這些畫面?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說話間,他的面色已變得蒼白起來,神色更是驚慌無比,忽然眼中閃過一道狠辣之色,身形猛地前撲,便要搶奪那水晶。
男子看見李齊狼狽的樣子,他便知道李齊心中已經徹底慌了,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身形一晃,巧妙的避開李齊,瞬間將水晶收了起來,譏誚的笑道:「就憑你的境界,也想在我手中搶東西?白日做夢,沒睡醒吧!哼,你給我記好咯,你的命運掌握在小爺的手中!至於要你做什麼,時機一到,我自會通告你的!」
話落,男子身形一騰,打算離開這裡。
「你得意的太早了!」
忽然之間,一道冷漠的聲音在男子身後響起。
一瞬之間,他已感到一股森寒傳遍全身。他騰起的身體不由地猛然一震,然後就落回了原地。
男子下意識的低頭看向胸口處,眼神充滿著不可思議,一柄劍正從他的心口穿出,帶著腥紅血跡。
「我想要的東西,只會親手去拿,不會偷,更不會搶!」
李齊將手中的斬顱劍猛地一絞,立時將男子的心臟絞碎。
先假作驚慌,示敵以弱,讓敵人大意,從而對自己放鬆警惕,然後出其不意,施以雷霆一擊。
看似簡單的過程,要做到絲絲入扣,完美無瑕,卻是極為不易。
只要是敵人,任何時候都不可小覷,李齊早就明白這條道理,在心中奉為圭臬,這個男子卻顯然不太明白,所以他死了。
「救我……」
男子全身法力瘋狂逸散,生機越來越弱,一隻手向前探出,五指極力的張開,做出個求救的姿勢,然後絕望的死去——死不瞑目。
李齊緩緩拔出斬顱劍,聽到男子求救的聲音,沉聲道:「周圍還有同夥不成?」然而他卻沒有絲毫察覺。旋即他俯下身去,將地上屍體翻過來,這才看清男子面容,十分陌生。
李齊摘下他手上一枚粗大的儲物戒指,以神念快速煉化,很快就發現了那塊水晶。除此之外竟別無他物。
「看來事情有些糟糕了啊!」
李齊看著手中的水晶,因為不具備法力,無法看到其中畫面。
用水晶、玉片等記錄訊息在修真界非常常見,記錄者可以將自己所見、所聽、甚至所感記錄其中,以便長久保存。
很多門派的高深絕學,便是這樣留存下來的。
李齊知道,這種東西之所以流行,最大的原因便是它可以複製。
「此人臨死之際極力求救,暗中肯定還有同夥……那麼,這水晶,也不可能僅此一份!這些人處心積慮的想要控制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李齊心中疑惑重重,卻也想不明白。
忽然,又是一道人影晃動,陡然出現在李齊的面前。
「師叔!」
來者正是老嫗楊媽,李齊倒是提前感應到了。
「李齊,怎麼回事?」
楊媽看著地上死去的男子,神色頗顯的凝重。
李齊道:「我的把柄被人抓到了,這人來威脅我,讓我聽命於他!」旋即,李齊將手中水晶遞給楊媽。
楊媽只是神念一掃,一切都清楚了,忽地一跺腳道:「糟糕,剛才我遠遠看見一人從你院子附近倉惶遁走……唉,我應該抓著他的,說不定是個把風的同夥!」
李齊一聽,心中一震,果然,外面確實另有其人,極有可能是被楊媽驚走了。
楊媽仔細看了會地上男子,神色更加疑惑起來,沉聲道:「這人不是法雲宗弟子……法雲宗法門皆與風雲息息相關,法力不會是這樣的!可惜我來晚了點,這人身死道消,法力已散盡,僅餘下絲絲法力的氣息,無法判斷他修習的何種法門!此人若是龍王山中宗派的弟子,應該是出自天勢門或月劍宗,可惜現在已無法查證。」
楊媽神色凝重的分析著:「若不是宗派弟子,那就查無可查了!」
龍王山三宗兩門一教共六大派,分別是月劍宗、法雲宗、落英宗、天勢門、魔羅門、魔炎教。
魔羅門、魔炎教是魔道勢力,皆是武道宗門,而落英宗是女修門派,門中不可能有男弟子。
男子既非法雲宗弟子,身上又無魔道氣息,若能判斷出他的法門,以各宗門法門的特點,推測他出自何門就非常簡單了。
不過,龍王山中除六大門派外,還有不少隱世高人,他們有時也會收些弟子。
這些隱世修士千奇百怪,大多行事低調,深藏不露,單憑一法門,根本鎖定不了目標,況且現在連法門都無法知道。
楊媽也是一陣頭大,忍不住歎道:「此人身份,撲朔迷離……不過,能夠暗暗潛入宗門,看來應是有門中弟子接應!」
她也知道,李齊要奪水晶,必須要殺了此人,而且必須要一擊必殺,不然的話,以二者境界上的巨大差距,此人反擊起來,李齊勢必沒個好結果。
沒有留下活口,實在是情勢所迫,怪不得李齊。
說話間楊媽揮掌打出一道法力,將地上屍身毀的一乾二淨。
毀屍滅跡罷了,楊媽才看向李齊道:「水晶中所載,竟有魔炎教弟子參與其中,李齊,這是怎麼回事?」
事到如今,李齊也沒必要再遮掩,當下便把黑霧山的前後遭遇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
楊媽聽後,露出讚賞之意,輕歎道:「修真求道,唯我獨尊,本沒有那麼多約束,只要自己心中無愧,那便是對的!結交魔炎教那二人,是你們的緣分。不過,君子有度好結交,小人陰險難提防,你現在實力尚淺,遇事要三思而後行,不要太過意氣用事!」
結交魔炎教洞靈子和洞妙妙一事,楊媽看的很淡,這讓李齊心中放鬆了下來。
同時,楊媽這番話,也更加激起了李齊對實力的渴望。
修真求道,講究唯我獨尊,無拘無束;修真界則素以強者為尊,講究逍遙自在!
強者行事隨心所欲,言出法隨,弱者卻不堪風雨,須得處處小心。
就譬如李齊,不過是為求自保,才殺了郭曉等人,但一不小心,把柄落到別人手裡,被人威脅,說到底,正是因為他不是強者。
楊媽看著李齊眼中那炙熱的渴望,不禁流露出欣慰之色,沉聲道:「李齊,明日一早你便可隨我上翠屏峰了。」
「真的?!」
喜訊來的太突然了,李齊忍不住大叫了一聲,然後不解道:「可是我還不是先天啊?」
楊媽道:「你入法雲宗,前後不足半月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撲朔迷離的可怕事情……洛寒非常看好你,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所以也管不得什麼門規戒條了!」
很快就能見到師父大美人了,李齊心中一陣高興,忽然,又有許多擔憂。
他知道,門規戒條絕不是那麼好逾越的,不然的話,白洛寒當初明知道他進入內門有風險,又何必讓他下山呢?
現在李齊提前上山,顯然是因形勢危急,白洛寒才不得不這麼做。
腦中閃過當初拜師的滑稽情形,李齊心中不禁歎道:「原來,師父是真的賞識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