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聰聰的心裡,不知怎麼的,佈滿了苦澀,她的眼睛裡,彷彿看不到現在氣勢正盛的男子,悵惘萬分,她只看得到那個每日裡閒坐血澤池邊,幽幽然靜思彈琴的南辰帝君。
她只看得到那個世間一切都不曾收入眼底的,寂寞而又高潔的帝君大人。
她只想要看到那個會在她傷心絕望時,突然出現在眼前,溫柔地撫慰她的紅哥哥,那個偶爾笑顏綻放,引世間無數風華盡折腰的無雙美人。
那麼多個他,卻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即使一身紅衣,即使一頭銀絲,卻失卻了熟悉,變成了在這孤冷荒寂的人間,燃燒著熊熊烈焰的野心家。
「你,究竟是誰?你是誰!」
白聰聰高高擎起自己的腕子,腕間的鐲子散發著柔美的光芒,她卻還是冷的瑟瑟發抖。
紅兮然的眼中,蕩漾著邪魅的波光,:「哈哈,你問我是誰?聰聰,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我是誰的了!」
修長如玉的手,摩挲著白聰聰腕間的肌膚,她努力地掙扎,卻掙不脫一絲半點兒,反而因為紅兮然的用力,而青紫了一片本來潔白的肌膚,斑斑駁駁,顯得格外的怕人。
「我可以是南辰帝君,可以是紅兮然,我的一切,都是因為你而改變,白聰聰,你便真的一點兒機會都不願意給我嗎?」
紅兮然的眼神茫然若失,他手上的力道不減,他嘴上的話說的狠絕無情,他的心,卻在陰雨中哭泣:「對了,你不是一點兒機會都不給我的,你給了,你給了呀……」
慘然地笑著,紅兮然的話是在傷害白聰聰,卻更是傷害自己:「你總是這樣,總是在給了我一點點希望之後,便毫不留情地收回!你的心裡,永遠都是他,永遠都是那個卑賤的妖魔!」
白聰聰怯懦著唇,眼底,帶了茫然,卻在聽到面前男子對寞的污蔑後,喃喃回應:「他不是卑賤的妖魔,寞是很好很好的人……」
「人?好人?聰聰,那我便讓你知道,在你心裡這麼好的人究竟有多麼的好!」
紅兮然的唇邊流瀉著一絲魅惑的笑意,眼中,卻是慘然,紅袖輕卷,白聰聰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這一尺紅綢包裹,紅芒大盛,虛幻與現實相交,恍若蓮花盛開,紅綢撲洩,中間,卻再沒有了白聰聰的身影,而是一隻兩個巴掌大小的小東西,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耳朵,白絨絨的皮毛,黑溜溜的眼。
紅衣男子施施然蹲下了身子,與小東西茫然的,還殘留著驚恐的眸子相互注視,輕笑:「現在的你,可以見到真正的他了,你高興嗎?「
「嗷嗷嗷吼~!」
白聰聰喊著怎麼回事,卻只有這野獸的叫聲,她的大眼睛掃視著自己的全身,心底滿是恐慌,沒有心思再搭理笑的怪異的紅兮然,只是攆著自己的尾巴,急的團團轉。
「好了,再轉便把自己轉暈了!」
大手輕輕放下,在白聰聰圓潤潤的,毛茸茸的頭部撫摸,無比輕柔的動作,白聰聰不自覺地歪著頭,蹭了蹭,額頭上的王紋,都彷彿舒展了開。
紅兮然眼中的殘冷盡數褪去,化為了溫柔,手指輕輕地撓著白聰聰的頸子,讓白聰聰越發地舒服,也越發地不知所措。
「嗷,嗷嗷吼吼?」
下一刻,白聰聰強自忍住本能的衝動,挪開了身子,小爪子使勁兒地拍到面前那只修長美麗的玉手,然後死命地指著自己,嗷嗷嗚嗚地叫著。
紅兮然唇邊的笑容未曾斂去,眼底,多了一些惡意,手重新放在了白聰聰的頸子上,拇指與食指一捏,柔滑的皮毛在指間蕩漾,白聰聰的身子離地面越來越遠,而她的眸子,卻隨著紅衣男子站立起來的身姿,直直地與那雙魅惑的鳳眸對視。
「聰聰,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若是他選擇了你,我以後,定然不會傷害於他,若是他負了你,那麼,你也定要死心!」
白聰聰的四肢猛地掙扎了起來,她不知道紅兮然突然將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是要做什麼,可是,她才不會和他來這種無聊的賭注呢!
頸間的皮肉一緊,白聰聰的四肢漸漸失去了力氣,紅兮然的聲音幽幽響起:「聰聰,乖,不要惹我發火……」
明明是帶著些許忍耐,些許無奈的柔聲細語,白聰聰卻軟了四肢,啪嗒一下,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四個爪子蜷曲在了腹部,好,好危險的感覺。
紅兮然看著小東西眼中委屈的,帶著點點水潤的清澈大眼,唇邊的笑意更盛:「這些話,我只說一遍,你一定要記住……」
紅兮然魅惑的聲音裡,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你與他,有三世情緣,三世緣盡,神魂湮滅……」
白聰聰的腦袋一挺,愣在了那裡,聽到自己與寞有三世情緣的時候,她應該很開心,可是,當紅兮然說到神魂湮滅的一刻,心,卻撕裂了一般地痛。
「嗚嗚,嗚嗚~」
白聰聰的嘴裡無意識地烏魯著,帶著絲乞求,乞求紅兮然不要再說。
紅兮然的眸子閉上,再睜開,裡面瀲灩著無窮的美麗:「去他的身邊,你的選擇,他的選擇,我的選擇,這一次,我成全你,只是,你也千萬不要再讓我失望!」
紅兮然最後的話,帶著太多的謎底,白聰聰的腦袋從來便不是擅長分析的,她還愣愣地不知所措,他卻已經衣袖輕揮,將她圓潤潤地轉暈了頭。
白乎乎的小東西流星般地墜落,紅衣男子的身邊閃過一片金芒,仙姿飄渺,滿面漠然的僧人,與他並排站立,看著彷彿另一個世界的百態。
「南辰,朕從來不知道你居然還有另一個名字!」
唇開合,空茫茫的聲音,彷彿天際傳來,僧人清俊的容顏下,是一雙缺乏感情的眸子。
「陛下想要的,也只不過是三界之主,聖人之位,小仙有什麼身份,又有什麼關係?」
紅兮然的眸子仍然停留在白聰聰墜落的地方,那裡,是一片青青綠草,他看到兩隻鳥兒好奇地飛過去,在草叢中打轉,不時輕啄,他看到,小小的爪子胡亂地一揮,將那些搗亂的小東西趕走,惹得一陣嘰喳亂叫。
眼底的光芒,柔和地彷彿可以溺斃世間的萬物,惟有藏在袖中的雙手,卻冰冷地滲人,緊緊的,緊緊的,握住,不容許一絲的脆弱洩露。
「呵呵,怎麼會沒有關係?畢竟,南辰你存在的時間,比朕這堂堂天帝都要久遠,若不是你真的沒有神心,朕真的要懷疑,你也是上古神人呢!」
僧人的眼中,是古井無波,他的話,卻含著逼人的鋒芒。
紅兮然轉身:「陛下,我是什麼身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你的掌控之中,我可以助你成就聖人,永世不滅,即使是天道,也無法左右你三界之主的地位!」
斂袍施禮,紅兮然的話,讓天天帝分身柔和了神色:「南辰,吾功成之日,定當予你萬人之上的尊位!」
禪唱陣陣,紅兮然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荒野,笑顏綻放:「萬人之上?呵呵,萬人之上呀……」
諷刺的,自嘲的,幽幽的話語中,含了多少心事,無人得知。
在紅兮然與天帝分身勾心鬥角的一刻,白聰聰已經成功地自草叢中掙扎而出,擺脫了那些纏繞著自己四肢的籐蔓,白聰聰猛地抖了抖身上的毛髮,塵土草葉飛舞中,她傻乎乎地張大了眸子,看著面前的潺潺小溪,幽靜的小屋,凌亂的柴火,裊裊的炊煙。
「這,這裡真的是?」
艱難地吞嚥了一口口水,白聰聰帶著些驚疑不定的,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出了腳爪,一愣,她恍恍惚惚地瞅著自己如此自然而然的行為,有些傻了,怎麼四肢行走,一點兒都不覺得彆扭?彷彿,彷彿她有很長的時間都是用四肢行走,比任何的行走方式,都熟悉而自然。
小小的肉墊下,踩著的是軟軟的,帶著鬆鬆泥土的青草,鼻間,嗅聞到的是芳草萋萋的清新滋味。
「這便是人間嗎?」
喃喃自語著,白聰聰望著腳下,一個個小小的爪印按在泥土中,那麼的鮮活,不是天界奇花異草,仙塵渺渺間永遠缺少的粗陋和凡塵氣息,更不是魔界枯寂而又蒼涼,死氣沉沉的難受,這裡,是真實的,真實地讓人感動。
白聰聰眸子眨呀眨,只覺的莫名的鼻酸。
這裡是真正的人間,這裡,是她看到的他們隱居的地方,身體先於頭腦做出了選擇,白聰聰很小心,很小心地挪到了小木屋的外面。
後肢微微使力,兩隻前爪,沒有一絲聲響地扒住了簡陋而又低矮的窗稜。
陽關灑射出點點金色的光芒,屋中簡單而又溫馨,正中間是一個方方的桌子,還有供三四個人安坐的椅子,上面,鋪著草編的小蓆子,窗邊,是小巧可愛的瓷瓶,裡面插著幾朵各色的小野花,花瓣輕展,吐露著輕微的芳香與羞澀的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