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西絲沒有貿然靠近清風港,空氣透著沉悶,她緩緩將水晶球降下。腳下的樹梢隨風搖晃,宛如陰暗的浪潮。
「……不會吧!」她情不自禁地低聲喃喃。指尖黑色的小水晶球就像黑珍珠一樣,隱隱有七彩的光點藏在最深處。她臉色一凜,猛地將水晶球甩了出去。
突然,水晶球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她握緊水晶球,手指微微發白。
不用確認了。
這種氣息,這種感覺,微微牽動一絲熟悉的安全感,滄桑、深沉、悠遠,像是永遠都看不透的無星之夜。有一種詭異森冷,仿若噩夢的力量與拉克西絲所熟悉的「黑色星辰」的力量抗衡著。不用確認,她能感覺得到。
心裡咯登一聲。
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拉克西絲的老師就是亞撒.赫爾諾斯,關於她的老師,拉克西絲有很多不滿,她總覺得老師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她。老師的心裡,總是藏著太多秘密,她什麼都不知道。在亞撒面前,她就像個小孩子。
可她卻無法厭惡亞撒。不得不承認,她依然有那麼一點依賴亞撒。拉克西絲成為執行者的時候只有十五歲,是當時最年輕的執行者,如果沒有亞撒保護她,恐怕,她根本走不到今天。
她幾乎是無條件地相信亞撒所說的每一句話,這讓她覺得格外惱火。其實她不瞭解亞撒啊,她看不懂亞撒啊。憑什麼要相信那個拋棄了她、拋棄了聯盟的「叛徒」呢?亞撒不是普通人,亞撒的過去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儘管如此,她還是想要按照亞撒期待的去做,想要實現,亞撒以前的「理想」。
樹林的某個角落,傳來一縷空間的波動。拉克西絲轉動了一下手中的小水晶球,黑色褪去,幻化出幾個人類的影子。拉克西絲不由露出詫異的表情。
原來約書亞小城裡還有會使用空間魔法的人?
默默地,心裡蕩漾開一股柔和的暖意。緊接著又有點擔憂。水晶球把伊凡、艾夏還有秀琳的身影映得十分清晰,他們身上沾滿了殷紅的血,有一股本源魔力的氣息籠罩在他們周圍。那種氣息,和她剛才所感覺到的、來自清風港的氣息很相似。
不過,並不是完全一致。
伊凡他們顯然是沒有注意到拉克西絲在用水晶遙遙注視著他們,三人一起消失在一扇看不見的「門」中,透過水晶球。拉克西絲能感覺到「門」的震動,它是通往約書亞小城的。只有一個人還待在原地,仰起頭來眺望。
煙霧濛濛,那個人,應該什麼都發現不了。他拿起一塊浮現出金光的石頭,低聲念出咒語。很快也消失了。
拉克西絲的表情嚴肅起來。
她無法感知那個人去哪了,那個人所使用的空間魔法,是巫師們的古老秘術,那個人的外貌特徵——紅茶色的頭髮與碧綠的眼睛——也讓她聯想起奧拉王國的王室。
那個人好像是在保護伊凡他們。
雖然不知道這件事和亞撒有什麼關係,也不知道失蹤的亞撒為什麼會出現在彌賽亞島上的港口。拉克西絲相信,亞撒應該是不會傷害無辜的人類……大概吧。
她知道的。亞撒也曾經做過一些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或許只是因為亞撒在那裡,她不想在這種時候面對他。她是魔導聯盟核心議會的人,要是被別人發現她和亞撒在一起,她會落到走投無路的境地。
彷彿想要逃避什麼似的,拉克西絲掉轉了方向。然而就在這時,來自清風港的魔力,突然失去了平衡!
水晶猛地震盪了一下,驟然下沉。拉克西絲一個趔趄,險些撞在自己的水晶壁上。堅固的水晶,好似快要破裂的肥皂泡般震盪不停,拉克西絲趕忙撤去水晶,平緩地落到地上。
胸口,就像是有一塊巨石壓住她的肋骨,悶得她不由自主地憋住了氣。她匆忙回過頭,遠方的天空,彷彿一塊黑色玻璃,佈滿閃電般觸目驚心的裂痕。
……
世界重新變得明亮,人聲嘈雜。
「艾夏!」「莉雅!」「怎麼了?」「他們受傷了!」雜亂的叫嚷聲在約書亞小城之外的小路上迴盪,伊凡摟著艾夏的肩膀,驚慌失措地呼喚著她。
艾夏昏過去了。
莉雅也昏過去了。為了把伊凡他們召喚到安全的地方,莉雅的魔力嚴重透支,再也無法保持意識清醒了。
「你們怎麼樣?」約翰的聲音沉穩得好似一座可靠的大山。通過「門」的時候,秀琳抬著艾夏的腳,她慢慢地把艾夏的腳放下。
「我和伊凡還好,艾夏傷得很重,她可能中了本源魔力的毒。」
四週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跟著約翰一起過來迎接他們的都是教會的騎士與火槍手,但即使不是魔導士,他們也明白魔晶中毒意味著什麼。要麼死,要麼變成魔物。
「她在自己抵抗魔力。」秀琳馬上又補充一句。黑色的霧氣已經削弱到只剩下一層薄霧了,應該就要散去了,「她做的很好,之前她還跟我們說話,她是剛剛昏過去的。」
「我明白了。」不需要更多的解釋,約翰轉身朝著騎士與火槍手命令,「快去拿清水!把止血藥還有繃帶給我!叫利諾醫療所騰出一個房間!」
「騰不出來,受傷的士兵把所有的房間都佔滿了!」一個中年騎士戰戰兢兢地回答,視線不斷地瞟著一身鮮血的艾夏。
「那麼,把儲物室整理一下,儲物室沒人吧?」秀琳騰地站起,想起了他們用過的那個狹小的儲物室。
「是!」騎士立刻一本正經地站好,轉身快步跑開。
黑霧越來越淡。
纏繞著艾夏的魔力也在迅速地減弱,約翰蹲下身,感應這虛無縹緲的魔力,就像是一隻垂死的野獸,連拚死掙扎都做不到了,還在不甘心地亮出獠牙。
約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就這一會兒,他居然都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把止血藥和繃帶交給秀琳。
「我看,還是把這件事告訴拉克西絲.芙洛蒂卡大人吧。」他建議說。
「她來了?」伊凡吃了一驚,目光終於從艾夏身上挪開,落在了父親臉上。
「呃,她啊,她去清風港了。」約翰不知道怎麼回事覺得有點尷尬,他撓了撓頭,傻笑一下。伊凡和秀琳頓時交換了一個更加驚訝、甚至可以說是驚恐的眼神。
「不用擔心她。」秀琳沉聲說,「芙洛蒂卡畢竟是聖魔導士,她知道應該怎麼做。」
「哦。」伊凡虛弱地點了一下頭。
清風港那裡,已經變成根本不可能靠近的戰場了。
不過,拉克西絲大人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