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有一點還是提醒對了,塞林知道的事情遠比伊凡他們所料到的要多得多,她不僅知道兩天前的深夜沒有魔族潛入,她甚至對卡洛與安琪兒的身份也一清二楚。奧拉王國政變之後,魔導聯盟核心議會成員亞特爾·赫爾諾斯帶回一位黑髮少年與一位嚴重燒傷的小女孩。拉克西絲對奧拉王國的情況相當瞭解,自然推測得出兩人的身份。
女孩雖然已經因為燒傷而分辨不清面貌,少年卻有著布蘭德斯家族典型的外貌特徵,以及奧拉王國地獄騎士那種死氣沉沉的氣質。亞特爾·赫爾諾斯向外宣稱這位少年名叫卡洛·普朗特,但是拉克西絲知道,他是奧拉王國貴族布蘭德斯家族的後裔。布蘭德斯家族遭到文森特王的清洗,身在王宮的卡洛·舒伯特·布蘭德卻下落不明。
拉克西絲並沒有告發亞特爾的打算,她是魔導聯盟的人,魔導聯盟本來也不會參與奧拉王國的政治。這件事,她只告訴了她很信任的手下卡特琳娜·塞林。安琪兒這次回到奧拉王國的事情塞林也早已知道,她跟隨在文森特身邊,本來就有幾分防範的意思。
然而,塞林完全沒有料到安琪兒會變異成魔物。
「……她說,安琪兒出事了。」
塞林與拉克西絲一起漫步走在林中小徑,講述起那個深夜發生的事情,這是事後翠絲·卡萊爾告訴她的。「但是瓊沒有讓卡萊爾和布萊恩跟他們一起去。卡萊爾和布萊恩調查『杉樹林之家』火災的時候,倒是得到了有趣的消息。」
塞林苦笑著聳了聳肩,「我這段時間一直很忙呢,也沒有機會好好調查。瓊跟我說是會飛的魔族潛入了城中,我想瓊不會笨到以為我相信她的說法。」
「你沒有追問下去吧。」拉克西絲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當然沒有,文森特的騎士還在場呢。」塞林愉快地搖了搖頭,「我叫瓊和普朗特自己處理,總得表現出信任他們的樣子。瓊和普朗特是對好搭檔,雖然,她跟赫爾諾斯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她願意為普朗特做事。」
「嗯,既然是普朗特極力隱瞞,那事情就和我們猜測的差不多了。」拉克西絲注視著前方,口氣不禁有些煩躁,「斯洛斯想得到那個亞特爾手上的公主?這就是她的目的?」
「拉克西絲,我們得先瞭解赫爾諾斯將公主送回奧拉王國的理由啊?」塞林笑著歪過腦袋,彷彿想安慰她似的,用柔和的動作輕晃她的胳膊,「我還沒見過安琪兒公主呢,我想,普萊斯城裡發生的事不是偶然,赫爾諾斯做了什麼,我們還一點都不知道呢。」
拉克西絲扭頭看了她一眼,陷入了沉默。
亞特爾·赫爾諾斯是四年前的那個冬天被他的哥哥亞撒·赫爾諾斯帶到伊德格拉修城裡來的。
拉克西絲曾是亞撒的學生,當時,她向亞撒詢問了亞特爾的情況,但也只瞭解到亞特爾之前一直躲藏在耶林地區的彌賽亞島上。如果不是因為第七魔將斯洛斯的突然襲擊,亞撒可能還找不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可是在那之後不到兩年,亞撒就突然失蹤了,他和世界樹之間的連接莫名中斷,整個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亞撒是不會死的。拉克西絲知道亞撒有多強。伊德格拉修內城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但是至今都沒能得逞。今年一月,她還碰巧見了亞撒一面,雖然只是短暫的一次見面,卻也讓她看到了亞撒現在的狀況——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他過得挺不錯。
「赫爾諾斯家族的人……」
沉默半餉,拉克西絲低聲喃喃。「一旦成為敵人,恐怕會很難對付。亞特爾·赫爾諾斯,他實際上,比你我都要年長啊……」
對於這一點,拉克西絲深信不疑。沒有人能夠看出「黑色星辰」繼承者的年齡,無論是亞撒還是亞特爾。關於神秘的赫爾諾斯家族,有個很不吉利的傳聞:假如你知道了「黑色星辰」繼承者的生日,那麼,你將背負與他們一樣的詛咒。
普萊斯城內,躲在地窖裡的人們還不敢走出地面。
士兵很快便開始盡職盡責地四處巡視。他們不知道南方發生了什麼,但仍是感到一陣陣心悸,從天而降的恐怖氣氛令他們頭皮發麻,想必是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塞林帶著拉克西絲回來之後便徑直去了指揮室,士兵們看見拉克西絲的懷表,還有塞林故意作出的恭敬姿態,頓時驚異不已,思忖著是大人物來了。
伊凡是臨近傍晚時分才醒過來的。
他做了一些奇怪的夢,夢裡模糊不清的畫面籠罩在一片白光之中。他感覺那應該是一座浮在空中的島嶼,醒來以後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了。
窗簾拉得緊緊的,他看不出現在的時間,並不寬敞的營房裡放著普萊斯城罕見的魔晶取暖裝置,形狀酷似壁爐,照得整一片牆壁宛如落日霞光。他從床上坐起來,突如其來地有些驚慌失措。
漸漸消失的夢的記憶和漸漸甦醒的現實記憶混在了一起,他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是站在安琪兒的墳墓附近的。魔女襲擊了他,他聽見他的腕輪發出清脆的破裂聲,之後便完全失控。有什麼東西從裂縫裡冒了出來,淡淡的溫暖無聲無息將他包圍,彷彿是守護他的懷抱。
夢境的最後,那被白光籠罩的島嶼離他越來越遠。
他立即低下頭想要找到金色腕輪的蹤跡,卻什麼都沒有找到,反倒是看見卡洛一動不動躺在旁邊的床上,看起來就像躺在棺材裡似的。
他想過去看他一眼,腦袋卻昏昏沉沉,身體也輕飄飄地不聽使喚。坐了好一會兒,他重新躺了下來。
「卡洛?」他猶豫了半餉,側過頭,試著喊了一聲卡洛的名字。他以前從來沒有當面叫過卡洛的名字,卡洛對他的稱呼十分客氣,總是用姓來稱呼他,但是他和艾夏談論卡洛時一直都用的名字。卡洛沒有回應,伊凡聽見他緩慢的呼吸聲,略微心安了一點。
鐵條固定的木門這時發出了響聲。伊凡朝著門口望去,感覺門外好像有不少人。
門開了,一臉淡漠的金髮女子裹在薄薄的黃昏se之中。拉克西絲·芙洛蒂卡的目光像閃電般迅速掃過房間的每個角落,伊凡下意識地想要躲進羊毛毯裡,卻沒有來得及。
「讓我看看你的傷。」聖魔導師大人用極其冷淡的語氣說。伊凡只好再次撐起身子,她看見艾夏也跟在拉克西絲身後,不禁心裡一沉。
芙洛蒂卡大人好像知道了什麼。
他們可能……守不住安琪兒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