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萊斯城的街道，逐漸恢復了生氣。
這兩天以來城裡再也沒有傳出魔族襲擊、魔族混進城內的消息，儘管恐懼的陰霾還沒有完全消去，趁著這連日的晴天，城裡的人們也想出來活動活動，和親朋好友們議論議論。卡洛抱著一束雪原罌粟走在通向南城門的石磚路上，艾夏緊跟在他的身側，伊凡倒是離他稍微遠了一點。
這叫什麼情況啊！
和卡洛一起去祭奠安琪兒……還有比這更尷尬的事情嗎？伊凡現在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他很後悔，後悔沒在第一時間阻止艾夏，莫名其妙地就被艾夏給拽了出來。也許現在回去還來得及，不過，卡洛始終沒有說他什麼，他要是回去的話，總覺得不太合適。
「那個，這個……花，是，是卡洛特意為安琪兒采的麼？」
艾夏跟卡洛說話也顯得很不自然，但她還是努力露出明媚的微笑。卡洛這兩天給人的感覺太陰沉了，幾乎沒聽到他跟別人說話，總覺得卡洛……離他們越來越遠了似的。
當然，以前的關係也不能說很近吧。
卡洛側過頭，神色漠然，表情冷若冰霜，彷彿在質問艾夏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就在艾夏以為他不會回答、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時，他居然開口了。
「我們攻下了一座被魔族奴隸佔領的小鎮，我看到小鎮裡有花，就摘了幾朵。」他注視著艾夏，語氣不像聊天，反倒像是匯報任務似的，「這一帶，只有雪原罌粟。」
「啊，啊——是這樣啊。」艾夏連連點頭，「那個，那個秀琳姐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拜託，別問了吧，掛著那麼牽強的笑幹什麼？伊凡很鬱悶地望著艾夏的側臉。就算以後永遠都無法跟卡洛和好也無所謂吧。這個想法悄無聲息地從他腦海中冒了出來，帶起一絲酸楚和疼痛。
他跟卡洛兩人，也算是一起做過任務，卡洛好歹也教過他劍術，總覺得……
「她讓我先回來。」卡洛說。他還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艾夏，連腳下的路都不看。
「噢，這個，那個……還，還順利吧？」艾夏接著沒話找話。卡洛眉頭微微皺起，表情有些困惑。
「我，我的意思是，魔族……應該撤退了吧？」艾夏的雙眼閃爍個不停。
卡洛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陰沉。等了大概十秒鐘左右，他說。
「我們發現這次攻入奧拉王國的魔族，全部都是斯洛斯的奴隸。」卡洛的語氣像冰凍的鋼鐵一般又冷又硬，「他們對斯洛斯的命令絕對服從，但是，最近兩天斯洛斯下落不明，奴隸們躲藏在普萊斯城以北的小城鎮裡，他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停頓了一會兒，卡洛又說。
「這場戰爭的關鍵是斯洛斯，只要能活捉或殺死斯洛斯，魔族奴隸就會自行潰散。」說完，卡洛轉過頭，目視前方，一副「我已經作完報告了，沒我什麼事了」的表情。
艾夏訕訕地瞅了他好一會兒，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把對話繼續下去了。她神色迷濛地望向南方的天空。距離南城門還有大概二十多分鐘的路，出了城之外還得上山，還得穿過杳無人煙的森林。這麼長的時間……難道就這樣各自一聲不吭嗎？
真是僵死了。
要不是艾夏夾在卡洛和伊凡之間，時不時想出幾個問題來搭訕，那場面只會更加僵死，僵得叫人直想逃命。伊凡默默扭過頭瞥了一眼路旁經過的馬車，抬手扶著額頭，盼望著早點到達安琪兒的墓前，送完花早點回來。
突然，卡洛明顯放慢了腳步。
走到前方的艾夏疑惑不解地回過頭來，只見卡洛已經轉過了身，臉色一片鐵青，暗青色的雙眼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他直直地盯著伊凡，像是在等他跟上來。
伊凡立即停住腳步，繃直後背，有點驚恐地回視著他。
什麼意思？要找他算賬嗎？
「我要跟你道歉，亞菲爾。」
片刻的沉默之後，卡洛用完全不像道歉的強硬口氣說，伊凡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感到……好像哪裡出了什麼問題？
卡洛跟他道歉？這，這又是什麼情況啊？
「你不是芙洛蒂卡的手下。你從加入聯盟之後就一直和秀琳在一起，並沒有與芙洛蒂卡保持聯絡。你和塞林也是最近認識。你威脅巴爾蘭……是出於自衛的目的。」
卡洛一板一眼地慢慢解釋，仍是那種毫無起伏的聲音。伊凡愣了好一會兒。震驚過後，他大概聽明白了卡洛的意思。
「嗯。」他低聲應了一聲。
這兩天卡洛好像特意去調查了一下，大概，已經問過秀琳他們了吧。一邊忙著對付魔族奴隸一邊還要特意調查伊凡，感覺好像很重視他似的，實際上，伊凡卻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似乎他在卡洛眼裡是個嫌疑犯。他撓了撓腦後的頭髮，避開卡洛的目光。
好吧，既然你已經調查完了那就沒事了吧，用不著道歉，卡洛道歉的樣子比他發火還要詭異，太讓人受不了了。然而，卡洛好像還有話想跟他說，筆直地站在路邊一步都沒有挪動。
「我並不是沒有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為什麼，卡洛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麼一句，「我認為，我和雷伊殿下曾經是朋友，這是我自己的想法。」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啊？
伊凡整個人都窘了，搞不懂卡洛是什麼思路。什麼意思？卡洛想跟他談烏鴉？站在奧拉王國的大街上談論奧拉王國尊敬的王子殿下麼？這位王子還是個非法魔導士，間接害死了卡洛的父母，目前還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以前問過雷伊殿下很多問題，並不是別人的命令，是我自己想問。」卡洛嚴肅地說。他其實聲音不大，除了伊凡和艾夏兩人之外，別人估計也注意不到他，「雷伊殿下可能認為我只是別人的工具。」
「……呃，噢。」
伊凡有些發懵，腦袋裡像是堆了一團漿糊。
卡洛的意思是……他想跟烏鴉解釋嗎？
可是伊凡不是烏鴉啊，就算卡洛覺得兩人很像，他也不可能代替烏鴉。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卡洛不是很憎恨烏鴉嗎？
安琪兒出事之後，他應該更恨烏鴉了吧！
「安琪兒殿下的想法……」卡洛的聲音愈發低沉，「我本人並不贊同，但我不會違背她的意願。」卡洛低下頭來，垂下的雙眼裡總算有了一絲情緒，好像是……後悔，或者彷徨。
但他很快轉過身去。
他繼續朝著南城門的方向走去，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艾夏瞅了他一會兒，沒有追上他的腳步，而是跟在了伊凡旁邊。
兩人跟在卡洛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直到出了普萊斯城，也沒有人再提起別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