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離開塔卡漠鎮吧。」
躲在克拉倫斯身後西維婭緊跟著懇求道,但很快又像是被自己的話嚇到了,猛地縮了回去。她,她怎麼會想要讓大家離開塔卡漠鎮呢?
惶恐的氣息,隨著這令人費解的要求漸漸瀰漫開來,人群裡響起微弱的躁動,長老們互相交換著緊張的眼神。
只有阿爾傑農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對兄妹。
「我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
阿爾傑農搖了搖頭,他看上去仍像是兩人的長輩,正在耐心地教導他們,「克拉倫斯,西維婭,看在你們也曾經幫過我們,讓我們的這些船隻沒有捲入災難的份上,想走就走吧,我不會為難你們,我也不會讓其他長老為難你們的。」
說著,他又看向烏鴉。
「魔導士先生,可以了吧?請放開我們的長老。」
阿爾傑農仰望烏鴉的視線十分誠懇,卻又不失尊嚴。烏鴉歪了下嘴角,彷彿有些拿他沒辦法似的輕哼了一聲,放下了手上的匕首,然後從船上跳了下來。
所有巫師,誰都沒有試圖攔住他。他們全都瞪大了眼睛盯著烏鴉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烏鴉徑直走到阿爾傑農跟前,默默地瞟了他一眼。
「你們打算死在這裡,是吧?」
阿爾傑農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陰沉。
「你們死不死跟我沒關係,不過,鎮上的人也不全是巫師吧……」烏鴉擺出一副漫不經心地表情,甩了甩髮絲上的水,斜瞄著遠方的夜空。
「對啊!鎮上還有很多無辜的鎮民啊!你們也有家人的不是嗎?」猛然間明白了烏鴉的意思,艾夏禁不住大喊起來。然而,她話音未落,就立刻感覺到來自前方幾名長老冷冰冰的目光。
糟糕……身為聯盟魔導士的她,好像不適合勸說這些巫師吧。
「你們不用說了。」阿爾傑農的視線和那些巫師一樣冰冷,不過,也許是以前見過面的緣故,他蠕動的唇齒中吐出來的卻是相當和氣的聲音。「就算離開,我們也無處可去啊,『外面』的世界對我們來說,太陌生了。」
艾夏撅起嘴巴,像是想要把自己的心聲全部傳達出來似的,迎上阿爾傑農的視線。
「但是……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不是麼?就算不瞭解『外面』,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
「不可能!」阿爾傑農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外面是你們的世界!你們的世界……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嗯沒錯,不過這個傢伙倒是過得很好。」烏鴉突然樂呵呵地笑了起來,他伸出大拇指示意一旁的克拉倫斯,「我姐的這傢伙貌似也是個巫師吧……」
「嗯,對,對……」艾夏現在只能跟著烏鴉應和了。她驚喜地看著烏鴉。烏鴉表面上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其實他還是不希望戰火將這裡洗劫一空,他是個好心人呢。
「是的,我現在過得很好。離開之後,我的朋友會為大家安排去處。」克拉倫斯沉著的語氣實在是讓人安心多了。就在這時,一直沒有吭聲的黛芙妮也懦懦地開口了。
「不,不介意的話,我也,幫個忙好了。」黛芙妮站直了身子,雖然小心翼翼,卻還是以萬分真誠的目光看向這些不領情的巫師,「雖然,我好像給大家帶來了很多不幸,就算是當做補償,我會把……雷貝洛沙漠,我們的綠洲阿爾卡蒂亞的地圖送給大家,那裡的人們,都是很尊重古老的知識的。」
「去阿爾卡蒂亞好像也是個不錯的計劃。」克拉倫斯頓時眼前一亮,有些驚異地打量著他並不熟悉的黛芙妮,「至今仍有很多羽族生活的綠洲,在這塔卡漠鎮的記載中,也是一片『聖地』吧!」
嘩啦——
本來還算平靜的局面頓時被這句話打破了。
塔卡漠鎮因為有著古老的傳承,的的確確是巫師們的聖地,然而「聖地」並不是只有塔卡漠鎮啊!船上的巫師們開始議論紛紛,吵雜聲越來越大,連那些憤慨的長老都開始迷茫起來。離開塔卡漠鎮?他們從未想像過的一個問題,現在卻不得不去考慮。
然而長老們還沒有想出一個結論的時候,他們身後,有一個穿著灰色斗篷的年輕巫師高高地舉起了手。
「我,我想去……」
年輕巫師的聲音裡透著悲苦的乞求。
「但是那裡很遠!」立即就有人駁斥他。
「可是留在這裡的話,會被聯盟殺掉吧……我還有老婆和孩子,我不想死!」
場面變得越來越亂了,巫師和巫師簡直不是在議論,而是在爭吵了。艾夏能夠聽得出來,還是有人想要相信他們,想要尋找不必陷入戰火的出路。此時,在無盡的夜空之下,破敗的廢墟周圍,亂哄哄的爭吵讓昔日莊嚴的城堡全然沒有那種聖地的感覺。阿爾傑農長長地呼了口氣,皺起眉頭。
「這就是你回到塔卡漠鎮的目的?」他高聲質問著克拉倫斯。
「我也很想保護這個地方,我也很愛……我們一同研究的古老文化,這是真的。」克拉倫斯也抬高聲音,嚴肅認真地回答。
「但是,你要讓我怎麼相信你?你將兩名魔導士帶進了我們最重要的城堡!噢當然,大長老的失控是他咎由自取,我,沒有什麼可抱怨的……」阿爾傑農閉上眼睛,接著又猛然睜開,雙眼亮起憤怒的光,「我無法信任和敵人站在一起的人!」
「我也不是為了戰爭而來的啊!」艾夏忍不住發火了,「我也是為了,為了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才會……」
烏鴉突然轉過了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就是在巫師們爭執不休時,一輛蓋著黑色篷布的漁船靜靜漂在那些燈火通明的船隻之後。
有人從篷布下走了出來,朝著這邊揮了揮手,黑色的披風好似沒有沾水一般隨風輕搖。少年的身影看起來非常疲倦,卻仍然邁著堅定的步子,踏上廢墟。
看見那張明亮而熟悉的臉龐時,艾夏頓時呆住了,隨即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就像是又暖又酸的淚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