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域張開,以拉克西絲邁出的左腳尖為圓心,整個世界,彷彿被裝入了一個巨大的球體。天空變成晶瑩的銀灰色,風與聲音全部消失,殘破的建築物上籠了一層薄薄的光輝,好似水晶的雕刻。
潘德蕾拉腳下的水流也停止了,凍結了,不,應該是結晶了。只聽啪地一聲脆響,所有水滴同時破碎,化作晶亮的粉末漫天飄灑,潘德蕾拉從接近二十米的半空中直墜而下!
沉悶的響聲,在這寂靜的世界空洞地迴盪。伊凡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灰色的地板,突然結晶的水,將他們四個踩在水裡的人也固定在了原地,壓抑的空氣裡,他只能靜靜看著墜落的潘德蕾拉,在這失去色彩的地板上染出一片鮮艷的紅。
拉克西絲懸空而立,像是無視了重力似的。她突然從空中垂直落下,將要到達地面時,速度奇異地減為零,然後,她走了下來,就像是邁下一步階梯。
裙擺和金色髮絲隨著她優雅的步伐輕晃,萬華殿周邊戒備森嚴的侍衛一齊讓開,就好像有一股力量逼得他們下意識地後退,為拉克西絲讓開一條路。歪斜的殿門轟然大敞,拉克西絲走進宛如廢墟一般的萬華殿中,一步步走到距離潘德蕾拉幾米遠的地方。
「斯洛斯在哪裡?」拉克西絲俯視著癱倒在地的魔女,冷冷發問。
潘德蕾拉抬起頭。她要是人類早就摔死了,可她還活著。雖然渾身浴血的摸樣看上去非常淒慘,但那雙通紅的魔族之瞳,依然亮起凶狠與不甘的光。
「你……哈,人類魔導士……別想從我這裡……問到……任何消息!」潘德蕾拉用力噴出一口膿血,聲音嘶啞,好像是猛獸臨終前的咆哮。
「是嗎?」拉克西絲的表情始終很平靜,她什麼都沒有做,就這樣看著潘德蕾拉。
潘德蕾拉的雙腳,驀地失去了色彩,就在伊凡他們四人的眼前,變成了灰色結晶。潘德蕾拉猛然一驚,吃力地撐起身子,但是雙腳卻完全無法挪動。
實際上,她已經感覺不到雙腳的存在了。
「你這混蛋!」潘德蕾拉吼叫著,血沫橫飛,「斯洛斯大人不會放過你的!亞希!蓋沃爾!帕沃勒斯拉沃爾!」
潘德蕾拉甩著滿頭的鮮血,話到末尾她連人類語言都不說了,直接用魔族語高聲怒吼。結晶沿著她的雙腿不斷延展,將她的下半身全部變成灰色結晶。
「斯洛斯……你連你忠實的第一部下也不救嗎?」拉克西絲悠然地抬起頭,凜然掃視四周。水晶領域內一點異樣都沒有,斯洛斯沒有出現。
「哼,明智的決定。」拉克西絲哼笑了一聲,撥弄了一下髮絲,轉過身來。就在她轉身的瞬間,潘德蕾拉的全部身體化作晶體,然後碎裂成粉。
空氣緩緩流動了起來。
拉克西絲無聲無息地收起領域,萬華殿裡,重新恢復了正常的色彩。
水流汩汩,坍塌的柱子與雕塑摔成碎塊跌落得到處都是,那些精美的裝飾、燈具還有精緻的點心全都浸泡在水中,潘德蕾拉的屍體和血跡,卻已經消失,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
伊凡猛地蹲了下來,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疲倦和酸痛狠狠襲上他的全身,但更多的是惶恐。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著一位聖魔導師輕描淡寫地抹去一個強大的魔族,竟然是如此可怕的感覺。
拉克西絲還站在那裡。她像是對腳下的骯髒的水流毫不在意似的,淡然的目光依次落在艾夏、秀琳還有他和克莉絲蒂娜身上。
「你是洛蓮公爵?」拉克西絲皺起了眉頭。雖然對方是地位尊貴的法德蘭貴族,可是拉克西絲的語氣卻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你會用魔導秘器?」
此時的克莉絲蒂娜的手中已經沒有疾風纏繞的十字劍了,只有一個小小的吊墜,但這並沒有瞞住拉克西絲的眼睛。拉克西絲端詳著她,華美的長裙扯得破破爛爛,髮絲凌亂,正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克莉絲蒂娜抬眼和拉克西絲對視,身體前後搖晃著,顯然已經體力不支。沉默半餉,她擠出一個歪歪斜斜的笑容。
「是啊,沒錯。您找我有什麼事呢,魔導聯盟的芙洛蒂卡大人?」克莉絲蒂娜挪動起僵硬的雙臂,吊墜再次變成了十字劍,不過那劍身上的氣流都有些不太穩定,時不時露出銀亮的劍身,「如果,如果您想讓我到那個地方做客,我可是……會拒絕的!」
說著,克莉絲蒂娜發出一聲吶喊,伊凡根本沒來及拉住她,她居然舉起劍朝著拉克西絲衝了過去!
「快住手!」
萬華殿之外響起一聲呼喊,然而還是慢了一步。拉克西絲沒有躲,甚至沒有做什麼阻攔的動作。右手輕輕握住,手上幾顆水晶悄悄閃爍。克莉絲蒂娜撞上了一面弧形的水晶牆壁,她急忙後退,卻發覺自己被整個籠罩在水晶球之中。十字劍上的風消失了,水晶球壁上閃過一抹淡黃色的光。
克莉絲蒂娜跪倒在水晶球裡,渾身的力氣,還有手中的魔力,突然間全都沒有了,但是,克莉絲蒂娜的臉上卻沒有一丁點的後悔和恐懼,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面對著人類,拉克西絲剛才那種令人置信的壓迫感減輕了許多,又或許是克莉絲蒂娜以前已經見過聖魔導師了,才能仍舊保持鎮定吧。其實,只論實力的話,星比拉克西絲還要強,當然,克莉絲蒂娜並不知道這一點。
門口急匆匆的腳步停住了。克拉倫斯氣喘吁吁地望著這邊,默默吞了口吐沫。
「請您放了維利爾斯小姐。」他的語氣很有禮貌,眼睛裡卻透著高度的警覺。
「你是誰?」拉克西絲淡漠地瞟了他一眼,很快,她注意到這個身著黑色正裝的男子手上,握著一本繪著圓形圖案的精裝書。
「我是她的傭人。」克拉倫斯翻開書頁,「您是令人尊敬的聖魔導師,但如果您要強行帶走維利爾斯小姐或者傷害她,我會盡我一切力量阻止你。」
拉克西絲瞇起雙眼,輕笑。
「巫師?」她說。巫師是對那些不願接受新魔法技術,而執著於古老魔法的一些人的稱呼,克拉倫斯擅長的顯然不是新魔法。
「沒錯……」克拉倫斯的話尾變成一聲無奈的歎息,「可以的話,我不想成為您的敵人。」
氣氛僵硬了起來,彷彿下一個瞬間,這裡就將再度變成戰場。
就在這個時候。
「等一下!」
一個白色的身影猛然閃入拉克西絲與克拉倫斯之間,沒有穿鞋子的雙腳踩在水裡啪啪作響,艾夏張開雙臂,擋在拉克西絲的面前。
「請,請不要動手……芙洛蒂卡大人!」
「糟糕!」秀琳見狀急忙跑了過來,看見秀琳的時候,拉克西絲的臉上依然平靜得很,平靜得近乎冷漠。
「拉克西絲·芙洛蒂卡大人。」秀琳的表情難得地嚴肅,「請原諒,我想我們見過面。」
「我知道。」拉克西絲點了下頭,「你們想說什麼?」
「維利爾斯小姐是個好人!」艾夏急切地喊道,彷彿再不爭辯就沒有機會了,「她,她幫了我們很多忙的!就是水魔女來的時候,要不是她,女王陛下就沒命了!」
「我——我知道維利爾斯小姐不應該使用魔導秘器,但是這一次,能放過她麼?」看到這種情景,伊凡也不得不走過來替克莉絲蒂娜求情,「她也是迫不得已的。」
拉克西絲將目光轉向伊凡。仿若止水一般的翡翠se瞳孔裡,稍微有些不耐煩。
「你和卡洛·普朗特是一起的吧。」她居然還記得霍恩莊園中的那一幕,伊凡與秀琳一起扶著手上的卡洛。
「你叫什麼名字?」拉克西絲隨口問道。
「呃,我叫,伊凡·亞菲爾。」尊貴的芙洛蒂卡大人開口,伊凡只得乖乖回答。
令人意外的是,拉克西絲的雙眼突然瞪大了,她甚至向後退了半步,一向平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訝異的神情。
「你叫伊凡·亞菲爾?那你是?」她扭頭盯住艾夏。
「我?我叫艾夏·特蘭德,我們兩個都是秀琳姐的助手,那個……請,請您放了維利爾斯小姐……」
艾夏話到末尾又不由自主地膽怯起來,拉克西絲的表情怪怪的,似乎又是吃驚又是煩惱。沉思了片刻,拉克西絲揮了一下手,水晶球消失,克莉絲蒂娜跪倒在積水中。
「我來,是為了引出斯洛斯。」拉克西絲說,她的語氣好像有了一點點柔和,好像多了一點點耐心,「既然斯洛斯不肯上鉤,那我也沒什麼事情要做了。打擾了,女王陛下。」
拉克西絲看都沒看克莉絲蒂娜一眼,大步走向剛剛出現在門口的伊莎貝拉女王。伊莎貝拉一愣,幾秒鐘之後才認出眼前這人是誰,她猛地捂緊自己的嘴巴,屏住呼吸。
「您好,拉克西絲·芙洛蒂卡大人,很榮幸見到您。」即使驚得面無人色,伊莎貝拉依然能夠保持禮貌的說話方式,「您,您這是?」
「沒什麼事了,我回去。」拉克西絲說。她就像是早已把克莉絲蒂娜和克拉倫斯給忘了似的,準備就這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