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武器,不然我就殺了女王陛下。」
端著獵槍的中年男子獰笑著,污損的正裝頹然掛在身上,看上去狼狽不堪。但他那雙咖啡色的眼睛卻亮起灼灼精光,彷彿一隻霸佔了獵物的鬣狗,目光裡透著興奮與貪婪。
護衛只好站住,兩支獵槍全都指著女王陛下,他就算立即舉槍也來不起。他左右看著這兩個人,他們像是父子。
護衛放下了劍和盾,以及腰帶上的手槍。
「後退!」中年男子又大喝起來。護衛後退了好幾步,距離女王更遠了。
年輕人轉過槍口,指向他。年輕人的臉比那中年人還要猙獰,深綠色髮絲黏在額前,衣服上血跡斑斑。他瞪著眼睛,呲牙咧嘴,酷似一隻兇惡的怪物。他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就好像是怪物憎惡的咆哮。
「現在,請您到這邊來,拿著『琉璃淚』。」中年男子繼續端著槍,對女王伊莎貝拉說話。伊莎貝拉輕笑了一聲。
「是肯尼斯·查普曼和馬文·查普曼先生吧?」
「陛下,請您認清形勢,現在可不是多話的時候。」肯尼斯低聲催促,「快點!」
「好吧。」伊莎貝拉的語氣頗有些諷刺意味,就像是面對一個無法管教的小孩,「我真搞不懂,這個東西,就那麼好嗎?」
她單手舉起銀色的小盒子,朝著肯尼斯走近了一步,肯尼斯嚴重的貪婪更加明顯,連握槍的手都忍不住激動地顫抖起來。
突然。
伊莎貝拉被什麼人從背後抱住了,巨大的力量拖著她朝一邊閃開,腰間勒得很緊。當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站在路旁一處迴廊的上面,抱住她的人用一隻胳膊攬住她的腰,好像攬著一隻貓兒似的,絲毫不費力氣。
那人把伊莎貝拉放下,這時,伊莎貝拉辨認出她身上所穿的服裝。
「你是克莉絲蒂娜家的女僕?」
伊莎貝拉很驚訝,這身紫色女僕套裙在她眼前出現過很多次,可她從來沒有記住過這個女僕的樣子。一位女王,怎麼會記住一個女僕呢?何況這女僕長相一般,總是低著頭,沒什麼存在感。
此時,這女僕依然低著頭,垂著眼,很溫順的樣子。剛才是她救了自己嗎?伊莎貝拉的腦筋一時間還轉不過來。
肯尼斯只看見眼前的伊莎貝拉突然不見了,一道黑影掠過,緊接著她就出現在了迴廊上面。肯尼斯氣得嗤了一聲,舉槍瞄準伊莎貝拉旁邊那個女僕。
「阿納斯塔西亞!」
男人的呼喊聲令他的動作停頓了片刻,只見那個呆呆的女僕猛地上前一步,高喊一聲,「小心!」
肯尼斯轉過頭來。
離他二十米遠的地方,一位身穿黑色正裝、看上去很斯文的青年男子慢慢地往後退。子彈剛剛從他身前飛過,如果不是聽見女僕的聲音及時停下腳步,他已經中彈了。
開槍的是肯尼斯的兒子,面目猙獰的馬文。
「別……別礙事!」馬文的喉嚨裡噴出沙啞的吼叫,他再次上好子彈,青年男子瞪著他,顯然有些不知所措。遠遠地望著這一幕,伊莎貝拉感覺那個青年男子的身影好像也很熟悉。
「『琉璃淚』……嘿嘿……斯洛斯大人……她什麼都會給我的!」馬文斷斷續續的咆哮根本聽不清楚,但是青年男子知道他想幹什麼,他一步步朝著青年男子走去,他要離得近一點,這樣子彈才不會打偏。
女僕又上前了一步,她表情變了,平凡的一張臉冷如冰川,瞳孔中的金光利如鋒芒。
「不用你出手!」這種時候青年男子居然還能分心注意那女僕,「我來吧……沒辦法了。」
馬文又朝他靠近了一下。現在的馬文就好似厲鬼那般,發出詭異的桀桀怪笑。
青年男子停住腳步,馬文離他只有十八米,十七米,十六米……對於獵槍來說,就算馬文不擅長用槍,這個距離也足夠他擊中青年男子了。
「紅蓮之守,聽從我的命令,讓膽敢襲擊之人,付出代價。」
青年男子凝視著面部肌肉扭曲的馬文,念出好像咒語一般的語句。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槍聲響起,馬文瞪大了眼睛,嘴幾乎咧到了耳朵邊,而青年男子的眼睛裡,卻閃過一抹……無可奈何的悲慼。
子彈撞上了一面看不見的牆。
火焰般的紅色圓形圖案,出現在子彈的軌道上,硬是讓飛速的子彈停止。接著,一束灼目的火朝著子彈襲來的方向刺了過去,宛如燃燒的利箭。
馬文的身體呼啦一聲燃燒起來,霎那間,火光裡響起淒厲的慘叫,伊莎貝拉怔怔地望著地上打滾的火人,這一刻,她忽然感覺到了驚恐。
那個青年男子,總覺得他是克莉絲蒂娜的人!
天哪……克莉絲蒂娜的身邊,到底都是什麼人啊!
克莉絲蒂娜……她到底是誰?
「混蛋!」肯尼斯舉著槍轉身撲向自己的兒子,馬文很快便停止了掙扎,一動不動地躺在魔法的火焰中,只看了兒子一眼,肯尼斯便舉起槍對準那個青年男子,射擊。
砰!
子彈帶起了濃郁的血紅,肯尼斯還保持著舉槍的姿勢,他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胸口飆出的鮮血。
女王的精英護衛拾起了丟在地上的短槍,果斷給了他致命一擊。
青年男子扭過頭,淡淡地看了那護衛一眼,然後,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
「我不是敵人。」他說。
伊莎貝拉仍舊站在屋頂上,她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慌亂,努力讓表情恢復平靜。只是,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上卻沒有半點血色。
「是克莉絲蒂娜讓你們來的嗎?」她盡力提高聲音,讓語氣裡充滿女王的威嚴。她太驚慌了,被肯尼斯父子用槍指著的時候,她都沒有這樣驚慌過。
「是。」女僕回答。女僕的表情也恢復了平靜。女僕的聲音,令人意外地稚嫩,還有些膽怯。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尊貴的女王陛下,只能垂著頭,避開女王的目光。
可是這個女僕明明可以單手拖著一個成年女性,從道路直接躍上這兩米高的迴廊啊!
「克莉絲蒂娜她……」伊莎貝拉頓了一下,「她現在情況如何?」
女僕抬起頭。彷彿有一種默契似的,那個青年男子也順著女僕的視線,望向遙遠的萬華殿。整個萬華殿到處瀰漫著白色霧氣,屋頂已經裂開,似乎馬上就要坍塌。
「阿納斯塔西亞。」青年男子說,他放下了手,「我回去看一下,你和這位——」他指了指女王的護衛,「保護好女王。」
「快去吧。」回答他的並不是女僕的聲音,而是已經心急如焚的伊莎貝拉。伊莎貝拉漠然地掃了一眼商人父子的屍體,搖了搖頭,「我沒事。」
「女王陛下不必推脫,大小姐……維利爾斯小姐實力很強。」青年男子說完,轉身跑向萬華殿。
可是。
就在他距離萬華殿還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他忽然停住了。他抬起頭,眼睛裡全是不敢相信的光!
強大的魔力彷彿烏雲壓頂般從天而降,萬華殿上空的滾滾烏雲被生生攪碎,四個銀亮的水晶球,飄浮在半空中!
青年男子——「學者」克拉倫斯·彌爾頓不由地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很快,他又抿緊嘴唇,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名字。
「拉克西絲·芙洛蒂卡?」
轟地一聲巨響,萬華殿精美的琉璃屋頂飛了起來,像是被一雙巨手拖到了空中,然後捏碎,緊接著,冰冷的水如同逆流的瀑布沖天而起,潘德蕾拉站在水花之上,緊緊盯住空中緩緩旋轉的水晶球,臉上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你是誰?」她昂首怒吼,一刀揮出,四個水晶球像是敏捷的鷹隼般凌空而起,它們肆意地舞動著,最後,聚集在另一顆水晶球旁邊。
那一顆水晶球就是這麼憑空出現的,彷彿從另一個空間裡浮現出來,水晶球上站著一個女子,一身白色貴族式長裙,裙擺與金色長髮一同紛飛。所有的雨點,所有的水霧,在靠近她的瞬間便彷彿感到了恐懼似的,遠遠躲開。她就站在那裡,一塵不染。
「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找你的主子,斯洛斯。」女子輕輕動了動嘴唇,聲音卻異常洪亮,彷彿所有的水晶球都在傳播著、放大著她的聲音,在沒有了暴雨的夜空中,蕩起渾厚的回聲。
「你?」潘德蕾拉冷笑,額頭卻不由自主地溢出了冷汗。四個魔導士只能困住她,讓她無法脫身,但這個魔導士卻令她有種……即將被碾碎的壓迫感。
魔導士女子的聲音裡沒有蔑視、沒有嘲諷,就是平靜的聲音,可聽見這聲音的所有人,都不禁產生一種跪地膜拜的衝動。秀琳呆愣了半餉,揮了一下手,示意伊凡、艾夏和克莉絲蒂娜讓開。
可是她也說不出來什麼話。那威壓太強,強得令人透不過氣。
潘德蕾拉是斯洛斯第一部下,絕不會輕易輸給人類的氣勢!她瞪圓了雙眼,像是要把通紅的眼珠瞪出來,手中握緊的彎刀,狠狠指向那個女子。女子望著她,依然毫無表情。
「世界樹,解除魔力限制。」女子抬手捋了下頭髮,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收到。水晶之聖魔導師魔力限制解除。」
毫無起伏又略顯中性的女聲迴盪在整個天幕之下,女子抬起左腳,向前邁了一步。
剎那間,天地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