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過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恍惚中的視野,被搖擺不定的火光照亮。
那個傭兵力氣很大,伊凡本能地伸出手撐住地面,鋪著沙子的泥土地,傳來遲鈍的觸覺。
身後的那扇鐵門發出沉悶的聲響,彷彿連希望也阻截了一樣,就這麼乾脆地關上了。伊凡不知所措地看了那扇鐵門一眼,剛才那人所說的話,仍然在他腦海中迴盪著。
他們是傭兵,拿了麥德森的好處替他辦事的傭兵。他們已經將四位可憐的牧師推到了魔物的面前,這一次,也一定不會心軟。
「伊凡——」
遠處響起了無比熟悉的呼喊聲,伊凡猛然抬頭,朝著那個方向望去。毫無預料地,伊凡望見了她的身影。
這裡,似乎是一座地下建築。
伊凡所在的下面一層,是就算練習騎馬也不會覺得擁擠的空曠場地。
上面一層乍看上去有點像劇院的觀眾席,但實際上只有一圈狹窄的迴廊,沒有任何座位,透過一圈鐵質柵欄可以清楚地看見下面的場景。
艾夏站在距離他幾十米遠的左前方,隔著那道鐵質柵欄,遙遠的紫色瞳孔,彷彿想要傳達什麼難以表達的東西。在她的旁邊,跪坐在地上的莉雅無精打采地低著頭,一動不動,和她們兩人僅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站著那個看戲的人——「暗夜教主」麥德森。除了他以外,還有幾個「暗夜使徒」也站在柵欄後面。這些人大概和麥德森有著一樣的喜好,他們想必也看過了四位牧師被魔物殺死吃掉的情景,並且覺得那是百年不遇的好戲。
不過,此時的伊凡,只是呆呆地凝望著艾夏,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感覺不到了,只有艾夏,被攔在柵欄的另一邊,彷彿隔著永遠無法企及的距離。
「呵呵,我們又見面了。」麥德森詭異地笑著,為了引起對方注意,他還特意打了一個響指。「喂喂,讓那東西再忍耐一會兒,我和我的救命恩人還有話要說呢。」
這個時候,伊凡才注意到,空曠場地正對著他的方向,不停傳來某個野獸壓抑的低吼和鐵鏈嘩啦作響的噪音。忽然間,心臟咯登一聲沉落了下去。
「這位小姐哭喊著一定要見到你,所以我就把她們帶來了,你不介意吧?」麥德森張開雙臂,擺出一副熱情好客的商人模樣,「這個地方原本是舊時代的地下建築,我稍微花了點資金改建成了這個樣子。你知道的,魔物嘛,都是些不安分的東西,不給它們足夠的地盤活動,不太好。不過,可惜的是,雖然我不惜從魔晶盜賊那裡收購魔導原晶來餵給它們,這些野玩意兒還是不聽我的話,沒辦法,都死得差不多了。現在也就剩下五隻變異獵犬了,看來還是狗一類的東西比較可靠。哎,巴裡,先送給他一隻玩玩吧。」
他向場地那一端揮手示意。周圍的傭兵們發出一陣竊竊的哄笑,甚至有人興奮地吹起口哨來。對面的鐵鏈聲嘩啦啦響得更清晰了,隨著沉重的鐵門被人推開,某隻犬類生物發出威脅的嗚嗚聲。
遠遠望去,那是一隻體型絕對不會比老虎小的巨大獵犬。
全身紅褐色黯啞的毛髮已經沾上了大片的血跡,但這些血跡顯然不是它的,因為它看上去很有精神。呲出來的獠牙就好像是某種金屬材質打造的一般反射著明亮的光,宛如血紅色星辰的雙眼,向外放射著驚人的怒焰,重重地踩踏在地上的腳掌已然帶起了一片飛揚的沙塵。
「你這個混蛋!」艾夏尖銳的怒吼聲竟然蓋過了場地上所有的雜聲,她轉過頭,那憤怒的目光彷彿可以將人灼出兩個透明窟窿。然而,麥德森只是面無表情地冷笑著。
「別吵,不然,我保證你會再也見不到你的同伴。」
麥德森跟艾夏說了什麼,伊凡其實已經分辨不出來了。紅眼的變異魔物看見了他,顯然已經明白了該做什麼——品嚐過人肉味道的魔物,會變得更加凶殘。那東西聳起後背,很快擺出進攻的姿勢,發出兇惡的咆哮,毫不客氣地衝了過來。
如果伊凡會在這個時候嚇昏過去,一定不會有人感到意外,但他居然沒有!他還保持著用手臂撐著上身、一臉驚愕地注視著那魔物的姿勢。艾夏立即扭過頭,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喊——
「快跑啊!」
幾乎與此同時,高高躍起的魔物獵犬狠狠地撲向伊凡,就在那雙尖利的前爪快要抓到伊凡的腦袋的時候,他突然朝旁邊打了個滾,險險避開了魔物的攻擊。
魔物的利爪劃到他身後的鐵門上,竟冒出一連串火花,它那尖刀一般鋒利的指甲應該和金屬一個硬度吧。魔物撲了個空,有些懊惱地發出哼哼的怒吼,甩了甩腦袋。
這個時候的伊凡為什麼還能立刻起身逃跑,也許是因為艾夏的喊聲將他那變得麻木的神經給喚醒了吧。雖然說在這片橢圓形的場地上,不存在被逼入死角的情形,但人類的雙腿怎麼都不可能比得上這變異魔物的速度。可是,他不能死,他知道自己一旦死了,接下來就會輪到艾夏和莉雅面對魔物的獠牙——
「好耶!」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拍手叫好的,只有麥德森那一夥人。麥德森的眼睛裡閃爍著驚喜的目光,「不愧是天才魔導士啊,比那四個牧師強多了,他們只會跪在地上乞求女神憐憫,呵呵,有個老頭還尿了褲子……加把勁啊,嘖嘖,這下可不太妙了……」
轉過身來魔物很快便追上了伊凡,再次凌空一躍,迅捷的身形穿過煙塵滾滾的空氣,利爪之間響起撕裂空氣的嘯音。
撲通一聲,魔物摔在了地上,爪子深深地扎進鋪有沙子的泥土裡。就在它的身後,及時停住腳步的伊凡在千鈞一髮之際趴了下來,魔物正好從他身體上方撲了過去。再次站起身來的伊凡,連喘息一下都不敢,立刻掉頭往回跑。
以前,身為魔物獵人的溫蒂教給他的那些打獵技巧,似乎是多多少少派上用場了呢。雖然已經好久都沒有練習,但到了危機關頭,人總是能爆發出超乎想像的潛力。他徑直跑向周圍的牆壁,很快,身後又響起魔物獵犬追上來的聲音。
深吸一口氣,伊凡轉過身,靠近著背後帶有弧度的岩石牆壁,魔物也放慢了腳步,那雙瘋狂的血紅色瞳孔裡,有了一絲審視的味道。
但沒有猶豫多久,魔物再次咆哮著撲了上來。
伊凡一手扒住牆壁,藉著牆壁的反作用力向右側縱身一躍,緊接著轟地一聲,體型龐大的魔物獵犬就這麼重重地撞到了牆壁上。雖然只差一點還是躲過去了,但是,魔物的動作太快,一隻尖銳的利爪仍然從伊凡的肩膀劃了過去,瞬間,鮮紅的顏色飛濺了出來。
好疼!
伊凡緊緊地抱住受傷的肩膀,一步步向後退去,沒想到只是被那些指甲劃到就會疼得這麼厲害。眼前開始一陣一陣地發黑,令人窒息的痛苦逼得他不得不連呼吸都屏住,兩隻腳已經支撐不住了,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他隨時都會失去平衡。
艾夏的臉上,頓時沒有了一丁點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