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琳站在莉雅所住的小樓門前,帶著一番複雜的心情望向那扇毫無回應的白色木門。沒有一丁點燈光的窗,也在肯定地告訴她主人和客人都已經出門了。晚風淒涼,人們的熱情也開始依依不捨地褪去,彌爾頓街區的喧囂,漸漸變成了今晚最後的告別。
秀琳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快步走下台階,思考了一小會兒,她果斷攔下一輛準備來彌爾頓街區攬生意的租用馬車。
「去魔導聯盟事務所,快。」她用冰冷的口吻吩咐道。
彌爾頓街區這個地方,在秀琳眼裡,不會比處處都是女神信徒的其它街區更惹人厭惡,相反,呈現在這裡的那與整座光明城截然不同的繁華,倒顯得更加熱情隨和。不過,現在並不是停下腳步走進熟悉的酒館品嚐美酒的時間,此時的彌爾頓街區彷彿充斥著一股名為「陰謀」的氣息,那是和金錢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的、人類本性裡的貪婪。
一旦得到了什麼,就會想要得到更多,對於這些能在彌爾頓街區的夜晚裡喝酒作樂的生意人來說尤為如此吧。人類的慾望就像無底洞一樣,永遠都得不到滿足,非得要知道怎樣的貪得無厭才是極限,非得要知道掠奪多少東西,才會被神明所懲罰。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這樣沒有理智的人。
彌爾頓街區——如果秀琳想的沒錯的話——是最有可能隱藏著「暗夜使徒」的地方。她可不相信神出鬼沒的「暗夜使徒」是借助了所謂黑夜女神伊西絲的神力,從她幾次和「暗夜使徒」交手的情況來看,這些傢伙有一定的戰鬥經驗,說不定是傭兵。
只要給錢什麼都會去做的傭兵,加上手裡擁有大筆財富的商人,這是多麼合適的組合啊。只要像普通人那樣生活在城內,要製造出「牧師失蹤」這種事件也很容易吧?
那麼,所謂的「暗夜教主」,就是這些傭兵的僱主吧?
雖然現在還只是猜測,但如果這是真的的話,在這種時候跑到彌爾頓街區調查的幾個孩子就危險了。儘管心裡著急得就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噬咬,秀琳還是克制住了立即動身尋找他們的衝動。她知道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現在,不得不借助索菲亞的人際關係網了。
「請,再快一點。」秀琳咬著牙,一字一頓地低吼道。相信那個不知所然的車伕已經打起了寒戰。時間是耽誤不起的,對秀琳來說,她有不得不保護那兩個孩子的理由。
空蕩蕩的大型倉庫裡,陳舊的血味已經被門板外滲入的風驅散了,可是,當麥德森的手下們拎著罩好的煤油燈,照亮了倉庫的內部時,那鋪撒在地上的、迸濺在牆壁上的黑色血跡,仍然觸目驚心。
想想三天前的那個寂靜的深夜,應該是暴怒的魔物失去了控制,也許還攻擊了當時想要將它們引到倉庫外面的人,他們才不得已動手將魔物殺死的。從地面拖動的痕跡來看,應該是體型比老虎還要大一些的野獸變異的魔物,估計這些血跡中也有人的血吧。
伊凡將目光投向那幾塊乾淨得很突兀的地板,轉頭看向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暗夜教主」麥德森。他,還有艾夏和莉雅,都被麥德森的手下將雙手綁在了身後。也許是藥物的作用對莉雅更強烈一些,耷拉著腦袋的莉雅,就好像認了命似的,一動不動地任由麥德森的手下拖著她,只有艾夏有時候還會掙扎幾下,用憎惡的眼神惡狠狠地蹬著那個麥德森。
「你說過,不會傷害她們的。」伊凡說。
「伊凡你不要相信他……呼……可惡!」
艾夏好像也沒有多少力氣,但她仍然盡力打起精神提醒道。其實伊凡自己也清楚得很,麥德森不會因為他那一句「我答應你」就這麼輕易地放了艾夏和莉雅,不,應該說是絕對不可能讓她們兩人帶著「暗夜教團」最重要的秘密回去。可是,如果不表現得順從一些的話,一定立刻就會被殺死的。
伊凡也不知道拖延時間有什麼意義,或許,事務所裡的那個索菲亞或者教會的哪個人會突然想起莉雅說過的話,突然感到事態的嚴重性而趕了過來,雖然這幾乎沒有可能,他也只能這樣默默祈求著。
「小姐,別鬧了,會給你的同伴帶來大麻煩的。」麥德森笑瞇瞇地,用一種宛如教會牧師那般慈祥又意味深長的目光掃了艾夏一眼,接著,他以很鄭重的語氣回答伊凡,「我當然不會傷害她們了,我是商人,商人是最講究信用的。」
麥德森眼裡閃亮的精光就好像即將看到期待已久的精彩話劇似的,充滿熱切。他示意手下將那些石板搬開。石板旁可以看到明顯的縫隙,正如伊凡所猜到的那樣,這些石板是可以移動的,下面,是一條秘密通道。
一股難聞的血腥氣味,從逐漸敞開的黑洞洞的入口瀰漫開來。
「嘖,真麻煩。」麥德森擺出一副好像看見糞便的表情,皺起了鼻子。「實在是不好意思,各位尊貴的客人啊,這裡面的通風不太好,好像還留著一些討厭的味道。不過你們放心,屍體已經被我的人清理走了,如果還是在意的話,那只好先委屈一下各位了。」麥德森說著,招了下手。跟在隊伍後方的三個手下立刻拿來三個黑色的口袋套在了他們頭上。
「喂,你幹什麼——」艾夏掙扎著喊道。
「這樣多多少少可以擋點骯髒的空氣,我可是誠心誠意地在為你們著想啊。」麥德森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略微鬆了口氣似的。伊凡能夠想到,麥德森這樣做只是為了萬無一失吧?狹窄的通道裡應該會有一些金屬的物件,雖然他們三人都被綁住了,但萬一被誰抓到機會,也許會發生麥德森不想看到的事情——連頭都被罩住的話,他們就什麼辦法也沒有了。
更糟糕的想法是,說不定麥德森還有別的打算。
從周圍的聲音可以聽得出來,莉雅和艾夏似乎被帶到了前方。血腥的氣味透過口袋滲進伊凡的鼻腔裡,讓他連呼吸都感到一陣噁心。艾夏也不再叫嚷,不然,在這種通道裡一定會吐出來的。
沿著一條平整的下坡路走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耳邊響起了好像是某種機械的聲音。出於本能,伊凡向後縮了一下,但身後那些麥德森的手下還是很粗魯地將他推到了一塊木板上。不一會兒,他感覺到木板上面似乎站著好幾個人,然後,很出人意料地,這塊木板開始動了。
聽見木板下發出匡當匡當的聲響,伊凡忽然想明白了,這是礦山裡常見的那種運送礦石的軌道車!這種軌道車需要事先鋪設軌道,可以用人力壓動槓桿來驅動,如果人手足夠速度也不會很慢。
天哪!麥德森那個瘋子!
為了弄出「暗夜教團」的這些名堂,他到底準備了多久!
彷彿是察覺到了伊凡的疑惑,離伊凡很近的地方,響起了麥德森得意的輕笑聲。
「啊,這只是一種軌道車而已,不用著急,我們很快就會到了——到達黑夜女神的神殿。」麥德森頓了一下,然後,彷彿在感慨時光流逝似的笑著歎息了一聲。
「我已經等待了兩年多了,愚蠢的教會,連黑暗就在他們的身後都不知道呢,是啊,黑暗一直都在他們的身後,一直都在……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