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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就是那個方向
「我到現在還沒想的很明白……」
謀良弼看了看方解腰畔掛著的煙斗,伸了伸手示意遞給他。方解也沒拒絕,解下來,塞好煙絲點燃,先是自己抽了一口然後遞給謀良弼:「沒想明白什麼?」
「你明明不知道我要殺你,為什麼突然有所察覺?一天而已,我的優勢轉瞬即逝,你到底是怎麼想到的?我請你來山寨喝酒確實顯得心急了些,可這並不能證明我就對你動了殺心。明明優勢在我手裡,為什麼你卻贏了?」
「因為你不瞭解你的對手啊。」
方解輕輕笑了笑:「問你個問題,這世間武道修為能達到九品之上的有多少人你可知道?」
謀良弼搖了搖頭:「我對武學不瞭解,但也聽人說過,全天下的九品之上只怕也不超過百人。修行者要是到了九品,有移山填海之威,有瞬息千里之能,殺人如反掌,取命如探囊,便是陛下也要以禮相待。」
「沒那麼誇張,但九品高手確實很強。我也不知道天下到底有多少人修為達到九品,我只知道,我手下有兩個九品高手。你派人嚴防,防得住軍隊裡的斥候,但防不住九品高手探營。你派人請我赴山寨的當天夜裡,我的人就進了山寨探查到你將謀良弼囚禁。而我手下又不止有武道上的強者,還有一個叫孫開道的智者。他從你請我喝酒這件事,看出最少三個疑點,從而推測出陛下或許是有旨意到了。」
「你囚禁崔中振,是最大的失誤。如果崔中振還自由,我或許就會真的來赴約。」
謀良弼怔住,隨即搖了搖頭:「然後你派人和完顏重德聯繫,約定好讓他幫你演一齣戲拖住我。然後讓人假扮欽差當眾宣旨,這就是兵法裡的虛虛實實攻其不備,佩服。」
「別客氣」
方解道:「你若不想殺我,我又怎麼會動念殺你?我帶著人退守樊固,就是不想和你鬧僵。叛軍西大營的事,我本來還勸著自己不要計較。可你偏偏覺得不除我不安心,所以咎由自取這四個字用在你身上最合適不過。」
謀良弼自嘲一笑:「若陛下旨意不到,我也沒起殺你之心。你應該知道我最期盼的是什麼,所以動念殺你也確實是情勢所迫。我與你不同,你還年輕而我已經五十歲了。如果不能在西北戰場上翻身,便是回到京城也最終不過一個庶民的下場。我在監牢苦坐十幾年,才有機會重振昔日雄心壯志怎麼可能放棄?」
方解道:「你說這話的意思是,我是有理由原諒你的?」
謀良弼認真的說道:「我說這話的意思是,我是有理由殺你的。」
因為寒冷,謀良弼使勁嘬了一口煙斗,身子卻發抖的更厲害:「現在我終於知道,前賢說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意思。我還未老,就已經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了。李孝宗足夠陰狠,你足夠果決,這兩點,我皆差了一籌。」
方解道:「別自責了,這是浪費你為數不多的時間。」
「我是想做個明白鬼。」
謀良弼沉默了一會兒試探著問:「你殺我無益,不如留我為你出謀劃策。便是我身處囚籠,只要不死依然可以幫你看明白許多事。而且將士們還會說你寬仁,意下如何?」
方解歎道:「我多想你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然後慷慨赴死啊……那樣的話,我以後偶爾念及你,還會讚一聲你是個人物。」
謀良弼搖了搖頭:「誰人不懼死?」
方解嗯了一聲:「我會因為你沒能慷慨赴死而有些失望,但不會因為你怕死而看不起你。命只有一條,別說真的死,只是閒暇時自己細細去想死亡這件事,都會嚇壞不少人。」
「換做此時你是我,會不會求饒?」
謀良弼問。
方解笑道:「首先要告訴你的是,我也怕死,如果仔細來想的話我比你或許還要怕死些。但你我不同之處在於,當我知道必死無疑的時候絕不會求饒。人的尊嚴本來就被踐踏的沒剩下多少了,要是死都不能死的堂正肅穆,多遺憾?」
謀良弼沉默,不再言語。
方解起身,將裝煙絲的小袋子遞給謀良弼,然後脫下身上的大氅蓋在他身上:「稍後我會差人送來酒菜,想吃什麼可以現在告訴我。」
「有酒有肉即可。」
謀良弼答。
方解點了點頭,轉身往山洞外面走。
「方解,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謀良弼看著方解的背影說道。
方解站住卻沒回頭:「你問。」
「你真的對兵權沒有**?得了這兵權,你真的只是為了朝廷效力?你對陛下真的忠心耿耿?你心裡真的沒有野望?」
方解笑了起來,舉步走出去。
「你猜?」
他笑著說了兩個字,沒有再理謀良弼大步而去。
謀良弼看著那年輕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沉默良久之後長長的舒了口氣:「我輸,難道是因為我心願太小?」
……
……
謀良弼死了。
他終究還是沒有狠下心來自己去撞石頭,所以求了守在門外的飛魚袍幫忙。那飛魚袍有些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山洞裡大大小小一地的石頭說道:「你自己選一塊吧,這是你現在唯一可以選擇的東西了。」
謀良弼尋找了很久,越是去看臉色就越發白。到了後來手腳不住的顫抖,竟是將剛剛吃下去的酒菜一股腦都吐了出來。看著他嘔的實在厲害,那飛魚袍忍不住搖頭:「我本來想罵你幾句自己作死,可想想你畢竟也是一個大人物,死前被人再被人折辱有違道義,所以我忍著沒罵,但你現在的樣子真他娘的讓我生氣啊……你越是捨不得心裡越怕,還不如索性痛快點。」
謀良弼擦了擦嘴,過了好一會兒後指了一塊西瓜大小的石頭說道:「就這個吧。」
飛魚袍點了點頭道:「嗯,你若是怕就閉眼,只一瞬的事。」
謀良弼將方解給他的大氅脫了,然後坐直了身子閉上眼:「請你利索些,多謝!」
「別客氣」
飛魚袍走過去將他拎起來,頭朝著石壁狠狠撞了兩下。
血立刻噴出來,在石壁上染紅了一大塊。
那飛魚袍將謀良弼的屍體丟在地上,嘴角撇了撇自語道:「你他娘的當我傻啊,哪有自殺的人選屁股大的石頭撞死的?這種事傻子都看得出來有問題,我要是上你的當,這幾年飛魚袍這身衣服不是白穿了?」
他拍了拍手,轉身走了。
西北太冷,山洞裡的風雖然不大,但很快那具屍體就變得冰冷僵硬。直挺挺的躺在那兒,頭上的血沒多久就結成了冰。維持生命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而丟掉生命就是如此短暫,一秒鐘而已。
第二天,方解讓人將隊伍重新登記造冊,各營清點士兵人數之後,讓所有六品以上的軍官在校場集合。數萬人的隊伍,六品以上的有幾百人。按照大隋的軍制,隊正旅率都是軍官,但不入品。領一團三百人的果毅校尉是從七品,這是朝廷要登記在案的,領朝廷俸祿。
因為這支隊伍是殘兵集合在一起的,所以軍官的數量比正常配置的軍隊要多不少。畢竟當初那場大潰逃,將校的生還率遠比普通士兵要高。這是一個很殘酷的事實,最基本的原因並不只是將校的個人素質要高些,還因為他們身上的甲冑更好。果毅校尉身上的皮甲比普通士兵的皮甲要厚一倍還多,而且有護心鏡。
這個世界處處充滿了等級劃分,而處於底層的人們很容易生活在抱怨之中。有極端的人會認為,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麼你享受著比我要好許多的待遇?這樣的人往往一輩子生活在這種怨言中,甚至越來越不堪。他們忽略了別人之所以享受這些待遇,是因為別人比他努力。
這個世界是無情的,所以相對來說反而公平。
方解站在高台上看著這些人,這些日後就要追隨他出生入死的人。他沉默了很久都沒有開口,以至於下面的人面面相覷都在揣測這個新的首領在想什麼。
「我沒經歷過那次大戰,但我知道你們每一個人活下來都不容易。」
方解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說話,語氣很低沉:「你們都是軍官,仔細想過之後你們或許會發現,之所以你們活著或許是因為你們曾經的屬下拚死救護。所以,你們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善待你們的士兵。而現在站在這裡最高處的是我,將來我的生死也會由你們來決定,所以……我會如你們對待自己的屬下那樣對待你們。」
「從那一場大戰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年,這段日子以來也有不少人死去,今後還會有人死去,或許是你們其中的一個,也或許是站在這裡的我。昨日看到聖旨的時候我心裡忽然格外的惶恐,因為我怕帶不好你們保護不好你們。我想了很久,告訴自己讓你們活下來的最好辦法就是待在這裡,等到朝廷大軍光復整個西北。」
「但是,等待別人來救永遠只是希望。你們已經離家三年,想家嗎?」
他問。
下面的人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有個校尉低低的說了一個字:「想!」
方解點了點頭:「我沒有家,但我也想念長安城。想回去,咱們就得做點什麼,促使這場叛亂以最快的速度終結。我在樊固的時候想的是,我要守著這座小城,因為那些蒙元蠻子退走的時候必然要走這裡,對於這些殺我親人擄我家產的畜生,除了用刀說話我沒有任何別的想法。」
「但是現在,我手下多了你們這些人,我就要為你的生死考慮。」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語氣肅然道:「若是你們信得過我,就跟著我去打幾場漂亮仗。然後帶著一身的榮耀回歸故里,和親人團聚。」
「將軍你說吧,讓我們做什麼!」
有人高呼道。
方解看著這些人認真的說道:「就一件事……我將橫刀指向哪裡,你們就隨我殺向哪裡。我保證,那是你們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