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帆子整天臥病在床,身上就穿著一層極薄的真絲女衫。可以非常清晰地感知到隨風的一雙溫熱的手掌,貼在了她的背上。兩手間一股暖流直往她體內湧去,似乎就像是一股熱氣在其中蒸騰。
美帆子一直低垂著腦袋,滿臉通紅,身子也很有一種異樣感。強忍著不發出聲音來,只是她雖然忍得難受,可是體內卻疏通了許多。就好似有著什麼閉塞了很久的東西被打通了一樣,終於,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長長地舒了口氣,一道有些疲倦的聲音響起,「好了,終於是沒有大礙了。」
直到身後的手掌撤離了自己的背上,美帆子才顧得上細細地感知自己體內的變化。自己一直昏沉著像是一團漿糊的腦袋終於恢復了一些清明,身子裡也有了一些力氣,不再似之前那樣連呼吸都難以為繼了。
低著頭,臉上依舊似火燒一般一想到剛才隨風貼在自己背上的雙手就滿是羞意,不敢抬頭看他,「隨哥哥,你為我做了什麼?我覺得好舒服。」
隨風看著美帆子剛才緊瞇著的眼睛重又變得忽閃忽閃地,滿是欣慰地笑了,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汗珠,「我也沒做什麼,只是聽你的哥哥說,你生了很嚴重很嚴重的病。我剛好在中原時學過一點醫術,所以便幫你看看。不想,真的起作用。」
「隨哥哥,替我看病很累吧,你看你,滿頭的汗。」美帆子婉婉地笑著,剛才隨風擦汗的動作被她看在眼裡,心裡滿是感激。她雖然不知隨風為她做了什麼,但也能猜到怕是耗費了隨風許多力氣。
剛才替美帆子那番運功下來,雖然沒有花費他多少內功。替她打通兩個閉塞的穴位或是驅散些經脈的淤血,對於隨風這樣的一個先天高手來說,根本不在話下。只是因為美帆子毫無內功基礎,他必須控制地他的內力絲毫不差,不然即便能夠有效,也會傷到她。
隨風搖搖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你記得每日多多休息。控制好心情,心平氣和的,再好好療養一下就沒事了。」
美帆子重重地點了點頭,抬起了頭來,怔怔地盯著隨風,兩眼中似乎都染上了些許淚花,「隨哥哥,這是真的嗎?我真的不是在做夢麼,我明明聽說,你…你已經……」剛說了一半,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一下子伏在了隨風肩頭哭了起來。
隨風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柔聲道:「這當然不是夢啦,你看我不是活生生的在你的面前麼。聽說我什麼,我已經死了對麼?你也不想想,我這樣的武功,又怎麼會輕易有事呢?不哭了不哭了,這麼快就忘了我剛才囑咐的了麼,你要控制好心情,可不能隨便哭哦。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
隨風又將她扶了起來,仔仔細細地盯著她看,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美帆子覺著有趣,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隨風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笑著道:「終於笑了,既然笑了可不能再哭咯。」
「嗯!」美帆子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再看隨風時臉上似乎多了一絲猶豫的為難之色,心裡一緊,有些小心地試探道:「隨哥哥,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隨風略微一遲疑,又看了看美帆子淚痕未乾的臉,又思量了一下,有些鄭重地道:「美帆子,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去中原見識不一樣的世界,不要再理會這裡的一切,去見識見識大唐的盛世繁華,去領略中原的開闊氣象,永遠地離開這裡。」
「我跟著你……」美帆子剛說了這麼幾個字,突然停住了言語。兩眼盯著隨風身後,剛才滿臉的喜色也有些退去了。
隨風發覺有異回過了頭來,身後竟然站著慕容希。
一見是她,隨風也愣住了。「小希,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在外面等的嗎?」
她看到隨風身前的一臉純真美麗的美帆子,眼神微微一黯,強自一笑道:「我見你進去許久了也沒出來,有些擔心你。所以忍不住來看看,既然你事情還沒完,那我還是先出去等你好了。」
說完,緩緩轉過身,向著外面就走過去。
「哎,等等。」隨風喊了一聲。
「隨哥哥,還有什麼事嗎?」慕容希一下子轉過了身來,美目中像是天上烏雲散去後露出的璀璨星辰,一下又亮了起來。
「也沒什麼事,只是想問一下你是如何進來的。外面不是有一個人在把守麼?」隨風笑了笑,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像是瞬間失了神采。只是他沒有注意到,美帆子卻看在了眼中。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慕容希凝眉的神情,心裡好難過好難過。就像是自己的身上少了什麼一樣。
「我……我進來的時候看到很多人被你點了穴道,我還以為他守在外面想要對你不利。所以也沒多想,就點了他的穴道……」慕容希緩緩地說道,聲音也有些囁嚅。
「他是在外面替我護法的,我剛才一直運功在給美帆子妹妹治傷。所以讓他守在外面暫且壓一下陣。好了,沒別的事了。」隨風轉過身看了一眼美帆子,很是隨意地說道。
「哦,好的。」她輕聲應了一聲,卻聲音有些恍惚,好似心不在焉的樣子。
隨風一直這麼看著,目送著慕容希關上了門,背影逐漸走遠。
隨風轉過了身來,第一眼看到的卻是美帆子正咬著嘴唇,臉上剛才還有的喜色已然完全看不見了。像是蒙上了一層霧靄,遮住了所有的晴朗。心中微微覺得有些不妙,果然,就聽美帆子道:「隨哥哥,我……我覺得我不能,不能和你回中原了。」
心裡咯登一聲,預感果真成了現實。「為什麼呢,難道大唐不好嗎?」
「不,大唐乃是天朝上國,不知道要比這邊陲的島國繁華了多少,」美帆子眼神中也起了曾水霧,燭光下看起來就是一片淡淡的光暈,「可是……可是美帆子的父母和兵衛哥哥他們都在這裡,我…我不能離開他們。」
說著,美帆子兩眼一閉,竟擠出了片片淚滴來。
隨哥哥,美帆子等你這句話等了不知道多久,可是我卻不能答應你。我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做不了,就算和你走了,也只會拖累你。中原大地太過廣袤了,那裡才是你的舞台,我不能影響到你。也許只有像剛才進來的那位姑娘那樣武功才貌雙全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吧?也許你並不知道,可是我卻看得出來,她很在意你。她才是值得你好好疼愛憐惜的人,忘了我吧。
美帆子忍不住淚水,一下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這個少年,默默地將這段話埋在了心底。
鼻子裡的酸楚比世上任何一種醋都要來得濃烈,她再也忍受不住,抱著隨風嗚嗚地哭了起來。兩眼下的淚流嘩嘩而下,似要將所有的心酸化作眼淚而流出來。
隨風心裡也有些發堵,說不出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只要將她越抱越緊,也許從明天開始,他們便再也不會相見了。
少年人,多年之後,當你已經不再年輕的時候,你可還會記得在那樣一個夜晚,曾有著那樣一個人把你抱得很緊?可曾對著一個不捨的人說過再見?可是,後來呢,你可曾再見過她?可還記得那一個久久的擁抱?
「隨哥哥,我會永遠記住你的。」美帆子伏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隨風走出了屋子,也不知和她抱了多久。抬頭看著星空,天際一抹彩雲散了,露出了後面遮住的一片大亮的皓月。群星點綴,似要落下絲絲瑞氣來。竟是個不可多得的晴空。
隨風駐足在美帆子的屋前,長長地歎了一聲,向著井田府外走去。彩雲會消散,便是這無比明亮的月亮也會有落山的時候。世上很難有長久的東西,美好的事物更是如此。人生也不是長久的,所以才會有人不住地尋求,是否有著長久仙人。終究都會凋零,又何必分什麼時日呢?
隨風也只能這樣想,還有著很多很多的事情等待著他。他固然捨不得這個他不完全當做妹妹的姑娘,但更捨不得其他種種。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既然她有著她的打算,不願離開,隨風也不能替她選擇。
「如若有緣,定會再見的。」隨風回過頭,低喃了一句。
透著軒窗的窗紗看著隨風的背影走遠,美帆子再不忍看,心裡一陣陣的失落。背靠著窗戶,咬著牙又抽泣了起來。
隨風邊走著,邊為之前點住穴位的人解開了限制。
為井田兵衛解穴的時候,他欲言又止,似乎想問點什麼。可是隨風卻沒給他機會問出口。沒幾步,便不見了。
「隨哥哥!」一聲脆生生的呼喚傳來,一直守在井田門前的慕容希的臉上也一下子由欣喜替代了剛出有的一絲忐忑。
隨風應了一聲,看著她,也不知在想著什麼。直到盯得她的臉頰有些微微發紅,才道:「走吧,這是今日在扶桑最後一項事情了,我們去東大寺。等了結了這些,我們便可以回去了。」
慕容希看著隨風前後的轉變,疑惑,卻並沒有問出口。
只默默地跟著他上路,向著東大寺走去。
東大寺是整個平城京甚至是扶桑一國最為宏大的一間寺院了,也正因它的宏大,所以並沒有建在平城京正中。即便到了夜晚,也時常可以聽見寺廟內傳出的鐘聲。莊正宏偉,無時無刻不向外傳遞著「佛」的氣息。
伴著鐘聲,隨風兩人就這麼來到了東大寺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