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炮演習!」
一名小隊長揮舞著小小的旗幟,在指揮著官兵訓練。
這是一次例行的海上演習,卻讓周星等了足足二十天,北洋水師終於全面出動,到了黃海領域,據說,丁汝昌已經回到艦隊,據說,方伯謙已經回到濟遠艦的指揮位置,雖然周星沒有看見過他的身影。
全體濟遠艦的官兵,都站在甲板上,觀看著戰艦前炮塔主炮的射擊訓練。
一百多名官兵,終於能夠集中齊全了,一排排,一列列。短小精悍的隊伍,整齊劃一的裝束,初看起來,就是不同。
不過,軍官喊了半天,前面炮塔的官兵也早早就位,忙碌了很久,卻一直不見行動,搞得周星很是焦急。
北洋水師的訓練頻度實在低等。
很久,終於有大人大喊:「管帶大人到!」
管帶,相當於陸軍營長的級別,在艦隊裡,就是一個普通艦長。
所有的官兵,都集中了精神,站得筆直。目光嚴肅,安安靜靜的。
一個威武的軍官過來了,身後還跟著四名士兵,威風凜凜,耀武揚威,軍官雙手背後,東張西望,神氣活現,他的身材中等,臉龐開闊,肥肥胖胖,平常庸俗,怎麼都不見得比別人奇異。
這就是方伯謙?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周星又一想,笑了,一個小小的管帶,後來被卡嚓了腦袋的傢伙,有什麼了不起?聽說在死後,還有家屬喊冤,叫我看,這貨怎麼都不可能冤枉,你的軍艦在戰場上好好的不堅持下去,仗卻打敗了,你怎麼自圓其說?不是逃兵誰信啊。人家長沙保衛戰中第74軍58師的師長廖星奇才倒霉呢,明明已經向軍委會請假回老家結婚了,卻因為部隊受到日軍伏擊重創而不分青紅皂白抓住了就殺。
「見過管帶大人!」所有的官兵都肅然起立,也包括在炮塔裡的官兵。
方伯謙帶著緯帽,身上厚厚的衣服,很悠閒安然,目光掃視了周圍一圈兒,滿意地點點頭:「嗯,按照丁軍門的意思,我濟遠艦和致遠艦雙艦聯合,進行訓練,大家都給我精神點兒!」
「喳!」
在黃海的海面上,大清帝國的兩艘現代戰艦,正齊頭並進,犁開了碧綠的海浪,邊前進,邊調整方向,海風吹得軍艦桅桿上的旗幟畢畢剝剝作響,大清的青龍旗,以及扯開了的線旗,都增加了戰艦的威武。
所有的官兵,都一掃往日的鬆懈,顯得格外有精神。
陽光斜斜地照耀著海面,萬點金黃,氾濫刺目。
一群群的海鳥兒,追隨著軍艦,不時地歡呼著,飛翔著,向著軍艦衝刺,俯衝下來,又高高地拉起,歡快異常。
這麼壯觀的場面,讓周星的心裡忽然一陣酸溜溜的。
七年之後,中國人第一支近代化的艦隊,就要被徹底地葬送了。這麼威武的水師,這些花費了無數民脂民膏的大軍,不是葬身魚腹,就是成為悲慘的戰俘。而且,從此,中國的國際地位,一落千丈,徹底地沉淪。列強瓜分中國的狂潮,亦將開始。
哼,老子來了,絕對不能夠讓這一切都成為現實。
方伯謙忽然感到了不對:「嗯?你是?」
「稟報方管帶,屬下是新來的小兵!目前隸屬於丘隊長管轄。」周星朗朗地回答道。
「你哭什麼呀?」方伯謙冷笑著,鄙視道。他剛才,掃視眾人時,發現了一個陌生的士兵,而且,眼睛還濕潤了。
所有的官兵,都將目光聚集在周星的臉上,除了那些小夥伴,水兵們的臉上,都是幸災樂禍的嘲弄意味。
嘎子等人,擔憂起來。
周星往前一步跨出。對於基本的艦上禮節,他已經通曉了。「稟報管帶大人,小人初到軍艦上,看到如此雄壯威武的戰艦,如此遼闊壯麗的大海,看到我大清水師如此強大無敵,我濟遠艦官兵如此團結合作,不禁浮想聯篇,我大清國運,必將隨著我們北洋水師的輝煌,而輝煌長久!作為盛世小民,能夠親身感受這一盛況,感激興奮之情,難以自抑。」
所有的官兵都驚呆了。
想不到,一個尿褲子抹眼淚的新兵蛋子,居然有如此的口才,所有嘲笑的目光,頓時都變成了驚訝,隱隱約約還有了佩服。
方伯謙也是一愣,遲疑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新兵蛋子給他的震撼之大,從來沒有。「你,你,你說得好!」雖然他知道這是官樣文章,可是,字裡行間,卻有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慷慨激昂,豪情壯志,即便是老氣橫秋的他,也被激勵出了一聲豪邁。當然,這裡還有對他那麼隱隱約約的吹噓味道,他很受用。
「你的姓名?籍貫?」方伯謙的語氣,已經頗為友善了。
周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請身邊的小隊長來代替。因為,那是人家的權利。他的身份是偽造的,小隊長在匯報了以後,連帶了一句:「這是丁軍門的手扎送過來的人。」
「哦,不錯不錯!」淮軍之所謂為淮軍,其一切關係出發點都是一個淮字,家鄉觀念,鄉親觀念才是紐帶,加上丁軍門的關係,方伯謙不得不關切。
其餘老兵們,也都恍然大悟的樣子。
「開始射擊訓練!」方伯謙指揮道。
濟遠號和致遠號兩艘軍艦,在黃海上進行了協同作戰的演練,朝著東面空曠的大海,一連射擊了十數發。
海面上洶湧澎湃地爆發了巨大的水柱,沸騰的水花,四下裡飛濺,甚至,在爆炸之後,有許多的魚兒翻起了白肚皮。
無數的海鳥,被震撼得尖叫逃走。
在硝煙瀰漫中,所有艦上的官兵,都興高采烈地喊叫起來。
方伯謙觀看了射擊訓練。然後,得意洋洋地表揚了一番。
艦隊回歸了。
這時候的戰艦上,官兵們得意洋洋,有的呼喊,有的唱歌,還有的對著附近致遠艦上的官兵招手致意,那邊,也對這裡的兄弟大聲地呼叫,場面是很熱烈感人的。
周星卻感到了深深的憂慮。
這就是中國的海軍艦隊?這麼混亂?哪裡還有一點兒組織性紀律性?所謂的海上訓練,就是到海上亂轟一氣?
不行,老子得管,非管不可。
不過,要管艦隊上的事情,必須慢慢來,得實行分化瓦解的策略,取得影響力。在兄弟們還被老兵們欺負的時候,是不可能有實力的。
「隊長大哥,請您來一下。」周星對著負責自己小隊的隊長,一個肥壯的老兵喊道。
「哦?」那老兵現在對周星,已經有所敬意,過來以後,坐到了身邊,「什麼事情,兄弟,哎,我說,你小子能耐啊,一張小嘴,巧得很,硬是把眼淚蛋蛋說成是金蛋蛋了!」
丘八。
周星對於這廝的評價,不過於此,所以,從懷裡摸索著。
「你狗入的說嘛!什麼事情?是不是想抽一口?嗯?你個傻瓜,老子的煙可不能夠隨意抽的,要抽的話,你給錢兒!」
「抽什麼?」
「煙呀!」
「什麼煙?」周星一愣,自己的香煙還沒有做出來呢。
「這個。嘿嘿嘿,你小子果然是個白癡!連這都不知道。」老兵說著,大搖大擺地掏出了一些新式裝備,開始點燃。美滋滋地抽了起來。
「鴉片?」
「嘿嘿。大煙嘛。」
軍艦上能夠明目張膽地吸鴉片?世界上真還有這樣的軍隊?
「看什麼?」老兵爽了一會兒,瞇著眼睛好像在回味著:「以後啊,你叫老子馬大哥就行了不得既然你是丁軍門塞進來的。老子也不見外,是不是?老子也是合肥人東面那個……啊嚏!」
「馬大哥,老弟想請您以後多多關照。」
「那沒的說。嘿嘿,就看你怎麼表示啦!」老兵繼續瞇著眼睛,沉醉在鴉片的滋味裡。
「這個。」
「哪個?」
「這一張紙,馬大哥您看看。」周星將懷裡掏出了一張紙,千真萬確是一張紙。
「哧,一張破紙,有什麼好玩的?」睡眼朦朧的馬大哥,忽然睜大眼睛:「嗯?銀票?」
「嘿嘿,馬大哥,這是一點兒小意思啦!」周星將之輕輕揚了兩揚,塞到了他的手心裡。
「一百兩?我的娘哦!」馬隊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這麼多。這麼多,我做夢都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財!」
「馬大哥,您收好了,別讓海風給吹了去,海鳥給銜了去,鯊魚給叼了去!」周星通過剛才,已經看穿了這個貪婪勢利的小人。
「好好,多謝兄弟,多謝兄弟,你是我的好兄弟,好兄弟,你說,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的?」
「沒有什麼事情,」
「那,那好,以後凡是有了什麼事情,老哥都給你兜著!行不行啊?」
「好,馬大哥,咱們都是兄弟了,還說那麼多的外行話?」周星嘻嘻哈哈一笑。
「爽快啊,兄弟。我見很多爽快的,卻沒有見過象兄弟您這樣爽快的。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周星發現,在濟遠艦上,一共一百三十餘人,小隊長有十一個,分別負責各個不同的崗位工作,船上自然還有大副二副等軍官,但是,真正地起作用的還是小隊長。
周星為什麼要挑選濟遠艦呢?他沒有跟別人說,別人絕對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猜想到。
他是要在濟遠艦上,生根發芽,成長壯大,將來,要奪取濟遠艦的!
野心勃勃的周星,已經瞄準了方伯謙這個軟骨頭的座艦,要建立自己的軍事事業了。
亂世出英雄,就算他周星能賺再多的錢兒,能和皇帝的關係再鐵,和老太后再圈圈叉叉,都無濟於事,自己的路還長著,而大清的國脈卻立刻就要斷了,嘿嘿,到一九一二年,不過是二十四五年的光景吧?那時候,自己才四十郎當歲,正是風華正茂,性……算了,又想偏了。哼哼,等著瞧吧。
自己能不能通過上層渠道,指點晚清政治風雲,挽救未來的危機?能不能避免甲午戰爭的失敗?要知道,現在的清國態勢,還是相當不錯,的亞洲第一的大國,國民生產總值世界前列,有人說是首屈一指。擁有世界第六的海軍勢力。我的娘啊,還是世界有數的大國啊。
周星反覆掂量,上層路線,是最容易最省心的,損失也最小,可是,再三考慮,他放棄了。
以他的能量,地位,絕對無法改變腐朽的晚清政治和軍事的趨勢!
人家李鴻章是傻瓜嗎?張之洞是傻瓜嗎?袁世凱是傻瓜嗎?還是西太后是傻瓜?不,這些人啊,都是人精兒。
俺只能找陰險無賴流的路線了。嘿嘿嘿。
「兄弟,你笑什麼?笑得你馬大哥心裡糝得慌。」馬隊長倒吸了一口冷氣。
周星趕緊收斂了自己臉上的鋒芒,一片燦爛:「沒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