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資源有限的前提下,一個家族不可能有兩個佔據高位,想要凳頂進入政權的核心圈子更不可能,安平不認為自己一個長在市井中的野小子,頂著大哥秦朝陽已經竄出起跑線老遠的光環下,有這樣的機會,哪怕為人聰慧,成績不俗,又有了家族作為依靠也不行。
現在爺爺健在,伯伯和伯母也能秉承一顆公心,公正的對待每一個後輩,但不可否認,一旦老人過世,在安平和秦朝陽之間必然會有一個選擇,一個家族只能有一個核心,若是安平強要出頭,拚命的竄起,肆無忌憚的要想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或許就會出現親人反目,兄弟倪牆的場景,這不是安平想要看到的。
安平心中無yu,已然熄了那份爭勝的心,只想踏踏實實的過好自己的小日子,然而,安平可以不以為意,不代表別人都可以像他一樣的灑脫,安平的突然出現,表面上看是秦家找回了失散的血脈,但暗地裡卻給秦家的三代子弟帶來了莫名的壓力,特別是年紀相仿的秦朝陽,哪怕秦朝陽信心十足,不會落於安平的後面,但他的妻子,以及眾多的弟妹不見得會有同樣的想法,甚至依附在秦家線的幹部也不會有同樣的想法。
而從弟弟妹妹們灼灼的目光中,安平很清楚的可以看出,這些人年紀不大,卻個頂個的都是人精,若是有限的資源平白的被安平分去一杯羹,擱誰心裡都不舒服,安平不否認老人誠摯的邀請中飽含著無以言表的親情,但親情的背後,掩藏著巨大的利益,若是安平貪大求全,冒然的想要去觸動這份利益,說不定連骨頭渣子都要被輾的一丁點都不剩。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爺爺一上來就直奔主題,還是讓安平有些吃不消,而房間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的望了過來,等待著自己如何應對,寂靜的聽不見一點聲響,莫名的壓力有如潮水般一起湧來,直讓安平頭皮都有些發麻。
躲是躲不過去了,只能如實回答,仔細斟酌了片刻,安平輕輕一笑道:「爺爺,能與親人團聚在一起,是我從小夢寐以求的事情,特別是能陪在您的身邊接受教誨,更是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從我內心中來講,我也想陪在您身邊,替我父母盡上一份孝道,不過,爺爺您也知道,我從小的性子野,受不得拘束,亂七八糟的毛病一大堆,若是天天守在您身旁啊,說不準得把您老人家氣壞了,那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還有啊,爺爺,您和大伯都誇我工作幹的好,其實沒什麼好的地方,耍點小陰謀,弄點小手段,都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他們粹不及防的被我佔了先機,才吃了啞巴虧,等反應過來了,又因為我是您老的孫子,不敢下狠手,這才讓我佔了便宜,其實說到底,還是佔了爺爺您的威風,若是沒有您的保護,我怕是該哪涼快哪去了,所以啊,我還是呆在鄉下地方繼續耀武揚威吧,京城就免了,還是留給朝陽縱模捭閡吧……」安平把自己定位到只會使小手段,小伎倆的小把戲,這種小把戲在鄉下地方耀武揚威行,若是到了京城這個高官貴胄雲集之地,顯然就拿不出手了,雖然有些玩笑,但從另一個方面講,卻是對爺爺的邀請在做著婉拒,並且玩笑中透著十分的堅決。
「兵無常態,無所遁形,凡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勝,你這小伎倆,小手段,也未嘗不合用兵之道,唉,是我這心裡總放不下,大的小的,都想摟在懷裡,特別是你,父母早亡,留落在外,吃盡了苦,受盡了罪,也讓我虧欠了你二十多年,真怕有一天我到了下面,無顏見你父母啊……」一聲長歎,表露出老人內心中的矛盾都是一樣的孫子,哪怕感情上有近疏親厚,但兄友弟恭卻是每一位老人都希望看到的一幕,而安平的主動退縮,在留給了老人施為的空間的同時,又引出了老人對安平二十多年來的愧疚。
「爺爺,您的身子骨這麼棒,一定會福壽高遠的,我爸媽若是知道我能回到您的身邊,只怕高興還來不及,哪能埋怨您呢,您看,我有一個慈祥的爺爺,有疼愛我的伯伯和伯母,姑姑和姑父,還有這麼多兄弟姐妹,對於現在的生活狀況,我已經很滿足了,至於功名利祿什麼的,我會努力地去做,但不會把它當成人生的目標,在我看來,快快樂樂的生活,比什麼都重要……」認清形勢,擺正位置,哪怕被人說成胸無大志也好,說成小富即安也罷,有些事情既然繞不過去,那莫不如趁早把話說個明白,也省得一些人帶著異樣的目光來揣測於人。
果然,安平的話一出口,房間裡的人彷彿長出了一口氣般,咳嗽聲,呲牙聲,歎息聲此起彼伏,特別是那幾個站在父母身後的小人精,臉上俱是火辣辣的,再一次看向安平的眼神中充滿了欽佩和認可,直到這時,這些小人精才明白,在他們眼中的潑天富貴,安平根本不稀罕,非但沒有據為己有的念頭,甚至還有不屑一顧的姿態,與安平比起來,自己只能是躲在父母膝下餘蔭的嬌嬌子,安平的表現才是真正的驕傲。
而安平的番話,也將秦延眾帶入了沉思之中,和在北江時一樣,安平的語氣平和,但骨子裡帶著執著,甚至話裡話外透著幾分的疏遠,秦延眾身居高位,不說能洞悉人心,也知道安平的心裡有著什麼樣的想法,在深感欣慰的同時,又多了幾分的失落,若是有可能,老人恨不得安平能肆無忌憚的爭上一爭,也恨不得一下子把對安平二十多年的虧欠都彌補回來。
然而,安平沒有,甚至在刻意的拉開與秦家的距離,老人很清楚,橫在安平心中骨肉離散所產生的疏遠感,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轉變過來的,而自己的這些後輩子弟們,對安平也不是說接受就能接愛的,如此一來,莫不如任由安平去走一條屬於他自己的路,這對安平來說未嘗沒有好處。
片刻之後,老人從沉思中轉過神來,眼眸中閃過一抹光芒,拍了拍安平的手,感慨的說道:「世上本沒有路,走的多了才成了路,你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走一條屬於你自己的路,有志氣,有想法,爺爺支持你,不論你是成就神龍,翱翔九天,還是一事無成,隱於塵土,你都是我秦延眾的孫子,都是秦家的子弟,也無須刻意拒絕家族給你的支持和幫助……」
話說到這裡,目光突然的轉移,眼神緩緩地掃過火炕前的每一個小字輩兒,沉聲的說道:「你們所有人也都一樣,不管是學習好,還是工作好,只要有上進心,我都會一視同仁……」
留在北江,不到來京城去摻和這潭子酸水,自己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確,而從爺爺話風一轉,又同紅佳聊起了家常來看,顯然自己的態度,爺爺已然明瞭,頃刻間安平感到身上好像卸下了一塊巨石一般倍感輕鬆,再看向兄弟姐妹們投來的眼神,也不似剛剛那麼尖銳和熱烈了,特別是大嫂柔和的目光中,透著幾分的笑意,由此可見,這最堅難的一個關口,應該是過去了。
不過,安平也知道,單憑一個表態,就想要打消某些人心中存有的顧慮,顯然是不現實的,接下來還得看實際行動,不是說秦家容不下自己這個遺腹子,實在是三代子弟中適齡的只有自己和秦朝陽,兩個人站在一起,總能讓人們下意識的做一番比較,不論誰優誰劣,莫名其妙的競爭已然展開了,這對自己,對秦朝陽來說都是一種壓力。
當然了,說的好不過做的好,午飯時,安平跟小姑父很是拼了一場酒,硬是把號稱酒簍子的小姑父喝的連連告饒,不是他不能喝,而是在爺爺的面前,他不敢喝,而藉著喝酒中的直爽豪邁,安平也把自己這個基層幹部粗俗和直接表現了出來,根本不在乎那些兄弟姐妹那種充滿詫異的目光,把無yu則剛這句話展現的淋漓盡致。
無yu則剛,人生精彩與否,還要靠自己的打拼,很明顯秦家三代子弟並不能理解安平的想法,在他們的眼中,包括秦朝陽在內,秦延眾是這個家族的脊樑,更是決定他們未來人生走向的關鍵,每個人在秦延眾的面前都表現的小心翼翼,只有在安平的心中沒有這種想法,秦延眾就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一個疼愛孫子的爺爺,如此而矣。
同時,安平也知道,只有快點熬過這個春節,然後返回北江,從此能不來京城,盡量不來京城,最好是永遠不再謀面,才能徹底消除人們的戒心,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剛剛才來到京城,安平就有一種想著要返回北江的迫切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