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很質樸,但是農民也很狡黠,久在鄉下工作,整日裡跟農民打交道,安平對農民脾性瞭如指掌,也見多了因為這種不公,那種不平而上訪要說法的農民,無疑他們大都是弱勢群體,就像眼前的這個情景,他們錢花了,功夫下了,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收穫的卻是一堆垃圾,眼睜睜的看著合同成了一頁廢紙,不把聲勢搞起來,這個公道怕是難討回來了。
而要把聲勢搞起來,聯合起來向政府施壓,必然得有振臂高呼的組織者,領導者,眼前的這個青年,面色沉穩,眼神中卻飄忽,時不時的穿過信訪幹部,向政府辦公樓裡張望,時而緊握的雙拳,時而變換站姿的雙腿無不表明了他內心的急切,無疑他就是這起上訪的領導者。
就在安平準備把這個組織者從人群裡拉出來,單獨溝通一下的時候,一輛吉普車自十字路口開了過來,根本無視擁擠的人群,不停響著喇叭往人群裡沖,囂張的氣焰頓時引起了村民的憤慨,非但不給吉普車讓道,反倒抱著團的聚集在一起,硬是把這輛吉普車逼停在政府大門前。
只聽光噹一聲車門響,吉普車裡下來兩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俱是滿臉通紅,滿嘴酒氣,左側的漢子穿著花汗衫,脖子上掛著一條明晃晃金鏈子,整個一暴發戶的模樣,晃著醉酒的身子,迷離的目光掃過一幹上訪的村民,原本鬧騰不休,據理力爭的村民在看到了這個暴發戶以後,也都收住了聲,俱是一臉憤恨的與他對視著,喧鬧的場景一下子詭異的寂靜了下來。
無聲的對視使得氣氛驟然的緊張,暴發戶似乎很享受這種一鳥進林,百鳥壓音的聲勢,更為自己氣場的強大而得意洋洋,不屑的撇了撇嘴,用力地一咳,朝著身前吐出了一口濃痰,叫罵道:「呸,一群***泥腿子,自己沒本事,種不好莊稼,整出了一堆垃圾出來,還怪這個,賴那個,這告那告的,真***不要臉啊……」
高聲的喝罵,引得村民俱是一臉的憤恨,低聲的咒罵聲此起彼伏,幾個年輕的村民甚至握緊了拳頭,腳下向前竄了兩步,直有一拳將這囂張的暴發戶撂倒的意思,只是隨著外圍警察的擠進來,若即若離的站在了暴發戶的周圍,村民們暴起的火氣轉瞬間就被內心的恐懼壓了下去,憤恨的眼神裡閃爍著仇恨的目光。
如果仇恨的目光能殺人,暴發戶的漢子這會兒怕是要死上七八個次了,很可惜,這目光對暴發戶起不到一點的作用,反是村民的退縮更加激起了他心中的得意,漠視的眼神,不屑的表情透著另類的囂張,突然暴發戶的目光停在了安平所認定的上訪組織者的身上,得意洋洋的表情立刻變的陰寒起來,咬牙切齒的指著人群中的領導者叫罵道:「曲三寶,你***躲在人群裡就以為我看不到你了,我告訴你,不用你在那得瑟整事,你給我等著,不收拾死你,我老品跟他媽你一個姓……」
這一聲叫罵好像捅了馬蜂窩一般,已然平靜下來的村民俱是發出了心中壓抑的悶喝,千百人的聲音聚在一起,彷彿一聲悶雷般一起向這個自稱老品的暴發戶迎面撲去,緊接著群情激奮的人群不停地向曲三寶聚攏,眨眼間聚集起來的村民將老品和幾名警察圍的嚴嚴實實,沉默,現場中異常的沉默,不在沉默中暴發,就是沉默中消亡,已然被老品囂張的言行刺激到了的村民,已然成了一座隨時都可能爆發的火山。
然而,老品不知道是真喝多了,還是有恃無恐,毫不畏懼的揚起了頭,將湊到身前的一個村民用力地一推,這一下徹底點燃了這個火山,幾個村民立刻奮起反擊,頓時,囂張的老品總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做人多力量大,缽大的拳頭,散發著臭味的膠鞋一個勁的往他身上招呼,囂張的氣焰很快變成了抱頭鼠竄,直至被趕上來的警察的壓制住了場面,他才在警察的身後怯怯的探出了頭,眼中流露出無以言表的仇恨。
作為一名老信訪,王頭兒知道眼前的場景隨時都有可能失控,心裡忍不住的咒罵老品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本來村民就不平不憤的,你還一個勁的拿話刺激人,更有恃無恐的敢動手,真怕事不夠大嗎,若是暴孽起來,憑你身邊的幾個警察,能攔住這一千多號人,不把你打的你媽都認不出來,那都算便宜你了。
不過,咒罵歸咒罵,這局勢該壓制還得壓制,拋開自己端著信訪工作的飯碗不算,單說村民若是打了老品,最終吃虧的還是村民自己,不怕官就怕管,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普通村民的力量實在太過渺小,一念至此,王頭兒急忙帶著兩個信訪辦的工作人員擠起了人群,插進了混亂的人群中間,拼盡全力地將狼狽不堪的老品拉了出來,示意兩個下屬趕快把他拉走,然後換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跟曲三寶說道:「小曲兒,曲老弟,他喝多了,說渾話呢,你別跟他計較,咱們來不是要解決問題嗎,林縣長回來了,正在組織相關部門開會研究對策,大家都耐心等待一下……」
「來來來,大家都讓一讓,別都堵在這裡,把路讓出來……」看到曲三寶攤開了雙手,腳下不停地向後退去,王頭兒知道他沒有把事鬧的意思,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扭頭看向狼狽不堪,抱頭鼠竄往辦公樓裡跑的老品,居然忍不住的笑出聲來,這笑聲彷彿會傳染一般,立刻感激了周圍的人群,一陣陣哄笑聲此起彼伏。
聚集的人群再一次被疏散了開來,王頭兒也擦著額頭的冷汗返回了大門的內側,看到安平仍站在原地,嚴肅的面孔看不出任何表情,以為安平被這大場面嚇到了,嘿嘿一笑,帶著幾分自嘲的口吻沖安平說道:「怎麼樣,兄弟,這麼大場面,夠刺激不,有沒有興趣到咱們這來交流交流,哈哈……」
「那個老品是什麼人,村民上訪跟他有什麼關係……」從頭到尾見證了事情的全過程,安平對老品一再的羞辱、刺激無辜村民的行為極為憤慨,一座火山好玄沒被他這個渾人點起來,稍有差池就會演變成一場無法控制的暴亂,多少人要為他的行為承擔責任,多少家庭要因為他的囂張和狂妄而支離破碎,這種毫無敬畏之心,儼如地痞流氓一般的暴發戶居然大搖大擺,堂而皇之,叫罵不已的出入政府之內,安平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在縱容他。
「老品,他你都不認識,太孤漏寡聞了吧,果品公司的總經理邵江品,老一的親弟弟,比他哥的綿柔性子可囂張多了,咱們縣的果農都是他的佃戶,地主和佃戶,資本家和農工,天生的敵對,要不能一見面就跟仇人似的嗎,剛才他吃了虧,曲三寶怕是要倒霉了……」王頭兒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掃向了安平,嘴裡詫異的怪叫著,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帶著幾分顯擺的意思給安平介紹了一下老品的關係,絲毫沒有注意到安平沉悶而陰冷的表情。
「老一、邵書記。」不確定的再一次向王頭兒求證,回復給自己的是王頭兒得意洋洋的肯定表情,安平恍然大悟,怪不得林立業都焦頭爛額了,還不肯對果品公司放手,原來這果品公司的當家人是邵江磊的親弟弟。
直到這時,安平才弄明白,能讓林立業頗為掣肘,瞻前顧後的憂心重重,遲遲拿不出解決的辦法來根由竟然在這裡,果品公司的經理竟然是邵江磊的親弟弟,那麼不用說這個果品公司的運轉都掐在了邵江磊的手中,想要揭開果品公司的蓋子,收回果農簽屬的合同,必然要面對邵江磊,這已然不是照顧彼此的面子那麼簡單了。
由此可見,傳聞並不可信,姜還是無的辣,邵江磊似乎並不是大家口中那種泥雕木塑,相反還是老奸巨滑,只要裡子,不要面子的那種老狐狸,而林立業在面對邵江磊的時候一退再退,也遠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強勢,什寬的政治格局展露在自己面前的僅僅是冰山一角,真正地內情,還有待於進一步的挖潛,進一步的去全面去瞭解。
「安縣長,安縣長,林縣長請你馬上過去開會……」正在安平琢磨不定的時候,蕭妃帶著朱秘書擠起了人群,一臉急切的喊著安平去開會,這一喊不要緊,王頭兒臉上得意洋洋的笑容猛的一下扭結成了一團,目瞪口呆的看著安平,身子更忍不住發抖的詢問道:「安,安縣長,我,我……」
輕輕地拍了拍王頭兒的肩膀,親切的動作打斷了他要表現一下內心的想法,隨即安平展露出一個別緊張的燦爛笑容,輕聲說道:「來,你跟著朱秘書把曲三寶帶到我的辦公室去,一會兒開完會我跟他聊一聊……」